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大,但本應該能夠聽得清楚。
但因爲他故意爲之,所以這番談話,只有他和聶政兩個人知道。
哪怕是強如坐鎮龍淵洞天的沈書生,大概也無法知道這場談話。
所以很多光明與黑暗裡的大物,只能看到白三和聶政在說話,卻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越是這般,那些大物越不敢輕舉妄動。
白三竟然還能夠如此操縱衆人的聽覺,顯然他並沒有受到什麼致命的重創。
只是受了比較重的傷罷了。
於是那些大物們更慶幸自己沒有衝動向太平真人出手。
弋小倩蹙了蹙眉頭,不明白白三都這個時候了,爲什麼還要這麼多話?
難道不知道所有故事裡,反派總是死於話多?
聶政怔了怔,顯然沒有想到白三說的這個問題。
因爲他忽略了,白三即使是劍宗的小師叔,也不可能用劍宗的名額進入龍淵洞天,但人族哪一方正道勢力,敢冒大不韙去勾結太平真人,除非那個宗門想要從正道變爲魔道。
白三看着聶政發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我用的是玄山宗的名額,玄山又叫陰山,雖然只是人族正道一箇中型勢力,但卻其實是魔族在人族正道扶植的傀儡、奸細,每年打探人族正道對魔宗的戰略計劃,以及打探人族正道各大重要消息用的,換句話來說,我用的是魔宗的名額。”
聶政震驚地張大了嘴巴:“魔宗的名額?洛長生那個瘋子瘋了?還是無根生真的傻了?要知道當年你可是逼得魔宗遷移山門的罪魁禍首,他們怎麼會與你合作?”
白三:“你的情報真差勁,難怪這次刺殺這般失敗,難道你不知道無根生曾經幫我攔過師兄一陣子?”
那是東華天下越冬殺趙袖時候的事情。
知情的自然只有白三、藍劍、寧青青、無根生、西海劍聖、長生天幾人。
藍劍向來少言寡語。
寧青青也不喜歡談論關於越冬殺趙袖的任何細節甚至事情。
西海劍聖跟人族各大宗門關係向來極差,誰會去問他?
長生天是白三的老狗,人族正道怎麼會跟他打交道?
所以聶政想要知道這件事情很難。
不過白三的實力評估情報確實出了極大的問題,例如白三會劍氣領域,聶政竟然都不知道。
他苦笑着搖了搖頭,要是自己能夠跟太平真人爭鋒相對,那麼他不也應該是人族最可怕的陰謀家或者像藍真人那樣的正道大物?
聶政有些沮喪:“我可能殺不死你了,我特別好奇,影王朝好像從來沒有做過傷害過你或者傷害過你身邊的事情,白也你爲什麼要滅了影王朝?”
白三:“影王朝啊?其實滅掉影王朝主要是這樣一個獨立的組織,有些妨礙我在人族做事佈局,你看現在影王朝被不老林取代後,我掌握了不老林,要佈局謀劃是不是簡單很多?”
聶政:“就因爲這?”
白三:“好吧, 說實話難道你不知道你們影帝陛下是北溟老魔的盟友?”
聶政搖了搖頭:“不知道。”
白三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你真傻。”
聶政忽然笑了起來,發覺自己這輩子活得真傻。
從始至終好像都是爲了影王朝而活着。
爲了成爲影王朝強大的刺客而修道。
爲了影王朝而殺人。
爲了影王朝而復仇,最終死去。
這樣忠心的刺客,怎麼就是影王朝的呢?
要是不老林的該多好。
白三有些鬱悶。
長生天和青衣客的戰鬥還在繼續,不過這位半步通天的刺客,面對強大的魔宗四祖卻是有些有心無力了。
畢竟魔宗四祖可比青衣客這個刺客要擅長殺人。
而青衣客擅長的是刺殺與情報。
這可是正面戰場,如何刺殺?
