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共進晚餐後,黎冬從房內找來一條寬大的毛毯蓋在紫蘭的身上,便推着新買的機關輪椅出門去了。
晚飯時分的夜市還是極爲熱鬧的,擺放着各種美食、小玩意的攤販佔滿了道路兩邊的人行通道。
機關車輛排出的廢炁、人造的濃煙和無數美食散發出的香味混雜在一起。
這種充滿人間繁華特色的氣味,黎冬很是喜歡,但對於紫蘭而言就衝擊太大了。
而這一週紫蘭失去的是五感中的嗅覺,所以黎冬才決定帶她來最繁鬧的夜市逛逛。
到一個攤位前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和一根小糖人,花了二十華幣。
“哥哥,其實不用花這些錢的……”
紫蘭嗔怪的說道,但還是乖乖的雙手接過哥哥遞來的東西。
她知道哥哥並不富裕,單單是爲了照顧她就已經傾盡所有了。
“傻丫頭。”
黎冬在伸出手輕輕彈了一下妹妹的額頭,笑罵道:“你哥我還沒窮到買不起糖給自家妹妹吃的地步,”
“你現在的任務是養好身子,其餘的事情有哥哥在,你不用擔心。”
蕙質蘭心的小丫頭展顏一笑,應道:“好的,哥哥。”
黎冬推着紫蘭在郡府中心逛了許久,直到紫蘭開始疲倦後,纔回到公舍中休息。
往後的半個月裡只要紫蘭身體狀況允許,黎冬便帶着紫蘭到滄海郡各個熱鬧有趣的地方遊玩,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下元節。
這一天滄海郡的夜晚愈發的熱鬧了,街頭巷尾張燈結綵,千奇百怪、色彩斑斕的美麗花燈。
一對對穿着戲服、畫着臉譜妝的戲曲角色一邊表演着、一邊往廟會的方向趕去。
他們的後面還有一羣精壯的大漢,其中四人一起扛着一頂供奉着河伯神像的轎子,又有兩人用擔架擡着一鼎香爐,最後一人負責分發香。
“哥哥,這是什麼活動?”
“說起來下元節就快到了,作爲我諸廈傳承千年的祭祀活動,每年下元節的時候全國各地都會舉行類似的慶祝活動,”
“以此來祭奠禹帝當年治水的功績,不過因爲各個地方民間信仰的差異,所以在習俗上會有些微的差異,”
“除了水神禹帝,黃河、長江兩岸的老百姓還會供奉河伯或者雨神,而那頂轎子裡坐的便是河伯。”
“這樣的活動每年都有?持續了幾千年?”紫蘭驚奇的問道。
“是的,幾千年來因爲生產力有限,傳統官員的腐敗無能,人們面對天災可以說是無能爲力,”
“舊時的朝廷靠不住,自然就只能求諸鬼神了,只不過從民盟成立以後,事情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幾十年來各地災害雖然依舊不斷,但受災的百姓卻能得到最好的救助,這樣一來百姓即使面對天災也不會感到絕望,”
“因爲百姓們的心中都相信着只要堅持住朝廷就會派遣救災部隊來幫助他們,所以這些年來像下元節這樣的傳統節日的節日味道淡化了不少,”
“另外像這樣大規模的活動是需要提前向衙門公署提交備案申請的,國內的一些州府怕麻煩,要麼乾脆不舉辦,要麼便是申請不通過,”
“所以近年來各地舉辦的規模也在不斷縮小,畢竟這樣的活動有一定的安全隱患,對城市的衛生、交通都有很大的影響。”
“可蘭兒覺得即使是這樣也很宏大、很熱鬧啦。”
紫蘭的眼中充滿了嚮往,與寧靜的外表不同,她似乎很喜歡喧鬧、繁華的地方。
“滄海郡的廟會算小了,鄉下的節日慶典纔是真正的熱鬧和喜慶,農村沒有大城市那麼多束縛,”
“公家也理解農村百姓,等到今年年底過春節的時候,我帶你回老家。”
“好啊。”紫蘭高興的應道,說起來她一直都未見到哥哥的其他家人。
這樣一來豈不是傳說中的見家長?想到這紫蘭頓時小臉微紅,神情顯得有些緊張和慌亂。
只可惜此刻的黎冬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四周的環境上。
不知爲何前方的氣氛有些異樣,那一塊區域的元炁流動很是怪異。
或許是因爲在山海界待久了的緣故,雖然肉眼看不出前方有什麼特別,可直覺卻提醒他小心前進。
這種感覺很像聖麟山谷前的谷口結界,只是這裡的空氣中似乎瀰漫着一股殺機,令他有些煩躁。
忽然一陣狂風襲來,一道詭異漆黑的霧氣將兩人包裹,待到黎冬反應過來,周圍的景象已經恢復正常。
然而怪異的是街道上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原本喧囂的夜市瞬間陷入死寂一般。
這一瞬間黎冬頓時明白這裡定然是有人在佈置一個規模龐大的陣法,可他想不通如果僅僅只是爲了對付他,對方何必如此興師動衆?
