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和我說什麼?”
錢小沫跟着李彬到了療養院後院一個小角落裡,這裡人跡罕至,有幾棟很老的老式平房,屋頂上鋪着的瓦片已經長滿了青苔,有些地方的瓦片已經不知所蹤,屋頂上是一片一片錯落開來的窟窿。風吹過都是呼呼的響,甚至還有瓦片窸窸窣窣的聲音。
錢小沫聽李喬說過,這裡是以前的員工休息室,後來改成了研究室和辦公室,新大樓修起後,這裡逐漸荒廢了幾十年,現在療養院的資金充足了一些,李喬正打算開了春進行翻修。
李彬站在平房的前面,停下,轉身,看着錢小沫的目光卻是淚光點點。
錢小沫忽然詫異地不知所措,擔心李彬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於是趕緊上前雙手搭在李彬的肩頭上然後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擔憂地問道:“怎麼了?怎麼哭了?是誰欺負你嗎?”
“哇……”
錢小沫不說還好,一這麼說,李彬忍不住的眼淚翻滾而出。還沒等錢小沫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李彬已經撲在她的身上,小胳膊牢牢地抱着錢小沫。錢小沫愣了片刻,根本沒有回過神來,李喬居然抱着她哭?
她腦袋一片空白,恍惚間不知所措,只能僵硬地也抱住了李彬。
“怎麼了?告訴阿姨,出什麼事了?”
“……嗚嗚……錢、錢阿姨……”
李彬一出聲,錢小沫整個人都懵了,過了這麼久發生這麼多事,這還是李彬第一次叫她。
“錢阿姨……”李彬的肩頭抽動着,緩緩支起身子看着錢小沫,淚光點點,煞是可人,“錢阿姨,彬彬……彬彬知道自己錯了,自己不應該這樣對待錢阿姨……錢阿姨對彬彬這麼好……彬彬還……還……”李彬抽了抽鼻子,哽咽着,“彬彬不是個乖孩子!彬彬是壞孩子!”
錢小沫難以置信地看着李彬,雙手捧起了他的臉,淚水沿着他的臉龐滑落打碎在錢小沫的手指上,她心裡卻是一片暖意,又驚又喜,“彬彬,你不是壞孩子!你是最乖最乖的孩子!”
“錢阿姨,你往裡面站站,開始下雨了。”
李彬特別貼心,牽着錢小沫的手往平房的屋檐下走去。屋檐很窄小,勉強能容納一個小孩子。李彬躲在屋檐下完全淋不到雨,但是錢小沫的大半邊身子還露在外面。雨滴淅淅瀝瀝地落在她的肩頭,但是錢小沫並不在意,李彬能轉變對她的態度,這對錢小沫來說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事情,也是最值得開心的事情了!
“錢阿姨……”
李彬牽着錢小沫的手,讓她往裡面站了站,開始反省自己這段時間的行爲,說得虔誠又誠懇,句句都說到了錢小沫的心坎上。她感動,卻根本沒有因爲這段時間李彬的所作所爲厭惡她,所以李彬的反思對錢小沫而言,太過莊重。
錢小沫凝視着他認真的表情,注意到他牽着自己的手始終沒有放開,心裡越發溫暖。
李彬一直都在抱歉,錢小沫幾次打斷他的話,說自己根本沒有生氣,可是李彬還是心裡過意不去。錢小沫索性讓他一直說,她的脣角始終帶笑,那眸中的笑意和暖意更是如陽光般的滿滿溢了出來。
哪怕四周的環境是如此蕭條,了無人煙;哪怕寒風呼嘯着帶着冰冷的雪雨落在她的身上,寒徹入骨;哪怕身邊破舊的平房在風中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瓦片和房樑撞擊的聲音,好像時刻都會落下來,錢小沫都不在意。
李彬的眼淚和句句誠懇暖心的話,足以溫暖冬日的寒冷。
雖然只是過了元旦,還沒到農曆新年,錢小沫卻已經深深感到,春天要來了。
“好了,彬彬,不用說了,阿姨都知道,阿姨都明白的,阿姨從來沒有責怪過你。”
錢小沫握緊了李彬的小手,看了眼天上淅淅瀝瀝的小雨,然後脫下自己的羽絨服外套披在李彬的身上,一邊將羽絨服的帽子戴在李彬的頭上,整理着,一邊低語道:“我們先回去吧,這裡站得久了很冷的,冬天的雨可以纏綿一整天不停的。”
“那個……”
錢小沫牽着李彬要走的時候,被李彬拉住了。
“怎麼了?”錢小沫疑惑地回頭看着他。
李彬抿了抿雙脣,目光掠過錢小沫的頭頂看上去,支支吾吾了半天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錢小沫也看了眼自己頭頂上,雨纏纏綿綿的,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你要是擔心淋雨的話,可以在這裡等我,我去拿傘回來。”
“……不……不是……我……”
李彬還是拉住了錢小沫,吞吞吐吐還是說不出話來。
錢小沫蹲在李彬的面前,雙手籠着他的肩頭安慰着他,可李彬的目光總是時不時瞥向錢小沫的頭頂,緊緊咬着嘴角,顯得很着急又很擔憂的樣子。
“你等我,我馬上回來。”
說完,錢小沫轉身往外跑去,李彬伸着小胳膊拉也沒拉住,急得趕緊大叫道:“錢阿姨!”
