東炎望着瑛姐屍身,怔了片刻,驀地起身,出到外面,問道:“派去追二公子的人可回了?”話音未落,外面老九匆忙而入,面色惶急,說道:“大事不好,有人說侯爺中途改道,並未去唐家,反出城去了!”東炎身子一晃,便又站住,咬牙說道:“速速備馬,我要出城!”
且不說東炎憂心如焚。只說敬安出了侯府,一路向着唐家而去,人到半路,忽地有一人騎馬自路邊兒上,斜刺裡衝出來,敬安皺眉急忙剎住去勢,那人撥轉馬頭,身影一晃,笑道:“謝侯要救人麼?別找錯了地方,有膽跟我來罷!”
敬安目光一動,說道:“你是何人?”對面馬上那人,黑巾蒙面,不露真相,說道:“謝侯不信?接着!”手上一揚,有一物脫手而出,直奔敬安面上去,敬安伸手輕輕一接,頓時驚了一驚,卻見那東西,正是先前謝夫人片刻不離身的佛珠子。
敬安怒道:“好個膽大妄爲的賊人,人在何處?”那人見敬安信了,哈哈一笑,伸手在馬屁股後面用力一鞭,向外滾滾而去。敬安急忙命人追上,將到了城門口,此刻天黑,城門本是緊閉,不知爲何,竟然門洞大開,敬安叫道:“守將何在!”拍馬上前,眼睜睜就見那人衝出城門,揚長而去,敬安大怒,再叫:“守將何在!”驀地一怔,卻見在城門旁側,歪七豎八,倒着些人,卻正是自己麾下之部無疑。
敬安一見,恨得銀牙緊咬,身邊兩個將官留下,便安排後事。敬安只帶幾個貼身之部往外追那狂徒。
大約行了有七八里,馬都有些乏了,周大催馬上前,說道:“侯爺,這賊人怎會如此輕易現身,恐怕此乃誘敵之計!”敬安說道:“我豈不知?然而此人手上有母親的佛珠,那定然是跟此事有關無疑了,就算真是誘敵之計,難道就怕了他不追了麼?”道理的確如此,周大便不言語,一路風馳電掣,又追了三四里地,才停了。卻見前方乃是一座高山,兩邊山嶽聳立,正是西郊的墜香山。
那蒙面人拍馬直向前去,敬安人在山口上,便停了下來,那人見他不追,就也停了馬,回頭叫道:“謝小侯,你怕了麼?”
敬安一做手勢,身邊幾人向着兩側山上各自行去,只周大仍在身邊,敬安便說道:“人在何處?你究竟有何詭計,只管用出來便是!”
那人哈哈一笑,手一揮,身後黑暗之中,自有一人騎馬而出,懷中卻抱着一人,只低着頭不做聲,亦看不出面色如何。蒙面人便說道:“謝小侯,你看清楚,這正是你心愛的人。”敬安心頭一震,叫道:“月娘!”那人卻不語。
敬安說道:“倘若是她,叫她答應我一聲兒。”催馬向前十幾步,那人說道:“且慢,我知道謝侯武功超羣,若是近了來,我等卻抵不住。”
敬安說道:“我母親大人呢?”
蒙面人說道:“令堂安然無恙,只等勾銷了侯爺這筆賬,自會恭敬送回侯府。”
敬安說道:“什麼帳,你且說。”
蒙面人說道:“這也無他,乃是一筆合算買賣,我們只叫這小娘子跟令堂的命,換侯爺一條命便是了。”
敬安不動聲色,說道:“原來你們仍舊是想要我命,好說……然而此地暗淡無光,我怎知道你手中之人是誰?”