就在這時候,白三握住了手中的骨笛,準備微笑着結束聶政的生命。
突然一個人穿過黑暗、走過光明而來。
他的手裡握着一塊鋒利無比的劍刃碎片。
他面黃肌瘦,穿着一雙破草鞋。
他明明只有極短的生命,即將死去,卻全然不像一個將死之人。
他的名字叫韓如星。
……
……
陸家宅院的門被推開了。
陸貓端着陸家老祖的那隻破碗,碗裡有水還有一條黑色的鰍。
此時的他臉上沒有掛着一大滴鼻涕,除了有些稚氣之外反而很清秀。
他的母親崔氏乖巧地跟在陸貓的身後,倒不像是陸貓的母親,反倒是像陸貓的僕人。
陸家老祖陸子游站在陸貓的身前,冷冷地看了崔氏一眼:“這身材樣貌,也就勉爲其難能入流晶湖給老夫當個洗腳丫鬟,到時候手腳麻利些,機靈點,否則老夫可要將你扔出流晶湖,老夫的流晶湖,可不養廢人。”
“是是是,老祖,我一定不會惹老祖生氣,一定不會讓老祖失望,一定會做好老祖的洗腳丫鬟。”崔氏賠着笑臉點頭哈腰地說道,比村裡的老黃狗還要卑微。
陸貓看到這一幕,不知道爲何竟有些難過。
但想着韓如星大哥的勸告,他將那些情緒都深深地藏在了心底,什麼都沒有表露出來。
陸貓壯着膽子看向了陸子游,忍不住問道:“老祖,是因爲小鎮要破碎消散了,那些日月星辰纔會掉下來嗎?爲什麼它們都化作了碎片,就像被真實的劍斬過一般。”
陸子游寵溺地摸了摸陸貓的腦袋:“傻徒兒,那些日月星辰的確是被劍斬過,才掉落下來,並非因爲什麼小鎮即將破碎消散,它們才落下來。”
陸貓瞪大了眼睛:“那是什麼劍這麼厲害?”
陸子游微笑着說:“那不是劍,而是劍法。”
陸貓驚訝道:“劍法?什麼劍法這麼厲害,師傅你會嗎?”
陸子游搖了搖頭:“師傅自然是不會的,但卻知道那是什麼劍法,傳說太古時期神祇主天,地靈統治大地,人族苟且偷生,被神祇與地靈放牧,有一株草生於天地間,修得玄妙無雙的劍法,可斬日月星辰,令諸神視爲禁忌,令萬千地靈退避三舍。”
陸貓:“一株草可斬日月星辰?”
陸子游點了點頭:“不錯,後來這株草不知道什麼原因,消失在了歲月裡,只留下了一段傳說和那可怕的劍法,沒有想到這劍法竟然是被那刺客得了。”
陸貓:“被一個刺客得了?那個刺客是誰,竟然有這麼好的運氣,難道那些日月星辰就是被那刺客施展那可怕的劍法斬下來的?”
陸子游:“不錯,就是那個刺客施展了那可怕的劍法,斬下來了小鎮的日月星辰,說起來那刺客你也應該認識,就是你們小鎮的看門人聶政。”
陸貓和崔氏異口同聲地驚呼道:“聶政?那個無恥下作的單身漢,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他!”
陸子游狠狠瞪了崔氏一眼:“真是鼠目寸光的婦人,小鎮臥虎藏龍,豈是你能看得透徹的!”
被這老祖宗這麼一呵斥,那崔氏頓時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多話,只敢低着頭,卑微如同路旁的一株雜草。
陸貓也嚇了一跳,沒有想到老祖宗竟然又突然對母親發火了。
但他不敢說什麼,也不敢表露什麼,因爲此時的他還太過弱小。
就像是路邊的一隻螞蟻。
陸子游似乎察覺到了陸貓的害怕與不安,於是又摸了摸自己這個徒兒的腦袋,微笑着說道:“那聶政可是扮豬吃虎,要知道他來你們龍淵小鎮做看門人之前,可是咱們人族的天下第一刺客。”
陸貓頓時心放下來了些許,知道這位老祖宗雖然對自己母親苛刻到了極致,但對自己卻是真的很好。
他鼓起勇氣說道:“那聶政曾經刺殺大魏丞相,劍法可比肩太平真人和藍真人這件事情,是真的囉?”
陸子游:“前者自然是真的,後者自然是吹牛的,放眼我人族天下誰的劍法能夠比肩那對如若妖孽的師兄弟?”
陸貓:“那聶政大叔施展那可怕的劍法,是對付誰?”
