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涯那處的法陣穩定下來之後,阿塔毫不猶豫的甩手便拋出了雖然提着劍卻還是會一直藏在袖中的摺扇。
摺扇打着旋呼嘯着飛向身前的結界,只是尚未能夠碰到結界,便被一個從林承弈房中房飛出的身影直接一掌拍偏了去。
白色的道袍無風自動,看着出現在此地的他們明顯有些震驚。
阿塔擡手收回摺扇,看着落在幾人前方的上凌冷笑,“終於肯出來了嗎?”手腕微翻,摺扇便又被納入了袖袋之內。
他方纔若是當真用了全力,這摺扇焉有被上凌截下的可能?他不過是怕直接破開結界傷了上凌,讓他威脅到屋中的林承弈。
上凌神色有些頹靡,雙眼通紅,滿是血絲,鬢髮微亂,全然沒有往日仙風道骨的儀態,反倒有些狼狽,急衝衝的衝出來,看見站在幾人當中的震陽子之後眼神微微露出些心虛來,隨即便被厲色掩去。
帶着怒意拂袖,錯開震陽子的目光,看向擎蒼,氣勢倒還算足,“你等怎麼會在此地?”
“我們爲何來此,道長不知道嗎?”擎蒼聲音還含着笑意,語氣卻明顯冷了下來,無聲的威壓從擎蒼周身散開,上凌真人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爲之一緊。
“師兄……”
震陽子有些艱澀的喚了一聲,上凌這纔回過頭來,眼神卻總是飄着不曾直面震陽子有些傷心的眼神。
他一拂袖先收了身後與自己心脈相連的結界,這才微微放下心來,身前破風聲起,上凌反應迅速,伸出兩指便將那朝着自己飛過來的東西夾住。
那東西帶着的力道並不大,上凌無需多麼費力,便能夠輕鬆的接下。
可是在瞧清了手上的東西之後,他瞬間覺得手上重若千斤,渾身一顫,那本小冊子便頹掉在地上,有風拂過此間,嘩嘩亂翻着紙頁。
那是一本小小的用羊皮小心封存起來的冊子,是他……偷來的,戒律閣代代相傳的信物手札。
上面詳實的記下了所有與戒律閣有關的事情,包括如何開啓機括進入禁地,甚至如何解除禁地的封印。
若說起來,其實戒律閣是整個玄天宗裡知曉最多秘密的地方,這些秘密,大多幹繫到玄天宗的命運與秘密,所以戒律閣的執法長老,必須是一輩弟子裡,心志最爲堅定的那一個,才能夠讓所有人放心的將這個位置交於他。
玄天宗歷屆的執法長老裡,不少以身殉道之人,今日的震陽子,何嘗又不是這樣能夠捨生取義的人。
上凌在瞧清那本手札的時候分外震驚,料想自己所做的事情必然已經被發現了,垂下頭去,教人瞧不清他此刻神情。
震陽子只當上凌是心虛了,踏前一步,有些心痛的看着往日這個讓自己敬仰的師兄,明明最是生性淡泊的一個人,震陽子實在想不通,上凌何以會被妖魔蠱惑,甘心做了那人的傀儡。
“師兄,收手吧。”
震陽子心中清醒的知道對於能夠佈下陣法引出血月天象,枉顧玄天宗上下如此多性命的人來說,勸說必然無用,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抱着渺茫的希望。
可是上凌並沒有讓他如願,再擡頭時眼中連那一絲心虛都不見了,全然被狠厲覆蓋,傲然的擡着頭眼神死死盯着震陽子,滿是憤怒。
“哼,你如今真是越來越本事了,竟然連串通妖魔搜查掌門房間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了。”
上凌語意涼涼的,沒有半點悔改之意,甚至連被發現的窘迫都不曾有。
震陽子心中有些發寒,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哪怕如今被發現了,竟然還能夠反過頭來質問自己。
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錯。
震陽子無奈的發現這個事實,心中那一點寒涼讓他無所適從。
“師兄,事到如今,你都不想認錯嗎?你讓我,如何和下面的弟子們交代?如何與他們說,玄天宗的掌門,所有人最敬重的人,偷去戒律閣的手札,去禁地見曾半入魔的天樞子,甚至淪爲了妖魔的傀儡。”
上凌眼睛縮了一下,嘴角噙着冷笑,冷哼了一聲,沒有半點愧色,“傀儡?”帶着好笑的語氣反問,“你若是這樣想,便當如此吧。”
那模樣,倒更像是個被誣陷到懶得辯駁的人。
“你去後山禁地見天樞子,是爲了什麼?”
“我有必要與你交代嗎?莫要忘了,我終究是玄天宗的掌門,這本手札,我便是拿了,又能如何?玄天宗的一切,掌門本便應當有全部職權,倒是你,今日與這些妖魔勾結,一併來此,意欲何爲?”
