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轉債,是一種介於銀行抵押債和股權投資之間的金融工具。
一般的銀行抵押貸款,或者普通企業債,借錢的一方都是要拿出經過評估的資產作爲擔保的。到期後本息還清,則雙方兩訖;還不清,就把抵押物強制執行掉。
拿不出有形資產、可抵押資產的新興公司,在需要錢的時候就往往只能拿出公司股權,引誘看好公司成長性的風投機構入股。
而可轉債恰好折衷了上述兩種方式的風險和收益:借錢的時候,模式和普通債一樣需要抵押,只不過此時的抵押物是公司的股權。到期能還清,出借方依然是賺了利息走人。如果還不清,差額部分就會強制執行股權。炒這種債的債主也就炒成了股東,和風投下場一樣。
因爲可轉債的風險比普通債高一些,所以利息也會高几倍。按照法律最高可以不超過銀行同期信用貸的4倍。按照如今抵押貸5點幾、信用貸7、8點的利率,當時的可轉債理論上最高可以有30%的年收益率,堪稱高利貸。
實際操作中不可能頂格來,所以一般常見的是年化收益率20%左右的產品。
這種金融產品,對於對自己公司前景非常自信、自忖每年資本增值遠超20%很多的企業主來說,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當然投資方也得同樣看好你的成長性,僅有自賣自誇是不可能賣出去可轉債的。
因爲98年的東南亞金融危機,以及2000年的互聯網泡沫破裂。如今華夏大地上幾乎沒什麼風投機構相信新興企業能有遠超20%的年增長、並按期還清錢。所以可轉債市場如今非常小,幾乎沒幾個人懂怎麼玩這東西。
潘潔穎也只是在mba的教科書上學過這些知識,沒有實操過。聽了表弟的見解之後,她僅僅目光微微一亮,又重新沉浸到了擔心之中:
“這東西,怎麼操作、找誰牽線呢?我連一個做可轉債的基金投資人都不認識,我媽也不認識。”
目前傳奇娛樂的cfo還是顧誠的姑姑顧雯,顧雯是做了十幾年國企會計的老財務。做賬是很紮實的,對企業的財務規範管理也挺好。但在投資圈子裡的人脈、見識就幾乎沒有了。
創業近一年,隨着生意做大,顧誠越來越覺得家族式企業撐不住,需要更多懂資本圈的人才。
顧誠便順理成章的說:“明年咱還是得找個新的cfo,把公司的資本運作這塊短板補上吧。今年還剩幾個月,就辛苦姑姑再頂一陣。至於這次的可轉債投資,我是打算和馬風談談,暫時把蔡重信借來幫幫忙。”
潘潔穎沒反應過來:“蔡重信是誰?”
“阿狸巴巴的cfo啊!”顧誠貼心地掃盲,他知道表姐這一年多已經是海綿吸水般在學習了,實在是千頭萬緒的事情太多,以至於依然有不少常識上的盲點,
“蔡重信也算一號人物了。耶魯大學法學博士,原先在一家德國基金當投資總監,年薪70萬米元。兩年半之前,他有筆朋友委託的生意跟馬風談。當時馬風的華夏黃頁剛剛清算掉、阿狸巴巴還沒正式註冊,給弟兄們的工資也很低。
結果蔡重信就跟馬風在西湖上劃了半鐘頭船,被馬風天花亂墜一頓畫大餅忽悠,他就辭了70萬米元年薪的活兒,到馬風這裡拿500塊人民幣一個月當cfo。後來阿狸那些風投,都是他幫忙拉回來的。”
潘潔穎聽了,連連咋舌:“70萬米元年薪不賺、去做500塊一個月的?這……這是什麼魄力啊!跟賭命差不多了吧。”
顧誠難得地露出一個邪魅的微笑:“你也不差啊。我說需要一個coo,你一毛錢都沒要就幫我打白工了,以後我怎麼也得讓你過得比蔡重信闊氣,纔夠本吧?”
潘潔穎臉一紅,作勢要打:“你小子討打呢,敢取笑姐了!”