那蒙面人將懷中之人下巴一捏,那人微微擡頭,蒙面人晃了晃手中火摺子,映出那人半邊臉來。因隔得稍遠,天色又暗,敬安見她雙眸微閉,似昏非昏,有幾分相似……便衝口叫道:“月娘!”心神巨震之下,說道:“她怎地不做聲?”那蒙面人說道:“這小娘子先前已經是嚇昏過去,倘若侯爺再不憐香惜玉,恐怕要支撐不住。”
敬安說道:“那你待如何?”蒙面人說道:“侯爺不如給自個一個痛快。”敬安說道:“你要我自盡?”蒙面人說道:“這樣大家也安樂,小娘子跟夫人也無事。”敬安說道:“我倒是不知爲何,我竟成了爾等的眼中釘,你們究竟是何人?”蒙面人說道:“事到如今侯爺打聽這些又有何用?侯爺只說願不願爲小娘子跟夫人捨命便是了。”
周大說道:“侯爺,這山到此便是死路,不如我們衝過去,將他們一鼓作氣擒下。”敬安低聲說道:“然而只不知他們將人藏到何處,倘若逼得他們狗急跳牆……”周大說道:“不管如何,侯爺千萬莫聽他們蠱惑,倘若侯爺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未必肯乖乖放人。”敬安說道:“我自懂得。”
敬安略一躊躇,說道:“你們的首領何在?”那蒙面人略一怔,說道:“謝侯是何意思?”敬安說道:“善弓箭的那個,曾在紫雲縣露面,你別說他跟你不是一夥兒的。”那人不語。敬安仰頭看四周,這周遭山嶽如黑黝黝的巨人聳立,月朗星稀,有些看不清什麼,敬安打量了片刻,暗暗皺眉。
敬安拍馬上前幾步,那蒙面人說道:“小侯爺,你若還敢上前,我手上的刀便要吃這小娘子的血了。”敬安說道:“且慢動手。”說着,便翻身下馬,說道:“你們要如何,便只衝着我來。”蒙面人說道:“我們只要謝侯的命罷了。”敬安說道:“這又有何難,你們自來取便是了。”說着,便又上前一步。
蒙面人一怔,旁邊那人說道:“此人狡詐非凡,不可讓他近身。”蒙面人點頭,說道:“你不可上前!”敬安說道:“如今我並沒帶刀,又能如何?難道竟怕我怕到這份兒上?連一個手無寸鐵之人的性命都不敢取?”
蒙面人眼神一動,似被說動,旁邊那人說道:“小心有詐。”蒙面人說道:“聽聞他武功非凡,但無武器在手,又能怎樣,我倒也想見識一番。”敬安見他們不語,就又上前幾步,兩方距離逐漸拉近,月光之下,敬安面色如常,更如閒庭信步一般自在,那蒙面人望着他面容,略覺得一怔,敬安目光一轉,卻看向旁邊那人懷中,目光略作停留,就又邁步上前。
卻正在此時,不知從哪裡傳來破空之聲,敬安急忙後退,腳步剛離之際,原先所站的地方,地上憑空多了一直長箭,深深插入地面,箭尾還在不停地抖動。
那蒙面兩人也略一呆,敬安見這箭來示警,知道山上果然有人,恐怕正是這些人的首領,此刻大概窺破自己用心,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敬安腳下一跺借力,飛跑兩步,用力一躍,身子向前猛地騰空而出,那蒙面人拔刀,便向着敬安身上斬去,敬安手上一擋,只聽得“璫”的一聲,刀砍在他的手腕上,卻被護腕格住。旁邊那抱着女子之人見狀急忙後退,叫道:“你……”不料敬安轉身之際,人在空中,一腳踢過去,那人肩頭吃痛,便抱不住人,身子一晃,那女子便要落地,敬安正也雙腳落地,雙手一抱,便將人抱住。
敬安低頭一看,長髮遮住那女子的臉,看不清楚,敬安手指一撥,終於看清,頓時皺眉,此刻周大催馬向前,敬安將人一遞,說道:“帶她離開!”周大低頭一看,也是一驚,說道:“怎會是她?”
