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雪,一連下了兩日。
在那個風雪交加的早晨,在那個風雪交加的海衛兩家公子小姐相親的早晨,衛昭穿了一身綠裙子,披了件白色的貂毛披風,翠生生地立在院子裡,就像雪地裡一顆挺拔的大蔥。
看到女兒如此妝扮,衛夫人只輕輕揚了揚眉毛,未加評判,說:“出門吧。”
綠色挑人,而且衛昭很不幸地就是穿了綠色慘絕人寰鬼哭狼嚎的那一類人。往常,但凡她身上有一點兒綠色,都要被衛夫人嚴令喝止,攆回去換掉。
今日,衛昭本以爲自己這身打扮會被衛夫人訓斥一頓,沒想到就這樣波瀾不驚地揭過去了,心中不由得存了幾分僥倖——
是不是夫人也不想她和海公子成?
懷着這樣忐忑的心情,衛大蔥小姐往魏國公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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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青翠欲滴的衛昭,世子夫人無法自制地抖動了一下。
衛夫人看在眼裡,嘴邊帶笑,對着衛昭招招手:“昭兒還不快過來給世子夫人請安。”
衛昭向前一步,對着世子夫人盈盈拜倒:“衛昭見過世子夫人,夫人萬福金安。”
世子夫人只覺得眼中一陣辛辣,大有被蔥汁迷了眼的感覺。
“衛小姐今日真是……”世子夫人搜腸刮肚半日,方纔擠得出個詞語,“……水靈。”
衛夫人一臉慈愛地看了衛昭一眼,道:“世子夫人過獎了。”
世子夫人勉力一笑,往正廳一比:“咱們屋裡說話。”
衛夫人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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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衛昭就被國公府的丫鬟領到了偏廳去。
衛昭才坐好,丫鬟才端來茶,就聽到門外邊一聲又一聲的“大少爺”。
海辰來了?
衛昭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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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門聲響起,有個玉面兒郎側了頭避開卷簾進了屋。
留在衛昭身邊伺候的公府丫鬟齊刷刷拜倒叫人,然後有個一等大丫鬟上前去接過了海辰解下來的裘衣,拿到一旁掛上。
海辰拍了拍頭上的雪,目光自然而然地往衛昭那兒飄。
衛昭扶着蒹葭站起來,望着海辰一福:“海公子。”
看到這位綠油油的衛小姐,海辰的嘴角十分明顯地抽搐了一下,回了一禮:“衛小姐。”
見過禮,海辰從腰間摸出一把檀香木摺扇,“刷”地一下展開,對着自己扇了一扇,故作儒雅風流模樣。
十三歲的小屁孩端什麼架子……
衛昭默默地吐槽了他一句,然後看看自己這一身,突然覺得自己也沒立場說他神經病。
尷尬的沉默持續大約五分鐘,最後還是海辰打破了。
他搖着摺扇,在隔着衛昭三四人位置的椅子上坐下,道:“三日前衛小姐你作的詩,我看了。”
衛昭聞言大汗:“慚愧慚愧,讓海公子見笑了。”
“不不不,衛小姐寫得很好。尤其是那結尾一句,鏗鏘有力,我讀了,久久不能忘懷啊!”
海辰嘆道。
衛昭一聽,覺得不太對勁。
她寫的那個稀爛詩,哪裡鏗鏘有力了?!
這個海公子的語文是射箭老師教的嗎?
海辰沒注意到表情複雜的衛昭,兀自往下誇:“府上另外一位小姐寫的詩也很好,可兩相比較,還是衛小姐你寫的這首最妙,獲得第一,名至實歸。”
衛昭悟了——
敢情這位海公子是把她錯認成衛昉了啊!
海公子你連相親對象是誰都沒搞清楚就來了……真的沒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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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海辰將衛昉那一首詩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誇得衛昭這個旁觀者都忍不住替衛昉臉紅了他才停下來。
海辰喝了一口茶水,然後目光炯炯地看着衛昭,一臉期待的表情——
該你說話了,衛小姐!
衛昭真是尷尬死了。
思來想去半天,衛昭決定還是做個誠實的人。
“海公子……”衛昭在思考怎麼解釋比較不那麼打臉,“我們衛家,有三位小姐。”
海辰聽得很認真,在衛昭停頓的時候還很配合地“嗯”了一句。
“大前天詩會上奪魁的,是我大姐,衛昉。”
衛昭一邊小心翼翼地說着,一邊悄悄地打量海辰的表情。
果然,海辰的表情十分明顯地僵硬了。
“啊——”海辰手上摺扇再次撐開,帶着幾分想要扇走尷尬的意思,扇了兩扇,“那你能拿第二,也是非常厲害的……”
“唔……拿第二的,是我的二姐,衛昀。”
衛昭說完,實在是不忍心去看海辰臉上的表情到底是有多精彩紛呈了。
海辰扇風的動作戛然而止。
屋裡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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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分鐘後,垂死掙扎的海辰又問了一句:“那……那衛小姐你,拿了第幾?”
衛昭懷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壯心情,回答:“倒數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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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衛相府的路上,衛夫人看似無心地問了衛昭一句:“你和海公子聊得如何?”
衛昭聽着馬車外呼呼的風聲,答:“還湊合吧。就是海公子是個愛才的,知道我在上次詩會上墊了底,震驚得久久回不過味來。”
聞言衛夫人嘆了一口氣,道:“咱們家老爺詩才聞名天下,你兩個哥哥也是一肚子錦繡文章,怎麼你一點兒文采都沒有?!”
都被應試教育給磨損了。
衛昭心想,卻還是撲到衛夫人懷裡撒嬌:“夫人您不是說了這方面要求不高嗎?我能把詩寫得工整不就成了?”
衛夫人無奈,摸摸女兒的頭,道:“罷罷罷,好歹給別人家做媳婦也不是靠寫詩,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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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海衛兩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這樁婚事。
又過了半個月,世子夫人請了媒人上門,替海辰求衛家庶出的大小姐衛昉,爲貴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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