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束流光在一座三足雙耳,約有數丈高的青銅巨鼎中盤旋,繪製出一副特殊的線路圖。流光偶爾隱沒在鼎身銅壁上,隨後又從中折射而出。
鼎身四處皆有破損,泛射而出的微弱光芒透過破口,將巨鼎所處的石室映照的忽明忽暗,顯現出一副殘垣斷壁的景象。
眼前這一幕便是雲天此行的最終發現。
經過一段時間的探查,他發覺泰山山體之中遍佈石室。有的如同自己最初闖進來的石室一般,立有一圈石碑,有的便如眼前所見,全是一片廢墟。
然而此地又有不同,長時間觀察下,除了剛一進來便看到的巨鼎外,雲天還察覺到此處方圓頗爲廣闊,高十數丈不止,稱之爲地宮也不遑多讓。每隔數丈便有一根石柱,有些尚算完好,相當一部分卻只剩塊石基。石柱間偶有立着的石碑,絕大部分也都成了地上的一堆碎石。
放眼望向四周,石壁上開鑿出一戶戶洞口,裡面是一條條幽暗的小道,末尾處有一線光,那是夜明珠發出的。而此地的照明卻僅靠鼎身破損處透出的微光,當鼎身中的流光掠過某處破口後,鼎身外破口對應的某處角落又重新被黑暗吞沒。
從這裡出發,經過不同的小道,可以去往每一處石室,顯然,眼前這個地宮是地下龐大石室羣的彙總之處。
通過對每一處石室的摸索,他發覺自己最先進入的石室乃是最邊緣的一處,因此才只有一個通道,其他大部分石室的通道卻要多一些。在這種情況下,常人在其中穿行,很容易繞暈。
不過這片石室羣每處都是一般溫潤,充盈的水汽洋溢其中,雲天一路朝着存在雲霧的方向,疾行過來,口呼凍氣不止。如此之下,僅剩的最後一縷雲霧將他帶到了這裡。
鼎中流光溢彩,雲天目光透過鼎身,凝視良久,此刻他腦海中已經繪製出一副詳盡的圖案,儼然是一個新的陣紋。
繼波塞冬的傳送陣紋與科莉布索的指引陣紋後,眼前又出現了新的一個陣紋,雖然還不知道它是何用途,但起碼讓雲天備受鼓舞。
正當雲天努力平復欣喜之情時,伴隨着一聲“咔嚓”,眼前的鼎身突兀產生了數條裂隙,細碎的銅粒從間隙中掉落。似是早有預料,他轉身朝着裂隙相對的方向,疾馳而去。不一會兒,來到盡頭的雲天看着轟然爆裂的石碑,牆壁上剛剛破開的數條裂口,以及徐徐外泄的先天祖炁,眼中絲毫沒有意外的神色。
這一幕他方纔就已經見識過了,在鼎身突然破裂時,遠處砰然傳來的聲響將他吸引過去,讓他看到了和當下相同的情況。
如此動靜引發了他的猜想,在外面穿行於地脈之中的先天祖炁,估計就是以這樣的方式泄露出去的,而那座巨鼎連同其中的流光陣紋指不定就是祖炁的源頭。眼見得面前破損的牆體絲毫沒有修復的跡象,雲天心中越發篤定。
然而就在這時,隨着身後遠處金屬撕裂的刺耳聲和銅塊落地的沉悶聲,四周各處石室內一時全都傳來石板石壁爆裂的響動。
雲天暗道不妙,連忙折身回返。
當他再次來到地宮時,眼前已然只剩一地碎裂的銅塊,就連三個銅足上也密佈裂痕,似乎只要輕輕碰一下,就會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
而原先在鼎中勾勒陣紋的一束束流光,在石室羣中先天祖炁迅速流失的情況下,變得忽明忽暗,似乎隨時都要消逝。
