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是一個剛烈如火的人,我從來都是如此認爲的,校長絕對不會屈服於強權,更加不會屈服與外族的強權,這一點,是我一直以來都堅信不疑的;如果想要校長屈服,想要校長下跪,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敲碎校長的膝蓋,二是殺死校長,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校長自民國十六年建立南京國民政府,一直到寧漢合流正式確立中央政府以後,一直都在內憂外患當中求發展,求獨立,求自強,從來沒有向誰卑躬屈膝過;這是我看在眼裡的,也是父親看在眼裡的,即使我在德國孤獨生活了那麼些年,也一直確信着,校長的骨頭,是很硬的,硬到寧折不彎,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武漢之役終結了,我們失去了武漢,被迫退入了山城重慶,對於此,倭寇一廂情願的認爲,只要把我們驅逐入了內陸而不是平原地帶,就會將南京國民政府的權威打掉,使得這樣的一箇中央政府淪落爲地方政權;我不否認失去了武漢之後,我們的影響力有所下降,但是自從武漢公審大會以來,全國人民對於校長就是全國的抗日領袖這一情況更加確信,根本就沒有懷疑過。
正像開戰前我們的預估一樣,全中國,即使實際上是一盤散沙,但是校長也是那個不論在實際還是名義上全國唯一一個可以掌控全國的人,這一點是其他地方實力派都不能做到的,李宗仁將軍做不到,白崇禧將軍做不到,龍雲主席做不到,閻錫山主席也做不到,就是汪兆銘,他也做不到。
無論如何,哪怕是我們退到了西昌,退到了拉薩,校長都是唯一一個可以被全國承認的最高領袖,唯一的領袖。
但是隨之而來的種種情況,幾乎也是要校長獨立承擔的;國民政府名義上是一個政府,但是其基礎的組織架構十分的脆弱,先總理時期就沒有架構完全,校長掌權之後想要重整政府,卻因爲內憂外患而被迫停止,政府也趨於一盤散沙,實際上沒有從事行政的能力;出於對政府的失望,甚至校長還組織了藍衣社,希望可以改組政府;所以實際上政府的大小事情都是由校長獨立承擔的。
雖然我很不贊同這一行爲,屢次向校長進言,校長這就是在重蹈諸葛亮的覆轍,校長的身體雖然健壯,但是畢竟上了年紀,年過半百,身體早就大不如前,天天還要面臨這麼多繁雜的公務,如何能吃得消?可是別人越勸,校長那剛烈的性子就越犟,就是不聽!
所以校長的兒子蔣經國,和蘭兒結婚後,他從親戚關係上來說是我的表哥,現在在贛縣任縣長一職,政績卓越;他來到我的家中,希望我可以去勸勸校長,多休息休息,別人怎麼勸都勸不動,就是宋美齡夫人和表哥一起勸,也勸不動校長。
“表弟,現在私下裡,我們也沒什麼公務要談,我就喊你表弟了,現在什麼人都勸不動父親,父親的性子就是這樣!自從到了重慶以後,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就一直在辦公室裡面工作,批改文件,在這樣下去,父親會撐不住的!我和母親一起勸,也勸不住父親,表弟,你是父親最信賴也是最喜愛的,也只有你可以勸得動父親了!你快去勸勸父親吧!我們真的很擔心。”表哥一臉的擔憂對我說道。
表哥在蘇聯生活了十二年,還在蘇聯入了蘇聯的共產黨,三度發表正式聲明抨擊校長,還發表聲明要和校長脫離父子關係,雖然我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因爲校長與共產黨的決裂而造成的表哥爲了生存而不得以做到的,我只知道表哥在去年從蘇聯返國之後,在校長的面前跪下,懺悔自己的過錯,並且在溪口老家讀了很久的書,四書五經,孟子,還有曾文正公家書之類的,校長對我說,表哥在蘇聯呆久了,腦子不清醒了,要好好地清洗一番。
現在表哥如此的擔憂校長的安全,讓我知道校長的洗腦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終於喚回了久違的父子親情,這也更加讓我警惕蘇聯的那一套,爲了所謂的理想,而不顧血肉親情,對自己的血肉親人尚且如此,又何須說其他的人?這種滅絕人倫的國家和民族,實在是人類的悲哀。
但是對於這種情況,我明白這是校長的心結沒有解開,這樣的心結還需要校長親自解開,誰也不能替校長解開,但是校長如何可以在如此繁重的工作下不吃東西?這讓我又驚又怒:“侍從室的那幫傢伙幹什麼吃的!校長不吃飯,他們爲什麼不動作!”
