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陳凌今年是沒心思再多留什麼野牲口在家的。
等山驢子緩過來之後,就把它們母子兩個放歸山林了。
這也算是他盡到了身爲護林員的一份職責。
雖然山驢子多有不捨,經常在附近出沒。
但陳凌見它們只是環繞山中湖,並沒有下山的意圖,也就沒再管了。
他心想,這可能還是在顧慮山裡的豺狗子,而農莊這邊周圍有狗羣守衛,安全很多。
純屬是護犢子的本能行爲而已。
山驢子母子還在附近山上逗留。
趙大海兩家人則在山驢子放歸前就提前走了。
不過不是回家,而是聽聞高秀蘭曾說起藥王廟的許多事,正好端午節還有些日子,兩家人就過去遊玩了。
這客人暫時離開了,山驢子也摸不着了,陳凌家農莊這邊卻仍然很是熱鬧。
因爲這些天過來圍觀山驢子的村民驚奇的發現。
農莊這裡比別的地方都要涼快得多。
是個乘涼的好地方。
於是……
就順理成章的成了村民們趕飯場的“新基地”。
每天一到晌午,太陽熱辣辣的時候,農莊外的兩個石亭子當中就會聚集很多大人小娃子,捧着飯碗,過來趕飯場。
一邊吃着飯,一邊三五成羣的議論是非,真是好不熱鬧。
他們也不嫌遠,夏天也不怕飯菜冷得快。
吃完飯還能在亭子下棋打牌,甚至眯一會兒睡會兒小覺。
真是好不滋潤。
陳凌一家呢,也並不牴觸反感這些人過來。
自從家裡搬到了農莊這裡,雖說和村民們的來往沒減少,但心裡卻覺得有點遠了。
就像陳玉強所說。
以前兩家是一前一後的鄰居,出門一拐就到了。
現在想串門子,還得專門往村外跑一趟。
不方便了。
現在村民們過來農莊這邊趕飯場,那也不是壞事啊。
陳凌一家子也時常會捧着飯碗出去湊熱鬧。
而睿睿呢,見的人多了,能一塊玩的小娃子多了,更是每天高興得不行。
這天午後。
大大的太陽底下,微風不燥,空氣中有着一聲聲有氣無力的蟲鳴與紛雜刺耳的鳥叫。
這是一個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後。
但到了農莊這裡,走進果園之後,卻陡然換了一副很不一樣的面貌。
水聲潺潺,鳥鳴啾啾,滿目的綠意,將陽光遮擋在外,不時還會有輕柔的山風帶着溼潤的水汽吹拂而過,讓人唯有清新、涼爽,感受不到一絲燥熱之氣。
睿睿和王聚勝家的大頭,王聚翔家的臭蛋,一幫兩三歲年紀的小娃子,湊在一棵杏樹下,撅着小屁股,一個個拿着樹枝,澆着水,禍禍着螞蟻窩。
大人們則在兩處石亭,捧着飯碗,吵吵嚷嚷的,旁邊還圍了一羣聚精會神的土狗。
眼睛盯着人們,看誰從碗裡丟出東西來,便一擁而上,爭搶不停。
“還是富貴傢伙食好,天天見得着肉,你看這幫狗眼睛就盯着他,等他丟骨頭嘞。”
“你這不是廢話,富貴吃肉早吃煩了。要不是上午立獻家三女婿過來,送來了賣杏子的錢,要招待人家,你瞧今天富貴還不樂意做這頓飯哩。”
“……”
“富貴說說,你這杏子賣了多少錢?讓俺們也眼饞眼饞。”
“不多不多,也就幾萬塊。”
趕飯場麼,就是瞎胡侃。
什麼國家大事,天文地理,還有村裡村外雞零狗碎的,都會拿出來說。
沒人會見怪。
“哈哈哈,富貴也會誆人了,現在這娃嘴裡沒一句實話。”
“嘿,你這話說的,你問啥我就告訴你了,你不信我能咋樣?”
“真有幾萬塊?”
