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如夢似幻。
婚房所在是一座獨立的平房小院,有北、西、東三件屋子,門朝南開。這種小院在北方的農村是極多見到的,在城市中卻是極少,原因當然是城市人口居多,蓋了不實用。
而這種小院在無極門派中,也是較少的,只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能居住。
歡聲笑語從北屋傳出,這是寧靜和花茗所居的房子。現在正是親朋好友鬧洞房的時候。
朱熹在這些人之中如同一個活寶一般,不時說出幾句令人發笑的話,所以一時之間,場面歡快無比。
轉眼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現場只有朱熹和江如詩的六歲女兒了,其他的人都走了。江如詩其實很想走,只是他想把朱熹也帶走,奈何給這胖子使了幾個眼色,如同沒有看到一般。
江如詩終於忍不住了:“胖子,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不走?”
“嘿嘿!我在家裡最早十一點才睡,再說了,你又不是新郎新娘,人家正主都不急,偏偏你急什麼?”
江如詩無語,對於這種人他還能說什麼。
但他六歲的女兒,江若萱卻開口說道:“大叔,你太不禮貌了,哥哥姐姐累了一天,你該讓他們早點休息纔好。”
在場的寧靜和花茗聽了這話,不由一笑,這孩子太體貼了,忙了一天他們確實有點累。
朱熹仍舊不以爲然,看了一眼寧靜,挑釁似的說道:“好幾年不見了,咱們哥們總該促膝長談纔對吧。”
“呃……”江如詩徹底無語。
江若萱扯了朱熹一把:“大叔,不如我和你促膝長談吧,反正我閒得沒事。”
朱熹聞言低下頭,看着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一張精緻優美的臉蛋,一顰一笑都是那麼可愛。看着她,他不由想起自己和愛人無法生子,不免心痛。已經見過天機先生林妙然了,她說你的命運最終回好起來的,不順只是暫時的,並送了他一句話,叫“守得雲開見月明”。“但願吧……”他在心裡想到。
“大叔,大叔,你怎麼了?發什麼神經?”江若萱不解地問道。
在場的寧靜等人知道朱熹的心思,都爲他感到心痛。
“大叔,大叔,我很老嗎?”朱熹回過神來笑道。
江若萱愣了一會,旋即說了什麼,令朱熹一下心花怒放,哈哈大笑。
寧靜看着這一幕,不由搖了搖頭,朱熹事業上不順,屢遇坎坷,也許是這導致他明顯老邁了一些。他曾想爲朱熹在門派的企業安排一個職務,但被他斷然拒絕了。
“花茗姐姐長得好美,萱萱長大也要這樣美!”六歲江若萱一臉嚮往地說道。
朱熹打擊道:“切,雖說女大十八變,但也不是人人都變成美女的。”
“真的嗎?”江若萱似乎有點傷心。
這倒讓朱熹嚇了一跳,他只是逗弄而已,不想這小女孩禁不住,立即改口:“呵呵,但萱萱可以的,萱萱長大以後絕對美女一枚!”
忽然,江若萱哈哈大笑:“大叔,上當了吧,我對這件事從來都是很有自信的……”
歡聲笑語就這樣繼續着,朱熹盡職盡責地消耗着時間,就是不讓寧靜洞房。
……
無極附近的一座小山。
殘月臨空,山巔之上。
柳樹與楚行健隔着老遠的距離對峙着。
“何苦如此?”楚行健精神矍鑠,原本全部的花白的頭髮之中,居然生了幾縷黑絲。卸任無極掌門,遠離俗事之後,無論心境還是功力都又長進。
相比楚行健,柳樹則顯得邋里邋遢,臉上滿是鬍子渣,頭髮隨意梳理,身上穿着洗得發舊發皺的衣服,整一個社會底層的窮苦人士。但相比婚禮上,此時的他,雙目有眼,如黑夜裡的一盞明燈,閃着耀眼的光彩,身體也站得直了,如遠方挺立的山峰。
“之所以失蹤,我是爲了追查茜茜的下落,可是幾年之後,仍無結果,我知道大概真的是天上那位親自出手了。我無奈、痛心,所以便沒有回來,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來逃避這一切。在這期間,我是一名社會底層的人,經歷許多事情,明白了許多事情。知道百年的誅魔大戰即將開始,所以返了回來。不過,誅魔者,也有可能被魔誅之。在這之前,仍有一件事讓我放不下,那就是——與你比一比,究竟是你強還是我強!”