看來對方的目標很可能不止他一人,想到這黎冬停下了腳步。
這個陣法還未完全成型,現在離開的話還來得及。
“哥哥,蘭兒覺得有些難受。”紫蘭秀眉輕皺,呼吸微微急促的說道。
她今天失去的是嗅覺,或許正是因爲只有四感的緣故,其他方面的感官反而被加強了。
竟然能隱隱察覺到平常人根本無法察覺到的違和感。
“蘭兒,再稍微忍耐一下。”黎冬柔聲寬慰道。
隨着一道勁風吹拂而來,將壓抑的氣息滌盪一空。
轉而一股淡雅的鬱金花香涌入黎冬的口鼻,不需要回頭黎冬便知道是她來了……
……
……
陣法的中央是一棟孤立的高層建築,一羣道士模樣的人身着灰色道袍齊聚在最高層的大廳之中。
大廳的中心位置一個寫滿了符文、咒語看起來十分複雜的法陣正散發着乳白色的光華。
屋內的所有人都按照天罡地煞的分支進行排列打坐,法陣中央位列雙極的兩位年長老者手中各拿着一面紅色的令旗。
這時其中一位華髮蒼顏、兩頰斑斑點點的老道人開口道:“丘鶴師兄,白姓小子已入彀中,未免夜長夢多,此次你我一同出手,之後再……”
聞言丘鶴老道眼爆金光,輕吐出一口濁氣,將手中令旗插在地面上。
老道淡淡的說道:“區區一個煉氣期的黃口小兒,何須如此興師動衆,龍昆師弟你等在此稍後,待本座將那小子擒來……”
“丘鶴師兄稍慢,根據僱主提供的信息,白姓小子不是尋常的煉氣期修士,他曾經在絕境中反殺一名築基後期的修士,”
“你我雖然都是築基後期,但對待他還當慎重一些。”
龍昆雖然急忙勸阻,但丘鶴卻不以爲然的反駁道:“哼,那又如何?本座可不是那種尋常三流的築基後期修士,”
“本座乃是金丹期之下第一人,如今又有陰陽兩儀界相助,減輕了三皇封印帶來的一部分影響,”
“不需要符篆就能釋放三階以上的強力法術,而那小子待在陣中越久,吸收天地元炁的速度就會越慢直到完全跟外界元炁隔絕,”
“相當於閉炁狀態下面對我們,這要是還拿不下他,本座就從這樓頂上跳下去、死外邊不回來了。”
言畢丘鶴道人祭出法器遁空而去,龍昆見阻止不了,於是急忙對門下弟子命令道:“秦越、湘薈你們二人率領所有煉氣十層以上的弟子隨師兄同去。”
“得令!”兩名築基初期修爲的弟子應聲而立,祭出各自的法器追着師叔而去。
見此龍昆道人專心佈陣,隨着一口濁氣吐出,陰陽兩儀界算是正式結陣了,放下手中的令旗準備起身。
這時煉氣七層修爲的內門弟子沈越開口問道:“三師叔,有必要這麼小心嗎?”