不管是不是自己先前闖進來時造成的影響,雲天此時也不敢亂動。過往的數次教訓讓他明白,越是這種緊要關頭,越得沉得住氣。於是,他並沒有即刻遠離此地,也沒有貿然上前,唯一做的,僅僅是死死盯住眼前的流光陣紋。
地面傳來震動,地宮中僅餘的幾根完好的石柱也隨之崩塌,無數的石塊從頭頂石壁上紛紛落下。隨着各處石室牆體的損壞,石室羣已然不穩,估計有幾處石室現在已被山石填滿。如此鉅變,引起了山體的震動,連帶地宮也即將被山石掩埋。
雲天四下裡閃轉騰挪,眼睛卻半點不離那幾束流光,無數石塊落於流光上空,被雲天全數踢走,免得影響到流光的運轉。
然而即便如此,隨着這一帶僅剩的最後一點先天祖炁被流光吸收盡,盞茶功夫間,流光似是無以爲繼,陡然黯淡許多,似是馬上就要消失。看來剛剛自己是想錯了,這流光並不是祖炁的源頭,相反,它還需要消耗祖炁來維持自己。
到了這會兒,雲天知道,該是自己抉擇的時候了。眼前是自己進入此方世界後歷經數年頭一次遇見的契機,很有可能也是唯一契機。在這種情況下,勇猛精進纔是上策,不然就要面臨痛失機緣的結果。
當下他不再猶豫,徑直衝向那幾束流光,一手探出,同時心裡想道,萬一這玩意兒對自己不利,那就果斷捨棄這具軀體,大不了跟上次擺脫波塞冬的傳送陣紋一樣。反正自己有萬法不侵的造化之光保命,到時候直接駕馭琉璃血離開此方世界,至少也不會有什麼風險與損失。
這樣盤算着,指尖已然碰觸到流光中的一束。恰在此刻,好似有什麼東西吸引它們一般,這幾束流光陡然轉向,瞬間沒入雲天體內,闖進泥丸宮中。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雲天有些措手不及,想當初那幾枚舍利也是讓自己猝不及防,好在是對自己有利無害的。而眼下這些流光到底不知是爲何物,是好是壞。想到這裡,雲天連忙準備內視,然而就在下一秒,雲天發覺自己動不了了。
這並不是早前被漫威宇宙裡的永恆放緩時間後的感覺,而像是頭上突然頂了一座大山,身上是真正的壓力山大。但事實上,當下此處還沒完全坍塌,頭頂還有空間,雲天就這樣站在地上,渾身動彈不得。而且即使是真正的山崩,雲天憑藉超人之力也是幾乎不受影響。
這就怪了,不過當前不適合想那麼多,在早有預備的情況下,他決定先脫離此界,再行謀劃。
不過,還沒等他有什麼動作,泥丸宮中的流光登時開始勾勒陣紋,下一瞬間,體內造化之光一陣漲縮,其上已記錄有陣紋的圖案。只是這還不算完,造化之光中的陣紋圖下一秒便發生了變化,連同早先記錄的許多內功,一併化整爲零,拆分成了許多形狀特異的銘文,印入造化之光中。
這些銘文交織重疊在一處,看起來異常繁雜,但是通過造化之光反饋的信息,雲天輕易便得知了詳情。將來這些銘文還會進一步變化,成爲一種莫名的存在,放在仙人身上稱之爲道果,而從創世神的視角出發,那就是自己長久以來苦苦追尋的法則。
而當下這種銘文形式,不過是古人將法則的一部分信息按自己的理解描述出來的具體形式。因此,當下這些銘文究其本質而言,其實並不是法則。
雖如此,也更近了一步不是?