表哥無奈的說道:“這也不能怪他們,是父親自己不願意,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面,不讓任何人接近,就是我也不讓,我們都很無奈,所以無可奈何之下,我只能來找你了表弟,你快去勸勸父親吧!”
我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蘭兒,家裡還有沒有菜?”
蘭兒一愣,隨後明白過來點點頭:“有的,都有!”
我對錶哥說:“表哥,你先回去,我做些吃食給校長送去。”
表哥點點頭:“我知道了。”
隨後我給校長做了一些肉食,比如肉圓子,還有排骨之類的,又做了幾道清淡的素食,煮了一碗肉湯,燒了一鍋飯,裝在一個食盒裡,去了校長的辦公室。
校長的辦公室樓道前,是兩個侍從室的人員,看樣子是奉校長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他們看到了我以及手裡的飯盒,向我點點頭,示意我進去;我向他們致謝,而後走入了樓道,來到校長辦公室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不是說過不讓任何人進來的嗎!不想要腦袋了嗎!”裡面傳來了校長嚴厲的斥責聲。
“校長,是雲海。”我輕聲說道。
裡面沉寂了一會兒,隨後傳來了校長的聲音:“是雲海啊,進來吧!”
我打開了門,一股沉悶的氣息傳過來,雖然現在是冬季,很寒冷,但是校長的屋子裡面沒有生火,只是沉悶,便可知這是校長一天一夜沒有開窗通風的結果,這樣怎麼可以?校長的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一看就是休息不足,我有些生氣,校長怎可如此作踐自己的身子?
我快步走了過去,把被校長脫下來的披風給校長重新披上,而後打開了窗戶,一股清新的空氣挾着寒風吹了進來,吹散了一屋子的沉悶之氣:“校長,長時間不通風,是會出事的,您怎可如此作踐自己的身體?”
“是建豐和美齡讓你來的吧?我便知道,他們一定會喊你過來的。”校長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答非所問的說道。
我點點頭:“的確如此,表哥說,您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又在一直工作,連覺也不睡,這樣怎麼可以?雲海做了些飯食,校長,吃一點兒吧!”
校長看了看我,隨後搖搖頭苦笑:“沒胃口,吃不下去。”
我不理校長,一把拿開了校長正在批閱的文件,把食物端了上去,放在了校長的面前:“校長,您親口說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注意身體的健康,才能繼續革命,現如今,您是要親自推翻自己的話嗎?這可不是您的風格,再者,您是我們的唯一領袖,要是出了什麼事情,這仗還打不打?”
校長吸了吸鼻子,露出了笑容:“雲海啊,你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啊!也只有你敢這麼做了,罷了罷了,就吃一些吧!”
我笑着爲校長盛了一碗飯,又盛了一碗湯,放在了校長的面前;校長笑道:“你是想把校長撐死嗎?這麼多飯食,校長如何吃得下去?”
我說道:“校長,難道您想做諸葛武侯嗎?吃得少,做得多,又不注意休息,才被活生生累死,雖然是贏得了身前身後名,但是卻也造成了蜀國的滅亡;校長,您的地位,可比諸葛亮重要多了,難道您也想重蹈諸葛亮的覆轍嗎?”
校長輕輕的笑了笑:“你呀,只有你敢和校長這樣說話;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人才匱乏,政府無能,校長不親力親爲,誰能做這些事情,你是戰將,軍務已經很繁忙了,校長也最信任你,可是如何能把那麼多的事情壓在你的肩上?除了你之外,能讓校長放心的人,寥寥無幾啊!”
