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書清轉過身來面對着月色，雙目中有着再明顯不過的歉意：“我早知道你會這麼說，我也就不跟你爭這一點了。可是我還是要向你說一聲抱歉，讓你在那裡受委屈了，對不起；不能出面親自爲你解圍，對不起。”黎書清向月色靠近了一步，“真的是很抱歉，月色。”
夜色漸漸瀰漫，園中早已經掛上了燈籠，是以，園中是並不昏暗的。在這一條石子小徑上，他們兩人面對面這麼站着，小徑兩旁月季花開得正豔，赤橙黃紫，在月華的撫弄下展露着動人的美麗。風，很輕很綿，柔軟得如雲朵，還散發着陣陣幽香，是月季的香氣還是其他的什麼花的香氣，月色分不清楚，正如同她不清楚黎書清爲什麼一直都對她這麼溫柔。她到底哪裡值得他爲她這麼做了？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芳滿庭”，當初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這並不怪公子，月色明白的，如果公子出現的話，只會讓這事態更加激化。月色並不糊塗，公子的用心，月色是知道的。”在好幾次類似的情景下，月色已經懂得不再回避了，而是直視着黎書清的目光，悠悠地回道。
她怎麼會不明白呢，如果他出現，也許是能將這衝突暫時給積壓下來了，可是她與黎書清之間的關係在那些丫鬟們眼中卻是怎麼也扯不清楚的了。本來就是由於黎書清先前對她的出手相助而讓紫菡對她心存嫌隙大加撻伐，可是其他的丫鬟們卻不如紫菡那般極端，也只是覺得此事是有聽聞卻是沒影的事兒，也許今日這麼聽聽，過幾日也就放下去了。可若是他今日出現幫她說話，那就是坐實了紫菡口中的她與他關係不一般的猜測，今日的吵鬧或許消下去了，可是她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進入王府，她本無意招惹任何人，只希望和周邊的人和平相處，可卻招來那麼多的對頭，那是她怎麼也不想的，那不僅會干擾她正常的生活，也會對她的目的達成不利。寧願少一個朋友，也不要多一個敵人，這是她向來謹記於心的。
黎書清耳中聽到她這話，眼中再端詳着她那瞭然的表情，心中爲她的那份善解人意給打動：“是啊，我怎麼就忘了這一點了呢？月色你向來都是這麼聰明的一個人，凡事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明白此中利害。倒是我心急糊塗了。”說完，臉上出現了靦腆的笑容。
在月色的眼中，出現這樣笑容的黎書清，此時倒真真不像是出生在皇家中的人了，倒像個無憂無慮心思純明的未及弱冠的少年。
興許是受到這笑容所感染，興許是被這如練的月華給影響了，月色的臉上也出現了一抹清淡的笑容，笑容從上勾的嘴角延展到微微眯起的大眼，也延展到了黎書清的眼中。
月色的笑容並不是特別明顯，也沒有笑聲逸出脣瓣，但是還是將他給震在了那兒。
這會兒，換到他這個位置，興許是反而是被月色的笑容給魅惑了，興許是被這撩人的月兒給魅惑了，他做了這二十幾年來都沒有做過的事，做了這被孔孟禮儀所嚴禁的事，做了讓事後兩人都震驚不已的事。
他低下了頭，十分迅速地將那微涼的薄脣印在了月色那還有着微微上翹弧度的脣瓣上……
月色那雙眼睛睜得不能夠再大了，琥珀色的瞳眸有些失神，眼前是黎書清貼得很近的臉，視野一片模糊。
兩對脣瓣相接，鼻尖相抵，他的涼，她的也涼。
有腳步聲傳了過來，越來越近。月色是首先反應過來的那一個，她猛地將頭向後一避，相接的雙脣瞬間分了開來，月色原先模糊的視野變回清晰，黎書清那訝然不已的神情也能夠看得清楚了。
她還沒來得及臉紅，黎書清的臉先她一步噌地轉紅了，比蝦掉入滾燙的熱水中的變紅速度還要快。黎書清本就是長得白淨，這次臉紅的程度又是那麼深，所以即使是在這掛了燈籠稍顯昏暗的“芳滿庭”中還是能很清楚地看到他那臉紅得厲害的樣子。
眼神飄來飄去的，一會兒落在月色臉上，一會兒又不知道移到哪個角落裡去，模樣窘迫得很，甚至是有點手足無措。
這麼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落到了月色的眼中，她那本該出現在臉上的害羞臉紅震驚萬分不知所措統統奇蹟般地消失殆盡，並在轉瞬間變成了讓她都覺得奇怪的忍俊不禁。
剛剛——是她受到侵犯了吧？可是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反應呢？月色自己都來想不清楚這一點。
外面的腳步聲，又漸漸遠去，應該是那些剛用了晚飯的下人們去各自的崗位上工作了。
黎書清本是不敢看月色的臉的，但是經過一番心理調整以後，他鼓起了勇氣轉回頭看着月色，那一張向來口若懸河的嘴此刻像是打上了好幾個結，說出來的話都是結結巴巴磕磕絆絆的：“月……月色……剛剛……我……”臉上漲紅得厲害，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看來要他說完整話將剛剛的事情解釋清楚還真的是難爲他了，她不知道他會說出些什麼來，是無心之過還是有意爲之？她並不想知道，或者說，是因爲兩者對她來說都無多大區別才讓她不甚在意。
月色將心思整了整，回到自己一直以來保持的狀態上——冷漠。
“月色明白公子想要說什麼，剛剛的事情只是公子的無心之失，只不過是湊巧碰上了而已。公子放心，月色不會放在心上的。”兩手扣着端放在身側，微頷首，聲音涼得如這傾泄在兩人身上的月華一樣。
黎書清的話完全被她給堵住了，他的不知所措在月色那微涼的話語中漸漸變爲沉靜。他看着月色，一半的臉被月亮照得很清楚，另一半的臉卻陷在了陰影裡：“你……不會放在心上……是麼？”聲音中也像是蒙上了一層粗糙的東西，被颳得有些沙啞。
“是的。”月色點了點頭，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