但是,即使得到了如此巨大的收穫,雲天卻只得苦笑。只因造化之光告訴自己的不止好消息。
眼下正在自己泥丸宮中勾勒圖案的流光,根據造化之光的信息反饋,乃是法則的殘象,猶如巨幅畫作,此時正縮於一點,展開後便是無數異象,可能是地涌金蓮,也可能是天女散花,還有可能是別的神異景象。
研究出這些銘文的古人,不知是誰開了竅,竟用這些銘文組成了一幅陣紋,再用莫名手段拘以法則殘象,最後用之將這陣紋勾勒出來,竟能產生奇異的效果。
當然,雖具體效用不明,但其至少對雲天造成了當下的困境,對此他頗感無語。
按照早先從西天傳送過來的信息,雲天得知了先天祖炁的存在,並且知道其相應的大道法則不知何故被困在地球上,後又在高空中產生先天祖炁,催使了罡氣的誕生。
此時雲天能感受到,漫天的先天祖炁從四面八方乃至頭頂全數進入泰山之中,衝入此地。四面八方的祖炁應該是剛剛逸散出去的,而從頭頂降下的,雲天估摸着是從高空中而來的。想來高空中的那些罡氣失去祖炁的補益,會漸漸消散,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但云天這裡就苦了,無量祖炁將雲天的超人之軀硬生生鎮壓於此,使得他好似揹負巨嶺一般。
但是還好,這陣紋與以前的傳送和指引陣紋一樣,都是需要特定能量驅動,依據是雲天先前觀察到的流光對祖炁的吸收以及流光對自己的“投懷送抱”。也因此,陣紋本身對先天祖炁有一定掌控力,這也說明了爲什麼在巨鼎完全損毀前,這裡的先天祖炁尚算可控,既不會隨意增益他物,也不會肆意誇張地流失。
但是馬上最關鍵的就要來了,陣紋本身是需要載體的,流光是其本質,而巨鼎纔是它的載體,周圍的石室羣頂多是載體的延伸罷了,正如石碑是陣紋的延伸。然而即使如此龐大的工程,也早在雲天來到這裡之前,就已有破損毀壞,中心的地宮更是破落的不成樣子,連同巨鼎也非完好。
根本上來說,這裡的載體已經到了徹底毀壞的邊緣,雲天的到來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這之後,身具先天祖炁的他也就順理成章地被流光陣紋當成了新的載體。
不過,這並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建造在地底百丈深的泰山山體之中,這麼龐大的地宮羣,絕非常人能建造出來。
然而它損壞了。
當然,建造者幾乎不太可能破壞自己的精心設計,而其他人也很難發現如此隱秘的地方。自己也不過是藉助了石室羣破損後泄露的先天祖炁,這才找到這兒。聯想到當下鎮壓自己無量先天祖炁估計是受相應的大道法則驅使,而法則還被困在地球上,雲天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因着這個猜測,雲天現在反倒不急着走了。不僅如此,在能利用造化之光萬法不侵的性質,將自己被鎮壓的罪魁禍首,泥丸宮中的流光陣紋驅逐出來的情況下,他反而不這麼做,卻拿自己泥丸宮中產生的先天祖炁慢慢供養這幅流光陣紋。
流光陣紋對先天祖炁有一定的掌控力,至少比自己強。眼見每每自己即將承受不住時,緊貼自己周身的祖炁便被流光吞噬一空,用以加快流光勾勒陣紋的速度,雲天心裡這個想法越發強烈。當然,這也是自己是超人之軀,身體強度極高,換作他人,還沒等流光發揮作用,早在一瞬間就被祖炁碾碎了。
不知道相比較這片建築,自己的超人之軀會不會更加耐打?