“沈越,你要記住,修行之道隨時都有隕落的危險,若不處處小心謹慎是活不長的,”
龍昆道人十分嚴厲的說道:“除了護陣的弟子,餘下的所有弟子跟我來。”
“是,師叔。”
山鬼城的一衆弟子跟着他們的三師叔來到了滄海郡中心夜市的街道上。
陰陽兩儀界擁有定位目標的能力,可以極快的確認敵我雙方的大致方位。
龍昆道人祭出法器御器飛行,他並沒有去幫助同門師兄,而是去處理另外一單生意。
幾分鐘後龍昆便找到了推着一輛輪椅的青年。
那青年呆立在一處公園內擡頭看着飛在空中的龍昆,以及飛奔趕來的山鬼城一衆人等。
在龍昆等人看來,青年人此刻的表情就像經歷了一生都難以理解的景象而不知所措般。
然而客觀的來說那青年的神情淡然,彷彿根本看不見飛在天上的人。
“這年頭的怪事還真多,兩方僱主的目標居然都是一名女孩兒,而這兩個女孩兒的守護者也恰巧都是年齡相仿的年輕人。”
龍昆搖晃着頭,一擡手腰間的法劍便朝青年人飛射而去。
那青年揭開輪椅上的毛毯,只見輪椅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人形的冰雕坐在上面。
而眼看飛劍即將刺中青年的瞬間,他的身子驟然消失無蹤。
就像被橡皮擦抹去了一般,一絲痕跡也看不到。
見到輪椅上的假人時,龍昆便已經隱隱意識到中計了。
緊接着後腦處傳來一聲金鐵交鳴的巨響,一股巨大的力道帶着他向地面砸去。
半空中那年輕人手持三尺青鋒,輕皺眉頭自語道:“看來想要瞬殺擁有本命法器的修士是不太可能了。”
突變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山鬼城的弟子這才如夢初醒,急忙施展法術和劍訣攻來。
然而他們未曾想到的是對方的施法速度居然還遠遠快過他們。
數十根冰刺如天女散花般飛射而來,硬生生的打斷了所有人的施法進度,還順帶殺傷了幾人。
藉此時機黎冬御劍飛空而去,山鬼城弟子留下了三五人照看師叔情況,其餘的人緊隨其後。
“師叔,師叔。”沈越將栽進地坑中的師叔像山藥一樣刨了出來。
見他昏迷不醒,急急忙忙的給他餵了枚二階的養元丹。
良久之後龍昆道人吐出了腹中的瘀血,這才緩緩的平順了紊亂的氣息。
他神情迷糊的問道:“怎麼只有你們三人,其他人呢?”
“都追去了。”沈越如是說道。
“不可,不可,快、快發信號,喚他們回來!”
氣急攻心下龍昆道人猛烈的咳嗽了幾下,卻也顧不上許多焦急的命令。
“可師兄弟們都追去十多分鐘了,現在叫他們回來……”
“糟了!這下糟了!”
“師叔,您這是怎麼了?”沈越愈發的不解師叔的反應。
“那小子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尋常的修真者,他攻擊我的一瞬間爆發出的氣息,那是魔物才能與之匹敵的煞氣。”
龍昆將自己斷成兩截的本命法劍殘骸舉了起來,接着說道:“能將我二階的本命祭祀法器如此輕巧的一擊斬斷,”
“他手上的兵刃應該是五階的‘四象’法器,這是大宗門的核心弟子啊,還有可能是傳說中魔宗的弟子啊。”
“什、什麼!魔宗?”沈越震驚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魔宗之人手段殘忍至極,若那小子真是魔宗之人,你的師兄弟們恐怕就凶多吉少了。”龍昆道人面色尤爲難看的說道。
“師叔,那該怎麼辦啊?”
“先跟上去看看,希望我的推測是錯誤的,只是此人的實力強悍,除非門內的掌門和幾位長老一同出手,否則很難將其拿下。”
只是此話一出,龍昆自己都有些無法說服。
那樣驚人的移動能力,還有那一瞬間展露出來的恐怖氣息。
即使是元嬰期的老怪物也不過如此!