姐弟倆聊了一會兒,覺得累了,便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醒來時航班已經降落在滬江,打車回錢塘。
一路上,顧誠就給馬風打電話,說過幾天想借蔡重信幫個忙,也把具體的要求說了。
馬風很爽快就答應了,在電話裡半開玩笑地說:“真幫你拉到錢,謝老哥兩個點就成。”
幫融資兩億,經手人拿400萬好處費/回扣,這個價碼很合理,投資圈子裡都是這麼幹的。
當初顧誠初出茅廬,幫丁三石日活造假刷納斯達克券商的時候,總開支基本上也這比例。
顧誠談笑着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
一週之後,緊急做了些準備功課的蔡重信,帶着一個五十歲光景的謝頂大佬,來到了顧誠的公司。
傳奇娛樂方面,自然是隆重接待。
幾人一見面,蔡重信正要相互介紹,顧誠眼神一緊,已經認出來了。
“呦?這不是孫總麼。老蔡你這是人脈用盡了?我就發點私募債,又不要風投,你都把孫總搬出來。”
原來,來人正是馬風背後的阿狸大股東、扶桑軟銀的總裁孫正意。顧誠穿越過來都一年半了,漸漸開始熟悉起本時代大佬們的照片長相。
顧誠就更不用介紹了,雖然他錢還不多,但這張臉最近的曝光率着實可以。
蔡重信聽顧誠的語氣似乎不太喜歡孫正意進場,不由笑得有些尷尬,連忙打圓場解釋:“孫總的軟銀,當然不光只做風投了,可轉債也是接的。要說圈內人的眼光,誰敢比孫總好。”
孫正意也打量着顧誠,許久沒說話,就在那兒觀察顧誠的眼神,整個人氣場很是沉穩。
最後還是居中撮合的蔡重信blabla了半天實在找不到話、三人都在會議室裡坐下了,孫正意纔開口:“小顧很自信啊,看來是看不上我們進場了。”
顧誠謙和的擺擺手:“哪裡,我就是想我現在這麼點小事小錢,何必勞動孫總呢,過幾年有的是合作機會。”
顧誠的語氣很隨和,表情談不上不屑,也談不上巴結,就是一種“哥現在尿很急,等我上個wc回來再和你談”的ethos。
似乎一泡尿的時間,就能讓自己的生意再增值那麼一點兒。透着一股至矣盡矣,蔑矣加矣的自信,激動。眼神就跟已經預測到了結果的維加斯賭徒一般賊亮賊亮的。
孫正意看在眼裡,竟然一句話都不用說,就對顧誠高看了一眼。
十幾年後,江湖傳聞,說孫正意這人看投資有一手絕活兒,他特別擅長看創業者的眼神。從這種眼神的精神對抗中,看出創業者到底希不希望被入股,看出創業者究竟是不是真心相信自己的生意必定能成功。
如果孫正意覺得創業者的眼神透出的是“我纔不想要你的錢長期入駐礙手礙腳,我只想借你的錢週轉一下,等老子發達了馬上還清把你甩開”——那孫正意就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你不讓我投我偏偏上趕着塞錢給你投。
馬風就是這種精神對抗中的成功案例。有很多人說馬風是個喜歡畫大餅、拿價值觀忽悠人的傢伙。但是,哪怕他真忽悠人,那也絕對是最頂級的忽悠者,忽悠到了連他自己都發自內心地相信了。只有這種人,才能“騙過”孫正意的眼神,哪怕不開口問孫要錢,孫正意都得趕着軟磨硬泡塞給馬風2000萬米元a輪。
和馬風相比,顧誠連這一步都省了。他不需要自己忽悠自己,他很清楚自己要做啥,很清楚自己的勝利在哪個方向。甚至不確定性低到了他不需要祈禱任何宗教的保佑,不需要任何唯心主義的幽靈給他提供慰藉。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敢擋我我日天。
只不過顧誠從來不覺得這種磅礴的自信有什麼用,這種ethos有沒有測漏溢出他也無所謂。因爲一般來說這並不是一種武器,也沒地方用得上。就像防守方還沒有發明雷達的時代,進攻方就算有了反輻射導彈,也不過是無用武之地的屠龍之技。
結果,今天偏偏遇上了一個和古代擅長“望氣”的相士一般眼光毒辣的孫正意。在孫正意眼裡,顧誠妥妥的就是“望其氣,皆爲龍虎,成五彩,急投勿失!”
稍微聊了幾句,顧誠剛把自己的融資方案說完,孫正意就試圖改變顧誠的初衷。
“小顧,我覺得,你只融2個億怎麼夠——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給你5倍,甚至更多的融資。前提是,我們別談什麼可轉債了,直接風險投資入場吧。”
顧誠做了個虛按的手勢:“孫總,我覺得風投的事兒還是過兩年再談的好,我自信可以還清這筆錢……”
孫正意陡然把音量拔高了數層:“你怎麼就知道我會開出多少倍的溢價呢?或許我今天給出的貴公司估值,就可以達到你兩年之後所能想象的最高高度,你爲什麼不讓我進場?”
顧誠很誠懇地勸說對方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這是不可能的,你根本沒法想象我會覺得自己的公司兩年後成長成啥樣——沒有用過電腦的古人,就算他的想象力突破天際,也沒法想象今天的軟硬件行業有多大的規模。你在我眼裡,只是一個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