正這般想着,如同心靈感應一般,忽然間不知哪裡出現的一股雄渾巨力拍向自己,初一接觸,雲天體內骨骼就碎了一半。
與此同時,體內的先天祖炁好似不受控制,順着體表破損的地方就往外漏,他知道,曾發生在巨鼎上與石室中的情況,現在出現在自己身上了。
然而還是不行,光靠超人之軀壓根抵擋不住大道法則的直接攻擊,雲天心中想到這裡,連忙動用造化之光覆映全身。
到了這時,雲天終於鬆了一口氣,心道果然如此,致使巨鼎石室破損與自身受傷的幕後兇手,就是大道法則本身。
大道法則自有靈性,既欲隱遁,當然不願受到制約。因此它被困在地球,自然是有外在原因的,而這根源估計就出在陣紋之上。
恰在此刻,冥冥中又有一股巨力襲來,但是這一次如清風拂山崗,巨力落在造化之光上,沒有掀起一絲波瀾,雲天甚至沒有察覺到一絲觸感。
不,還是有感覺,隨着巨力沒有起到效果,雲天感應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經過自己後,即將離去時,好似被蛛網牽制住的獵物,已經有一部分被造化之光扯住,使自己有了強烈的拉扯感。
“法則!”雲天心中驚呼。
但是帶入此界的造化之光太少了,雲天明顯感應到造化之光在記錄法則,但是進度極爲緩慢,同時牽制法則極爲費力。
就在這時,他感應到自身頭頂又降下來一片先天祖炁,加重了自身遭受的壓力。看來因着被造化之光牽制住了,法則本能動用所有手段,間接出手。
估計這一片先天祖炁是剛剛自己身軀被打傷後,不再完全受到陣紋制約的法則剛剛纔產生的新的祖炁。
“不過這就想逃脫制約,隱遁而去嗎?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機會,我可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放你走!”雲天心中發狠道。
這些年來修煉的內功,可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現在先天祖炁被陣紋與法則操控着,那就用真氣療傷,輔以超人之軀的強大恢復力,他信心十足,不信自己熬不過眼前這道法則。
其實早在剛剛那一會兒,雲天的身體與真氣就已經在被動療傷了,此時他主動導引真氣,加快運行的情況下,傷勢好的越發快。
不知過去了多久,早被山石埋住的雲天,身體卻完全無恙,就像從來都沒受過傷一樣。這裡周邊的無量先天祖炁也早就不再受法則控制鎮壓雲天了,首先載體已然恢復,其次陣紋已在這個基礎上被流光徹底勾勒成型,因此祖炁的操控者已變成了流光陣紋。
像是爲了驗證雲天的猜想,此時的法則已然不再有試圖逃脫的舉動,看來最終勾勒成型的陣紋對法則的針對性的確很強。
但是,又有一件讓人發愁的事找上門了——雲天發現自己動不了了,雙腳如同鼎足一般牢牢紮根於大地,鎮壓自己的換成陣紋了,更準確的說是承載着法則之力的陣紋。
陣紋牽制法則,法則也反過來牽制陣紋,這樣牽制之力就從造化之光轉移到自己的軀體上了。
好嘛,這下僵持下來了。自己現在什麼都不能做,不然就是放法則跑路了。
而且照這點造化之光,不知要猴年馬月才能把法則整個記錄下來。好在自己是超人之軀,壽命長的很,而且流光陣紋也不會放任自己這個載體損壞,想當初自己剛進石室破開的牆壁,照樣被在陣紋操控下的祖炁給修復了。現在雲天也能感覺到,雖然祖炁仍不受自己控制,但卻明顯地對自己的身體有所補益,以後是不用吃不用喝,連呼吸都不用,照樣健健康康地活着。
看來自己是死不成了,如此也只能這麼熬下去了。
有了這麼一個心理準備,雲天感覺好受多了,心神舒緩之下,念頭也多了起來。
閒暇之中,他又想到,這法則當初打破巨鼎後,稍有些自主之力,別的不做,爲什麼要在高空催生罡氣呢?
這石室即使自己不來,也要很快崩塌,從爲了擺脫制約這個角度出發,罡氣不就毫無作用了嗎?
不對,這世間流傳有內功。而方纔造化之光中的真氣運行軌跡竟與陣紋一同化作了銘文。由此看來,當初的建造者是有把與陣紋相關的知識傳授下去的。並在後世,這些知識演化成了武學心法。
從這點來看,法則可能是爲了防備建造者的後人前來修繕陣紋的載體,爲了避免永世困於此處,繼而催生罡氣。在石室被修繕完整前,爭取利用無盡的罡氣,作最後一搏。
只是利用罡氣到底要做什麼,雲天不敢往下想,但心裡已經隱隱有種感覺,若是真到那時,只怕就是無盡的天災了,世間將生靈塗炭。
好在這一結果是不可能發生的,至少自己周遊地球后,並未發現有誰繼承了這些特殊銘文,世間頂尖高手,體內運轉的也不過是真氣罷了。
不過回頭想想,當初的建造者是誰呢?或者說是哪一羣人?他們牽制住大道法則又是爲何?石室中的小篆又說了些什麼?
這些都很耐人尋味啊,在這無聊的時候,值得自己好好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