校長吃完了一整碗的飯,喝了一些湯,放下了碗筷:“雲海,飯食很好吃,謝謝你了。”
我收拾了一下碗筷,說道:“校長,別這麼說,爲您分憂,是學生的責任,學生責無旁貸。可是您千萬不可再如此了,要是再如此,可就是糟踐自己的身體了,您要是不放心別人,就讓雲海幫您做吧!那些瑣事小事,雲海還是足以替您辦成的。”
校長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校長能有你,也算是足以慰平生了,好了,你回去吧!校長把這些事情做完,就會休息的,以後也不會如此了;要是事情太多,校長會找你的。”
我看了看校長疲倦的面容,搖了搖頭,走到門口:“委座要沐浴,你們快點去準備熱水!”
“是!”立刻就有聲音傳來。
我回過頭走到校長的身邊,看着校長愣住的面容,笑着拿起了一份文件:“校長,這是重慶市政府上報的關於交通管制的事情,上面說重慶陪都初立,人口驟增,交通繁雜,難以處理,造成了很多不便,請示校長是否頒佈管理條例。”
校長搖搖頭笑了笑:“你啊!呵呵,行吧!就說同意,責令市政府即刻擬定條文,上報與我。”
我點點頭,坐了下來,寫下了校長的命令,而後合上這份文件,拿起另外一份文件,問向校長;就這樣,一個小時,我們就把這些文件全部處理掉了。侍從室的官員來到了辦公室,說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沐浴,我點點頭,看了看校長,校長笑了笑起身,隨我一起去了浴室。
“怎的,你還想幫校長搓背不成?”校長笑着任由我替他脫掉了衣服,我點點頭:“那是自然,既然來了,就要做足功夫,怎能半途而廢?再者雲海還從未幫校長洗過澡,這樣也是應該的。”
和校長一起坐在歐式的浴缸裡,泡着熱水澡,我替校長搓背,校長本來就挺清瘦的,現在更瘦,用瘦骨嶙峋來說也差不多,看的我頗爲憂心:“校長,您又瘦了。”
校長頗爲無奈的說道:“昔日唐太宗照鏡子,左右說他瘦了,他說,他瘦了,但是天下人一定胖了;但是校長瘦了,天下人卻更瘦,這是校長的錯啊!是校長的無能啊!”校長的語氣裡多了幾分悽然。
我說道:“校長,這是天意,天意要我中華浴火重生,既然是浴火,就必然要經歷痛苦,經歷一切的痛苦,然後才能迎來輝煌,這是我們的宿命,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何況校長您已經做的夠多了,真的夠多了。” wWW ☢ttκΛ n ☢℃o
校長嘆了口氣:“是嗎?真的夠了嗎?”
是啊!真的夠了嗎?
洗完澡,熱水的浸泡使得校長倦意甚重,我替校長穿上睡衣,又替校長揉了揉肩膀,扶着校長上了辦公室旁的休息室裡,替校長蓋好了被子,看了看校長安靜的睡容,躡手躡腳的走出了休息室,關上了門。
我走到了校長的桌子旁邊,拿起了一份讓我頗爲關注的財政部的報告,上面岳父大人關於財政的報告,讓我十分的擔憂;自開戰一來,我們一直都在後退,失去了數十個重要的大城市,幾乎囊括了我們所有的精華地帶,所以海關稅收沒有了,而我國政府的稅收裡不像其他國家有所得稅,現在是沒有的,但是收入的降低,卻引來了開銷的十倍增長!
爲什麼這麼多?岳父大人的報告顯得十分的詳盡,首先是義務兵役制,我們要在後方林林總總的訓練一千四百萬的壯丁,前方三百萬軍隊在打,後方一千四百萬壯丁在訓練;另外是軍火,一顆步槍子彈,要五美分,機槍子彈更貴,炮彈就不用說了,前清的時候就是如此,一發炮彈,幾兩黃金!還有汽油這些更加昂貴的消耗品,財政早就不堪重負了。
可這還不止,我們沿海各省的教授、教員、教師、學生大多數都隨着政府來到了後方,學生念大學不交學費,還要管吃管住,貧困生每個月還有補貼;一個教授到了後方,薪資是一百二十塊大洋一個月,抵得上一個連的士兵的軍餉;中學教員八十塊大洋一個月,還有公務員的費用,那就更多了。如此繁雜的支出,加上大量減少的收入,可想而知,校長的壓力,是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