“昂,真有。”
“俺不信。”
“俺也不信。”
說幾萬塊,那確實沒幾萬塊,但一萬多塊錢是有的。
且有這一萬多塊錢裡面,有一多半是孫豔紅給貢獻的。
吃完一頓小龍蝦之後,來點美酒果盤。
順帶着就給賣了。
倒是劉建成那邊按照市價來賣沒見到多大的利潤。
村民們說不信,也正常。
不過這就是閒聊開玩笑,也不是較真的,現在村裡能見到點錢,什麼水庫水產、觀賞魚之類的,全靠陳凌帶。
很多機靈的村民從村子最東頭來這邊趕飯場,除了這裡確實涼爽舒適之外,未必沒有多根陳凌親近來往的意思。
沒見到,這些天,連小水塔都給快速完工了。
這就是這些人來趕飯場之餘,主動打幫手的結果。
“對了,還有那山驢子,你家小白牛春天還牽出來賣票來着,這山驢子更稀奇,你咋不留下來養着?將來好賺大錢啊。”
“就是就是,俺們都沒見過的玩意兒,那些外地人還不稀罕死,你啊,可該留着。”
“你想想啊,過陣子還有老虎拉過來讓你打的,到時候一說咱們村出了武松,看老虎看武松肯定多,你到時候把山驢子拉出來溜溜……是吧?”
“……”
現在很多村民腦瓜子裡還真琢磨出來點賺錢的門道,你一言我一語的,真有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的架勢。
“得了吧,野牲口有啥好養的,家裡養的家禽牲口已經夠多了,我還操那份心幹啥。”
陳凌把碗裡骨頭夾起來一丟,引得一幫土狗哄搶。
現在家裡已有一頭小白牛,一匹小青馬,三頭黃牛,一羣山羊,以及各類家禽。
有狗羣幫着看管,依山傍水吃喝不愁的,每天不慌不忙的就能管過來。
再多,他還幹不幹別的事了。
總讓老丈人操心勞累,他和王素素可沒這個打算的。
而且,他更多心思還是放在了本地黃牛、中華土蜂等這一類有特色的特產改良上,野牲口現在他還真沒啥興趣。
陳永勝笑道:“哈哈哈,剛纔說到賺了多少錢的時候,敢說大話,現在咋又謙虛了?”
“你這能訓烈馬,能訓倔牛的,家裡的牲口都能調教,俺不信你對野牲口就沒點法子……”
“你是不知道,你這獸醫的名頭傳得有多遠,不信你問你來運叔,問問大志。”
陳大志和王來運聽了一愣,隨後面色古怪,差點笑出來。
其他人也一臉憋着笑的模樣。
陳凌頓時皺眉:“什麼玩意兒,我咋覺得你們這說的不像好事?”
“咳咳,哪兒不是好事了,就是外邊的人覺得你厲害,本事大……”
話說半截。
有一個婆娘騎着二八大槓晃悠悠的停在果園外的土路上,衝這邊兒喊道:“當家的,立獻他女婿過去了,趕緊回家收拾收拾,等天涼快一點就該裝魚了。”
“哎喲,該俺們幾家賣魚了,走了走了。”
人羣轟隆隆走掉了,連小娃娃也給帶走了。
留下陳凌一個人在原地坐着摸不到頭腦。
但他覺得這些狗日的壞慫肯定有事瞞着他。
便也領着睿睿跟去村裡轉了轉。
問了幾個人,才知道原來是外村的給他起了個外號。
本來是說他給家畜家禽治病有一手的。
但是麼,因爲他喜歡狗,養狗厲害,這一點比較出名。
加上近期用童子尿給狗治病的事又給傳出去了。
而且呢,王立獻家那新養的大黑背,還真有點通人性,彷彿知道是陳凌救了它。
每次見到陳凌比見到王立獻一家還親暱,很有知恩圖報的意思。
所以這事情傳出去後,引來大家驚奇的同時。
那些好閒事,愛說閒話的,就給陳凌起了個外號。
當然最開始沒什麼外號的。
只是用讚歎的口吻說,這小子比狗王還狗王呢。
可是,好話不經二人嘴,說來說去就真的叫成了狗王。
“狗王?”