錢小沫剛衝進雨裡回過頭來,就看見李彬想要追上來沒站穩,結果整個人撞在了牆上。錢小沫大驚,急忙折返回去。李彬撞到牆上,年久失修的瓦片在房樑上顫了顫,搖搖欲墜。錢小沫衝進屋檐下,屋檐遮不住她全部的身子,而懸在屋檐角的瓦片突然“啪”的一聲墜落,摔碎在了錢小沫的腳邊,差點砸中她。
驚得錢小沫猛地縮緊了身子,她意識到這裡很危險,便趕緊上前抱緊了李彬,護着他的頭,說道:“這裡太危險了,我們先離開這裡,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等我拿傘來。”
說完,錢小沫牽着李彬就往外走,李彬卻是鐵了心不走,拼命往後拽着錢小沫。
“彬彬……”
錢小沫話音剛落地,李彬後勁扯着又撞上了牆面,屋檐上的一枚瓦片又啪的一下摔了下來。錢小沫驚愕地趕緊抱着李彬在自己的懷裡,安慰道:“不怕不怕!阿姨會保護你的。”
李彬瞪着眼看着頭頂,眉頭緊皺,目光中絲毫沒有任何害怕的意味,反而是某種深邃的、令人害怕的複雜意味。李彬拽了拽錢小沫的胳膊,楚楚可憐地低語道:“阿姨,我哪也不想去,我們不走,好不好?”
“這裡這麼危險,要趕緊離開纔是啊!你難道不想回家了?”
“可是……”
“阿姨會保護你的,不會讓你受傷,走吧!”
錢小沫牽着李彬的手,摟着他在懷裡,快步走出了屋檐。李彬雖然不情願,他真的想要留在那裡,也想要錢小沫留在那裡,否則他的苦肉計不就失敗了嗎?李彬不甘心地瞪了眼自己的頭頂,白光刺眼得厲害,卻有一坨什麼黑影遮住了他。
啪啪——兩聲。
兩片瓦落在地上支離破碎,錢小沫抱着李彬摔倒在地上,膽戰心驚地回頭看向那兩片碎掉的瓦。如果不是她剛纔眼疾手快反應迅速的話,現在錢小沫和李彬兩個人就該頭破血流倒在那裡了。那兩片瓦掉下來的位置,正好是剛剛錢小沫和李彬所在的位置。
好在,有驚無險。
錢小沫鬆了口氣,扶着李彬趕緊坐了起來,“有沒有傷着?”
這裡的地上全是碎石子和泥土路,倒下去的時候極容易擦傷。而剛纔又事發突然,錢小沫擔心瓦片砸中李彬,所以也沒有顧得了那麼多,抱着李彬躲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摩擦在地上,或多或少都有點輕傷。
不過好在李彬裹着錢小沫的外套,厚重的羽絨服保護着他,尖銳的碎石子也只是擦破了羽絨服而已。李彬只是腳踝微微有點扭傷,而錢小沫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在倒地的時候胳膊上和手上被劃了長長的口子,一條條深深淺淺的血痕,觸目驚心。
“來,到這裡來。”
錢小沫完全不顧自己身上的傷,抱着李彬小跑着躲在了對面一棟大樓的前廳外。這棟樓是普通的老式七層樓,前廳緊閉着,錢小沫只有抱着李彬在前廳外面,好在這裡能避雨,雨水刮不進來。
“你在這裡乖乖等我,我回去拿了傘來接你。”
錢小沫替李彬戴好了帽子,拉上了拉鍊,她的臉上滿是淤泥,變成了一隻狼狽不堪的大花貓。毛衣被割得到處都是傷口,看起來像是有人用鞭子抽打了她。錢小沫確定李彬身上沒有外傷後,裹緊了他身上的羽絨服,才急急忙忙衝進了雨裡。
李彬看着她消失在了雨霧裡,纔不甘心地跺了跺腳,結果他忘記了自己剛纔扭了腳踝,這一跺腳,疼得他夠嗆。李彬疼得縮着身子,皺着眉頭看向那片平房,風還是呼呼地吹,雨還是簌簌地落,一片瓦又摔碎在了地上。
李彬暗自嘆了口氣,無奈地呢喃道:“明明剛剛是多好的機會……”
他垂頭喪氣的撇了撇嘴,掏出手機,撥通了李坤的電話。
電話剛接起來,李彬便迫不及待地說道:“四爺爺,不開心,一點都不開心!我們的計劃又失敗了!瓦片居然都沒有砸中她……”
電話裡的李坤不知道在說什麼,因爲李彬沒有機會聽下去,他手上的電話突然被人搶走了。李彬瞠目結舌地轉過身來,這裡怎麼還會有人呢?
是的,這裡有人,他目睹了剛纔瓦片落下來的畫面,也聽見了李彬說的話。
現在雷銘高高舉着李彬的手機,臉色陰沉得像是隨時要把李彬大卸八塊一樣!
李彬頓時都懵了,瞠目結舌。
啪的一聲,瓦片又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