“你還在記掛着當年之事……”楚行健搖了搖頭,道:“唉!若不是我多嘴,也許你就不會離開無極。”
柳樹遠遠望着曾經的師兄,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以爲不在乎當年離開之事,沒想到,我還是在意的。”
“這沒什麼,藏在心裡對自己不好,既然你無法忘懷,那就宣泄出來吧。我接受你的挑戰!”說到這裡,楚行健的身上冒出許多隻有寸餘的劍氣,若隱若現,徘徊遊移,在這黑夜的映襯之中,他如同傳說的仙人。
“好!”
柳樹大叫一聲,氣息陡然一變,站在那裡,就像一把鋒利的刀一樣,無物不克,無物不降,腳下的岩石似乎在爲之戰慄!
十年過去了,他的刀法有了不少的精近,堪堪能夠人刀合一。
“呼!”
一聲悶響,無形刀氣破空而出,這一刻連天空都似顫抖了一下。這刀氣帶着無以倫比的威勢,直奔遠處的楚行健。
……
寧靜目送朱熹走遠,這才舒了一口氣,“這死胖子,太折騰人了吧?明明知道我忙於婚事累得不行,偏偏捱着不走。”
花茗在他身旁,卻笑道:“呵呵,我倒覺得朱熹挺有意思的,這麼多年了,你們很少見上一面,他這樣做無非想讓你還記得他。他似乎
和當年一樣,還是那麼有趣。”
“是嗎?不過,今天一天我被折騰得連動也不愛動了,恐怕……”寧靜欲言又止。
花茗饒有興趣地問道:“恐怕怎樣?”
“恐怕無法享受你這個大美人了。”
“啊?!你流氓……”花茗的臉陡然紅了。
寧靜看着花茗半羞半惱的樣子,心裡忽然起了某種念頭,便把她橫抱而起。
花茗象徵性地推卻了一下,低着頭道:“你要幹什麼?”
寧靜正要回答,忽然感到遠方有一股能量波動,其中有股他熟悉的力量。他的眼睛陡然變成了灰色,望穿了空間,一下窺視到了正在戰鬥的柳樹和楚行健兩人。
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收回了天之眼。
“怎麼了?”花茗問道。
寧靜將看到的結果說了一下,花茗點了點頭,頓時感到一隻手隔着衣服在自己曼妙的身軀上摸索着,頓時大羞:“怎麼可以在這裡就……”
接着,又說了句讓寧靜差點hold不住的話:“看來傳言是假的!”
雖然花茗的聲音很輕很輕,但他的耳朵卻很好使。
……
“風捲殘雲!”