陳凌臉一黑,他孃的,這外號越聽越像罵人的。
怪不得沒人肯當他面說呢。
他自稱獵人王的時候,可是從沒想過這一天。
水庫大壩,大柳樹的陰涼下,老丈人很豁達的擺手笑道:“嗨,那羣都是閒着蛋疼的,理他們幹啥,不過聽他們給你編的順口溜,其實沒罵人的意思。”
順口溜是這麼說的:【陳富貴氣力大,能打豹子能訓馬,威風獵獵狗中王,秦嶺山裡他當家。】
這話確實沒罵人的意思。
而且還讓陳凌擅長調教狗的名頭傳得更遠了。
很多喜歡狗的聽了都蠢蠢欲動。
一些給過定金,想要二代小狼狗的,也更期待了。
這是陳凌沒想到的。
因爲他很快就釋懷了,不再想這事兒了。
這兩年,賺錢多了,都知道陳王莊有他這麼一號人,一些村民把他吹捧的還很有傳奇色彩,所以十里八村給他起外號的多得是。
什麼金腰子了,楊鋼蛋後的陳鋼蛋了,乃至還有威武霸氣的陳擒豹。
不過也都是叫上一陣子就再聽不到了。
編的順口溜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陳凌也從沒在乎過。
越當回事,這外號就叫得越響亮,有時候可能得跟一輩子。
理它作甚。
乾脆不去理會就好。
“我去接真真了,你帶睿睿轉兩圈就回去,天熱,讓他多喝點水。”
王存業說完騎上車子就走。
“知道了。”
陳凌應了聲,轉頭就和拿着魚竿走過來的王聚勝,一塊領着兩個小娃娃找涼快地方釣魚去了。
……
傍晚。
農莊後院,廚房外,火塘之中重新燃起。
旁邊,陳凌正在烤肉,有魚蝦、山驢子肉、臘肉等一大通,還有調配的油鹽孜然等佐料。
滋啦啦——
烤肉串上流溢出金黃色的熱油,一二滴滴落在篝火中,嗤嗤作響,反而散發出一種更加誘人的濃香,讓人忍不住狂吞口水。
“姐夫,烤肉好了嗎?我想吃。”
睿睿也是啃着手,重重點頭:“想吃~”
小傢伙跟着王真真搬着柴火過來,看着金黃淌油的烤串,吸溜嚥着口水。
羣狗也圍在旁邊,狗眼僵直,吐着舌頭,哈哧哈哧,尾巴狂搖。
“不要急,馬上。”
陳凌笑了笑,對兩個小娃娃說道:“你們去廚房看看,看看包子好了沒?喊爹孃和你姐姐過來吃,順便,你們也洗洗手。”
“知道了。”
一大一小,一前一後小跑到後院廚房就大聲叫嚷起來:“娘,姐姐,姐夫說烤肉馬上好了,讓你們快點去吃。”
廚房裡,竈臺的大鍋當中,野菜豆腐湯汩汩翻滾,冒着香氣,旁邊的蒸籠剛剛掀開,熱氣騰騰,香噴噴、白軟軟的包子剛出鍋,王素素母女兩個正在往饃篩裡撿。
“來了。”
等高秀蘭母女端着包子過來,王存業這時也取來一罈冰好的果酒,再加上洗過手的王真真和睿睿兩個小傢伙,一家人就坐齊了。
“阿凌,鍋裡還有豆腐湯……”
“沒事,湯先溫着吧,咱們先把烤肉吃了,再去喝湯。”
陳凌將一大把烤肉放進盤子裡,各種食物濃郁的香味交織在一起,化作一股股白煙升騰。
這一頓晚飯也就開始了。
“哇,姐夫,這山驢子的肉烤得真好吃。”
“好七~”
睿睿也是奶聲奶氣的有一句學一句的,鸚鵡學舌一般。
很快就吃得滿嘴流油。
把旁邊的羣狗和小花貓急得哼哼唧唧不住的小聲叫喚,口水在青石板淌成一大片了。
不過往日對它們大方的小主人,今天顯得異常小氣,睿睿只給了黑娃小金和小花貓一點,別的狗一點也沒分,就圍着桌子轉來轉去。
爸爸這裡吃一點,媽媽這裡吃一點,外公外婆那裡吃一點,小姨跟前的再吃一點……
吃個飯跟玩一樣。
邁着小短腿忙活不停。
飯後。
高秀蘭、王素素兩人,小聲說着閒話,做着針線活。
陳凌翁婿二人,喊上王真真和睿睿兩個小東西,在外面帶着狗羣,迎着夜風,盡情玩耍。
直到夜色已深,王存業領着母女倆,牽上小白牛回村。
陳凌一家三口也回樓上睡覺。
只不過,還是如同以往,睡前陳凌喜歡在看會兒書。
和王素素一塊把兒子哄睡後,陳凌就靠在牀頭捧着一本厚厚實實的古文小說,小夫妻一起翻看。
王素素懷有身孕,熬不了太久,便打着哈欠在陳凌懷裡睡去。
夜色靜謐,一輪彎月高掛窗前,牀頭月色如華,傾瀉流淌,慢慢地,陳凌也是起了睏意,輕輕讓媳婦躺平在身側,一起闔上眼睡去。
但誰也沒料到,到了後半夜,平靜了三五日的深山,再度傳來獸吼。
不過此次遭殃的就不是山驢子之類的野牲口了,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