陸子游:“自然是人族最可怕的太平真人。”
陸貓瞪大了眼睛,很是驚駭。
饒是他這樣一個龍淵小鎮的野孩子,也聽過太平真人的威名。
一株草可斬日月星辰的劍法,真的能夠對付那般可怕的太平真人嗎?
陸子游:“別想了,傻徒兒,你離那個世界還太遠,那些事情爲師都不敢插手,只能當個沉默的看客,你就算能想到什麼,也未必能做什麼,走吧,不然待到龍淵小鎮破碎消散的時候,那些站在人族金字塔頂端的大物來了,爲師可護不住你們母子。”
陸貓點了點頭,隨着陸家這位老祖宗與自己的母親,朝着小鎮外走去。
他們帶着一些陸家的傳家寶以及一些並不值錢卻看起來極爲不普通的東西離去了。
在離開小鎮的時候,陸貓轉頭看向了這片平凡、並不美麗卻有些溫暖的小鎮,默默說了一句話。
——“韓如星大哥,你一定要平安!”
……
……
寧家大宅裡。
寧老爺子看着黑洞洞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夏仙朝的人站在寧家大宅外面,不知道在等待着什麼。
寧啓恭敬且乖巧地站在寧老爺子的旁邊,。
在他身旁是氣息出塵如若謫仙一般的穎兒仙子。
在他身後是對大夏仙朝忠心耿耿的洪老公公。
而在寧老爺子的右邊,則站着寧家的嫡系子孫寧少益。
看着那些散落在四處的日月星辰碎片,寧啓有些擔憂地說道:“穎兒姐姐,寧老祖,你說太平真人他不會有事吧?”
未等穎兒仙子說話,寧老祖便取笑道:“怎麼纔跟太平真人待多長時間,就胳膊肘往外拐了,這麼希望你姐姐嫁給他啊?”
寧啓有些發窘,忍不住低下頭去:“姐姐嫁給真人有什麼不好?”
寧老祖嘆道:“那一株草可斬日月星辰的劍法固然可怕,但你卻不知道太平真人更可怕?至於太平真人會不會有事,你還是問穎兒仙子吧。”
寧啓聞言當即轉過頭去,看向了穎兒仙子。
“太平當然不會有事,就算一株草可斬日月星辰,那又如何?要知道那株草可不能逼退魔族三十萬大軍,太平怎麼會有事?放心太平一定是能夠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穎兒仙子微笑着說道:“寧老爺子,青青交代過我,要將整個寧家安全帶離小鎮,尤其是寧老爺子您,我雖然也是一位半步通天的女劍仙,可龍淵洞天破碎消散之際,恐怕人族修道界金字塔頂端那些大物都會親至,若到時候寧老爺子或者寧家有個什麼閃失,我可不好跟青青交代,還請寧老爺子抓緊時間,帶着寧家隨我們一起離開小鎮。”
寧老爺子笑着說:“我這把老骨頭就不走了, 寧家其它人,除了寧少益外,都隨我留下,少益這孩子雖然根骨和天賦不是絕頂,但也還不錯,日後就拜託穎兒姑娘和青青那丫頭多費心了。”
穎兒仙子吃了一驚,顯然沒有想到寧老爺子,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說道:“寧老爺子,這怎麼使得,你若帶着寧家留下,豈不是要給這龍淵洞天陪葬?”
寧老爺子嘆了口氣:“也說不上是陪葬吧,只是走了一輩子的路,如今不想再走了,只想坐着,每天看着家門前的風景,就夠了,外面的世界爾虞我詐的,實在是沒什麼勁兒。”
寧少益紅了眼眶:“爺爺。”
寧老爺子活了無數歲月,不一定是他的爺爺。
但寧老爺子一直把他當作親孫子一樣對待,這就是他的爺爺。
穎兒仙子:“活着總是很好的事情,生命是最珍貴的東西,人要是死了什麼都沒有了,還請寧老爺子三思,還請寧老爺子爲了寧家而考慮。”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忘記老夫平日裡怎麼教導你的了?”
寧老爺子怒瞪了寧少益一眼呵斥道。
說完他轉過頭去看着穎兒仙子,溫柔地接着說道:“穎兒姑娘,我已經決心帶領這個寧家留下,穎兒姑娘無需再勸,只需好好照顧好少益,就算對老朽最大的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