上凌眼神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早已沒有了方纔纔出來之時的心虛。
其實他方纔的心虛也不過是單單在面對震陽子的時候而已,擎蒼心中有些怪異,這樣一個喪心病狂已經入魔的人,竟然會對震陽子心虛嗎?
竟然還會有些許的羞恥心?
擎蒼眯着眼睛打量起上凌來,那人氣息紊亂異常,不管從其所爲還是從他如今混亂的氣息看起來,全然便是一個入魔之人。
上凌方纔出來之時太過在意震陽子,因此都忘記了打量周圍,此時才發現站在幾人身後,孤身立在陣中的玄涯,面色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眼法陣和天上被沖天靈力禁錮住無法動彈的血月濃雲,有些駭然問道:“他在作甚?你們想幹什麼?”
阿塔已經有些等不及,他心中對林承弈的擔憂已經快要盈滿胸腔,不想再和上凌多說廢話,直接開口問道:“承弈呢?你究竟將他怎麼樣了!”
上凌瞥了阿塔一眼,眼神凌厲,阿塔竟然從那眼神中看到了些許責怪之意,可是定睛想要瞧個仔細的時候,卻又只能看到滿眼的傲慢。
“林承弈是我的弟子,與你何干?他便是你弟弟,那也是兩千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只是玄天宗的掌門弟子而已。”
“你!”
阿塔咬牙,周身法力忽而暴漲,怒喝道:“承弈果然不是什麼閉關吧!將人交出來!”
“若我說不呢?”
更像是爲了表示自己不會交出人的決心一般,上凌迅速擡手,在身後又佈下一層結界,雖然這樣的結界在擎蒼他們這些人面前並沒有多大用處,卻成功徹底激怒了阿塔,指關節被緊握得“咔咔”作響。
“你找死。”
一字一句從齒縫裡說出這句話,阿塔身形一晃,下一刻便出現在上凌身前,未出鞘的長劍迅疾點向上凌胸口大穴,上凌早就準備好了,在阿塔過來的那一瞬迅速飄身後撤,堪堪躲過長劍,而後手中白光一閃,掌中便多了一柄拂塵,拂塵輕甩間帶起丁玲亂響,竟然全是金屬的細絲。
阿塔微眯了眼睛,偏頭看了他掌中的拂塵一眼,冷笑道:“我還噹噹日大殿,已經是你全部實力了,今日,我便再來領教一下。”
言罷,手腕一抖,雪色的劍鞘便直直從劍身飛了出去,被上凌拂塵一掃,砰然一聲悶響,釘入了一旁天樞子原本院落的廊柱之中。
入木三分,帶着輕顫。
劍身一聲銳利翁鳴,其上光華瞬間暴漲,阿塔整個人都宛如投身於劍,上凌全神貫注的盯着阿塔,生怕漏掉什麼動作。
可是下一個瞬間,他便只來得及看見阿塔身形在原地恍惚了一下,立刻消失在視野裡。
上凌心中一駭,好在耳邊捕捉到一絲細微的破空之聲,腳下連忙一點,迅速往前飛去,身後的空氣一陣水紋般的波動,一點寒星劃破水幕,發成一聲輕吟,阿塔的身影漸漸顯露出來。
上凌飄身躲過之後迅速折身,手中的拂塵一甩,瞬間從拂塵之上脫出無數銀色的細絲,帶着細碎的破風之聲忘阿塔那方襲去,阿塔手腕微轉,手中長劍在虛空畫了一個小圈,在半空與那些銀絲絞纏在一處。
金石相交之聲乍起,銀絲被劍身之上的法力激盪到四處零落,刷刷釘入泥土之中,兩人中間的空地之上宛如鋪滿了一地銀針。
阿塔瞥了一眼地上反射着日頭詭異紅光的銀絲,倒是有些意外這拂塵之上竟然不曾淬毒。
拂塵的細絲搭在手背之上,沁涼的觸感宛如那個少年的手,讓他心中一痛,又無比清醒,微仰了頭,拋去所有雜念。
只要能夠再擋上一擋,他便不用這樣遮遮掩掩了。
擎蒼與凰渃看模樣現在暫時並不打算插手,在一旁註意着這方戰場,震陽子緊蹙着眉頭看向這邊,猶豫着,卻終究沒有參與進戰鬥。
這樣也好,上凌心中想着,如此,他便不用直接與震陽子交手了。
畢竟是幾十年的師兄弟,若是今朝當真要動手,上凌還是有些難過的。
阿塔目光從地上的銀絲重又移到他身上,手中長劍漸漸高擡,平平指向上凌喉頭的方向。
上凌全身戒備,正等着那人攻上來,卻不想阿塔忽而飄身後退,而後迅速折身,一劍劈向了身後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