楚行健的身影瞬間消彌於漫天的劍氣之中,這劍氣激盪八方,聲震四野,下方山石出現了道道細碎的裂紋,並快速地向四周的蔓延。
柳樹望着漫天的劍氣,找不見楚行健的身影,也感應不到他的氣息,他好像已經融入這無數的劍氣之中。
他身周的刀氣自己抵禦這強勁的劍氣,但他知道,如果長時間這樣下去,靈力耗損,必輸無疑。
忽然,他的身體詭異的一動,轉眼之間,幻化出多個分身,以各種不同的招式向四方無差別襲殺。
有的分身使出浮光掠影,寶刀像一道流光飛速斬向對手,一觸即回;有的分身使出奪魂怒號,大範圍內所有劍氣不斷被毀;有的使出煞日飛刀,無數霸道的刀氣蘊着無窮煞氣,殺向八方……
“呼呼呼……”
一聲聲巨響突然襲來,一道道被分身斬擊破的劍氣怒吼起來,彷彿一個兇獸大發雷霆,並且劍身上的光芒越發濃烈,勝過夜空的殘月,瞬間將小山的上空照得如同白晝。
風捲殘雲,劍若臨空驚魂夢。
一道道劍光沖天而起,開始了對柳樹的反擊,刀氣劍光,充盈八方,金鐵交鳴,此地轉瞬之間變成了一個戰場,好像有着無數殺紅了眼的士兵,進行生死博殺。
小山不遠處,弦子擔憂的看着戰鬥在一起,已分不出人影的兩人,心裡不由擔心起來,柳樹看起來強了很多,但他真的是楚行健,這個無極太上皇的對手嗎?
聽柳樹要找楚行健決戰,她便擔心得不得了,但柳樹的脾氣倔起來,誰也勸不動。這麼多年不見,她有許多話要說,只能埋在心裡,等着他做完自己要做的事再說。
忽然,“轟”的一聲,小山的山頭炸裂開來,如同火山噴發,向着四周濺來。即便弦子離那小山有段距離,仍然有碎石的餘波打在她的身上。但她仍未感覺,美麗的大眼緊緊盯着戰場。
塵埃散去,柳樹和楚行健的身影也出現了。
此時的柳樹難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刀,居然放在了楚行健的脖子旁邊,“爲什麼?”
“爲了彌補當年的錯。”楚行健道,他的目光卻看也未看近在咫尺的刀。儘管他身手不俗,但刀迫在脖頸,如果對方想要結果他的性命,他絕對逃不過。
“是嗎?”柳樹有點失落地收回了刀。
“還有我們的兄弟情誼,儘管你已經離開了無極,但我心中仍然把你當作我的師弟。你知道嗎?其實師父當年曾對說我過,你並不適合加入無極,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就讓你去上武吧,那裡才真的適合你的發展。所以,當年上武來人要接走,我便沒有阻攔。”楚行健看着柳樹說道。
柳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這是真的嗎?爲什麼你不早點告訴我?”
楚行健搖了搖頭:“若是我早年告訴了你,你還肯離開嗎?留在無極只能成爲一個庸人。”
“師兄……”柳樹的眼裡不由流出淚來,他沒想到事情的背後竟有這樣的隱情。
“你知道嗎?其實當年我一直很羨慕你,你每月能夠回家探望親人,無論你走多遠,世上總有人牽掛着。而我……有幾回我甚至跟着你回去,躲在遠處悄悄地偷看。要是能夠交換,我寧願捨棄所擁有的一切去換……”
柳樹聞言,擡起了頭,直直地盯着楚行健,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他知道楚行健是被師父從其親生父母那裡買來的。在動亂的當年,父母賣孩子也不是什麼稀罕之事,家裡人多飯少,只能忍痛割愛,不然全家恐怕都會餓死。但無論什麼理由,作爲被賣的那個人,恐怕一生都不能忘懷。
“你後來……找過他們嗎?”
楚行健閉上了眼,搖了搖頭,“那時我尚且年幼,記不得家鄉所在,尋找起來談何容易。所以,無果……”
無果,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兩個字,從他的口中道出,卻包含着人世莫大的無奈和悲涼。
楚行健大半生都貢獻在了無極的事業上,聽說在其年少之時,曾與一位女子結識,只是那女子後來嫁作他人。從此後,他便沒有結婚生子,一直是孤伶伶一人。
兩人無言。
柳樹望着楚行健,歲月變幻,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英俊的少年了,而自己也非當年。
楚行健突然伸出了手,柳樹看了一眼,將手輕輕放了上去,兩人的手便這樣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此時,正巧弦子來到山頂,正好看到他們這一幕,臉上不由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