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逆流
沒有人會在意朝着酈瓊奔去的五個人。
兩衙的禁軍和王德的親兵都在朝着酈瓊的方向去衝,多出來的五個人,不過是被當做了那茫茫逆流大羣中的水滴罷了。
自然了,麻子體力好極了,邊跑邊罵,連口氣兒都不帶喘的。
“酈賊,懟死你個禿孫!你個驢江裡馬配裡,我日嫩奶奶……”
諸如這樣的髒話,罵得旁人就算不解其意,也知道難聽極了。
辛贊年紀大了,比不得這些個大小夥兒們,卻還惦記着他家的孔聖人教諭,吃力的跟在幾人的後面,不讓自己掉隊,嗓子幹得厲害,還是憋出了勸誡的話兒來:
“小,小將軍是官家親兵,不得口出粗鄙之言……叫人家聽了去,還以爲是陛下管教無方,終是墜了官家的名聲!”
麻子見他年紀大,又恰好遇到前方便是左護軍了,便擺了擺手,示意幾人先停下來。
他們的任務是酈瓊,這些個攔路的左護軍舊將們,能不招惹,自然就不去招惹。
一邊觀察着前方的去路,麻子一邊對着辛讚道:
“你這老倌兒可不懂事哩,俺們官家聽到了俺說粗話,只會誇俺……他就算是生氣,也是氣俺罵得不夠狠咧。”
“俺都要死在酈賊的手裡了,還與龜孫兒客氣個逑!再說了,俺們官家罵起人來,比俺要髒了不知多少,可惜你這老倌兒沒那福分,是聽不到咯。”
辛贊努力的嚥着唾沫,大口的喘着氣兒:
“總之……做事就做事,勿要再罵了。”
麻子見牆邊已經被自己人給打了個突破口出來,心裡頭大喜至極,把頭盔扶正了些,又緊了緊腰帶,看着幾人道:
“李寶兄弟說這玩意兒威力大着哩,靠近龜孫兒三十步就能懟死狗日的,俺們倒是不用全部去送死,誰先到了誰便點火,別全把命扔在這裡!”
“媽來個比,讓俺們都給狗日的陪葬,美死那狗日的了!”
種抗上前一步道:“此言甚是有理,大哥與我左右過去,若是我們成了,三位還請回去,好生活着。”
“若是不成……大夥兒再一齊上去,也是不遲。”
麻子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與自己在搶這功勞,又擔心自己一個人幹不死酈瓊,所以氣歸氣,倒也沒有反駁他。
歇了會兒,辛贊說話也利索了起來:“既是同來,需得同去。”
“火藥威力巨大,若是不能一擊將酈瓊殺之,恐怕反將引其戒備,到時候再想取其性命,便難於登天了。”
“眼下官家拖住了他,正是爲我等拖了時間出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速戰速決纔好!”
老頭兒不愧是比他們多吃了那麼多年的米飯,這番話倒是點醒了衆人,麻子與種抗交換了眼神,點頭道:
“我類乖乖,老倌兒說得有理。”
“那就兵分三路,俺走左邊,大耳朵走右邊,老倌兒你們仨,往中間去。”
中間的路是人最多的地方,也是最難突破過去的地方,麻子這番安排還是存了私心,只盼着自己一人能完事纔好。
說做就做,幾人圍成一圈,互相拱手行了一禮,都知道此番相別,這輩子便再沒了見面的機會。
沒有壯烈,也沒有煽情,有的除了果斷,便是決絕。
臨行前,麻子叫着辛讚道:
“老倌兒,官家曾經說過一句話,今日俺們有緣,俺便送與你聽。”
辛贊看着他:“洗耳恭聽。”
“把髒話說出來,你人就乾淨了。”
“把髒話嚥下去,你的心就髒了。”
他學着劉邦的語氣,扔下這兩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辛贊愣在原地發呆,終究是笑出了聲來。
左護軍的老人們,原本注意力都在幾處城門上,而南城門兵力最多,所以一開始的時候,酈瓊身邊的人就已經圍了個不少。
宋軍出動的是兩衙禁軍,精銳中的精銳,又有王家三個不要命的夜叉,加上憋了氣的趙密與楊沂中,本來是呈現出壓倒性的優勢,但無奈場地太窄,施展不出來全部的威力,被迫與對面相持了起來。 一面是念着都是漢人,雙方下手都沒有那麼的不留餘地,一面酈瓊的目標也是城中百姓,對宋軍反而不怎麼在乎,大家打在一起,卻也只是打在一起。
麻子從左邊摸了過去,他一人實在是靠近不得,主要是禁軍們打到哪兒,他就能到哪兒,禁軍們突不進去,他也沒有更多的辦法。
不過他也不是吃素的,腦子轉了轉,便大聲喊道:
“官家有旨,官家有旨,官家有聖旨給酈元帥,都快些讓開!”
大夥兒見他穿着宋甲,又高呼有旨意給酈瓊,兩衙的禁軍自然是不會攔着了,那些個左護軍的將士們,剛纔也聽到了趙官家說要賠罪的話,想着恐怕這人是來招降的,竟然也當真把他給放了過去。
麻子樂得直笑,知道自家老爹和三個兒子一輩子都能過上好日子了,估量着與酈瓊的距離,等走得近了些,卻被一人給攔了下來:
“交出兵刃。”
這是常理,沒有理由讓一個全副武裝的人去接近自家的主帥,哪怕這人是來傳聖旨的,那也不行。
麻子笑僵在了臉上,那人見他這副表情,更是有些警覺了起來。
“交,交。”
他的笑變成了訕笑,把刀和匕首都遞了過去,本來應該卸甲了,他卻朝着甲中探去:
“還有匕首,也一併交了。”
他一邊摸着,一邊卻是開始求告起了菩薩來,只希望李寶給他的震天雷威力夠大,能夠在這裡直接炸死那龜孫兒。
“快些,莫要磨蹭!”
麻子眼睛左右亂瞟,知道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兀地提高了聲音道:
“酈瓊,恁個狗日的,俺懟死你個禿孫兒!”
說着,火摺子與那震天雷同時出現在了他的手中,麻子想也沒想,直接就點了下去……
‘砰!’
一聲巨響,好似宋軍從地道里出來的時候一般,只是現在隔得更近了,衆人聽得更明白了一些。
許多人都變成了碎片,還有許多人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甚至眼睛鼻子裡都流出了血來。
而不等他們反應,右邊也是一聲巨響,那換了左護軍盔甲的種抗,也動了手了。
辛贊看着兩個發呆的小夥子,從他們的胸前掏出了炸藥,便朝着酈瓊衝了過去。
他念過書,自然是認識這東西的威力。
更重要的是,他在北地見過了不知道多少軍械庫的匠人。
當年李綱守城之時,便按照他暗中送去的辦法做了這震天雷。
如今……
三十步,那是一分量的距離。
當三個分量極重,加起來幾十斤的玩意兒一起爆炸的時候。
哪怕有五十步,酈瓊也是要死的。
漫天的黃沙蓋住了大家的眼睛,只有一個髮鬚皆白的老頭兒,仍在當着他的逆流。
‘不見南師久,謾說北羣空。當場隻手,畢竟還我萬夫雄。自笑堂堂漢使,得似洋洋河水,依舊只流東。且復穹廬拜,曾向藁街逢。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萬里腥羶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腦子裡閃過這首詞,辛贊知道,
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