敬安不答,此刻那黑衣蒙面兩人已經雙雙下馬,敬安說道:“先走!”周大說道:“侯爺,我自留下來相助。”敬安也不勉強,兩人各自對上一個,便鏖戰起來。
這邊上四個人打的熱鬧,卻在不遠處山巒之上,那原先張弓射箭之人冷冷一笑,說道:“果然不出所料,只不過,縱然謝侯你再狡詐勇猛,也想不到……此刻你是插翅難飛的。”
他冷眼看場中,果然見那兩個人已經不低敬安,漸漸露出敗相。他便冷然一笑,說道:“蠢材!留着何用!”手上一動,一枚火信煙花,沖天而去。
煙花上天,閃出一道灼熱光亮,那人眸子也是一團的火焰,灼熱鋥亮,簇簇燃燒,他眼睜睜望着場中四人,剛剛一笑,忽地面色微變,便轉過頭去。
目光所至,望見不遠處有一道人影,正打馬迅速而至。
此人一見那馬上人影,頓時身子巨震,幾乎就撲倒下去,驚怔了片刻,終於說道:“快!下去叫那些人停手,快!”氣急敗壞之狀。
身邊一人說道:“大人,此刻怕是來不及了。”那人說道:“住口,速速滅了引線,快去!”那些人只好領命。
敬安正將那兩人逼入絕境,問道:“你們將人藏在何處,說出來方能免除一死!”那兩人十分悍勇,竟不肯招認。正在難解難分之時,外面馬蹄聲滾滾而來,敬安回頭,卻陡然一驚,叫道:“大哥!”
原來來者,正是東炎,東炎催馬向前,一時剎不住去勢,他又不習慣騎馬,頓時就從馬上直直跌落下來,敬安來不及去理會那兩人,回身就衝過去,好歹及時將東炎抱住,東炎驚魂未定,卻伸手拉住敬安,說道:“速速離開此地!”
敬安說道:“大哥,待我將這兩人擒下,他們知道母親同月娘下落。”東炎手握着敬安的衣襟,未曾開口,卻淚珠滾滾,只說道:“聽我的,速速離開此地。”
敬安躊躇且驚心,他從未見東炎如此失態,也從來都不肯忤逆東炎,但是此事……
東炎見他不肯,就又說道:“快些離開此地,我保管母親同月娘無事。”
敬安無法,只好抱了東炎,兩人將上馬之時,卻聽得兩旁山嶽之上,傳來刀劍交擊之聲,敬安一怔,周大說道:“侯爺所料沒錯,果然這兩邊都有埋伏之人,想必已經被他們找到了。”
敬安點頭,東炎目光一轉,望見周大懷中之人,一驚問道:“這是誰?”敬安說道:“回頭再跟大哥說。”東炎不語。
正在此時,兩邊崖壁上一道銀光嗖嗖地竄過,燃的極快,嘶啦發聲,好似火蛇亂竄,敬安也看到了,頓時一驚,說道:“敬安是火藥!”周大說道:“侯爺,速速離開此地!”
敬安來不及多想,急忙打馬飛速向前,與此同時,崖壁上閃出一道影子來,拉弓對準敬安,目光一動,便直射過來。
敬安正催馬而行,聽了這個聲音來得快,他心頭一驚,不及躲避,便急忙縱身而起,滾落地上,躲開那支箭。第一支箭過,第二支即刻而來,只聽駿馬一聲厲嘶,竟被那支箭射死地下!
此刻東炎跟周大已經馳出十幾步遠,兩人見敬安落馬,都齊齊拉住,回身來救,東炎卻離得近一些。
敬安回頭,見身後不遠那火藥引線已經快燃盡了,便只叫道:“速走,別過來!”
敬安自地上起身,飛步便向前跑去,然而此刻,崖壁上冷箭嗖嗖而來,竟如箭網一般,敬安邁步向前欲走,然而左躲右閃,被箭封住,竟衝不出去。
敬安情知山上那人是存心要將他困死在這火藥將炸裂之處,倘若火藥引燃,敬安必定是屍骨無存。
正在此時,只聽得前頭駿馬一聲長嘶,卻是東炎催馬拼命衝過來,一邊叫道:“敬安!”敬安目光一動,見東炎竟是極快而來,渾然無視這邊的箭網密佈。
敬安心驚失魂,急忙叫道:“大哥,別過來!”東炎哪裡肯聽?紅着眼,毫不猶豫地催馬衝入箭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