似乎是爲了印證龍昆道人立下的推測。
當龍昆等人找到門下弟子的時候,被眼前血腥殘忍的一幕驚呆了。
山鬼城的弟子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他們的臉上無不流露出恐懼、絕望的神情。
鮮血塗滿了水泥路面和周圍的建築牆壁門窗,有些行道樹上還掛着些許殘肢斷臂。
宛若恐怖片一般的駭人景象,見到這一幕饒是以龍昆等人的閱歷也不免駭然失色。
而做下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坐在一棟三層複式樓的房頂上。
那青年他左手放在左膝上,右手撐着一把染滿了血污的青銅長劍。
他目光平靜的望着天上的月亮,彷彿眼下的慘劇跟他沒有任何干系。
見識到了眼前青年的手段,龍昆對自己的判斷似乎更加確信了。
他強忍着心中的憤怒,拱手一禮道:“敢問閣下可是魔宗弟子?”
黎冬低頭看向他,臉上露出嘲弄的神情,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閣下若是魔宗弟子,當知我等也是邪道弟子,冷月宗的名號在邪道上也是響噹噹的,”
“閣下今日不問來由便屠殺我派數十名弟子就不怕得罪冷月宗?”
“哈哈哈哈!”
還未等龍昆說話,黎冬便笑罵道:“不愧是同道中人啊,這惡人先告狀的本事真的是張口便來呢,”
“我記得一開始不問青紅皁白便出手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啊?”
“呃,這……”
聞言龍昆一時語塞,“今日是我等理虧,但此事我山鬼城不會就此罷休的,閣下可敢留下名號?”
“呵,有這個必要麼?你是知道我樣貌和名字的,我也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
“洪武門提供給你的信息基本都是正確的,只是稍微有些過時了而已。”
黎冬冷笑着說道,“你可以儘管回去叫更厲害的人來對付我,但只要你們一天不放棄楊紫蘭,”
“我便會陪你們一直玩下去,直到所有打她主意的人都從世界上消失爲止……”
“……閣下的意思是要放我等離開?”龍昆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你可以這麼理解,畢竟我若想殺你們早就動手了,哪裡會跟你們在這裡廢話。”黎冬毫不在意的說道,“快滾吧,趁我沒改主意之前。”
就在龍昆等人轉身之際,黎冬的日月如梭再度發動!
瞬息之間便來到了龍昆道人的身後,碧落清影的劍鋒眼看就要穿透老道的後背!
卻未曾想龍昆似乎早已料到,提前捏好的金系三階防禦法術金光咒驟然發動,短暫的延緩了黎冬的這一雷霆一擊。
一息之間金光咒應聲破裂,但碧落清影受此一阻失了先機。
隨後龍昆祭出又一件圓盾型法器,鏘的一聲輕響。
劍鋒撞在圓盾上,鋒利無比的碧落清影扎進了圓盾之中。
咯拉咯啦的聲音響起,裂紋從突破口蔓延開來,然而碧落清影深入了幾分後便紋絲不動了。
“哎呀呀,這樣的偷襲都能防下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黎冬大感意外的說道,原以爲這老頭沒了本命法器護體。
重創之下肯定沒辦法擋下他的奇襲,可惜薑還是老的辣啊。
“閣下可真是無恥啊!如此趕盡殺絕,不怕冷月宗報復?”
“呵呵,無恥?你們做的事明明那樣下作,怎麼說話的時候還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莫不是雙標狗?”
“還是說你們這些人在處於優勢的時候以惡人自居,處於劣勢之後就以正派自居?如此看來到底是誰無恥呢?”
面對龍昆的怒罵,黎冬不怒反笑,抽回了手中的碧落清影,左手蘊含着火元炁全力擊在了圓盾法器之上。
剎那間圓盾四分五裂,黎冬的拳頭穿過法器結結實實的砸在了龍昆道人的胸口上。
那老道哪裡還有手段擋下,整個人凌空倒飛出去。
山鬼城剩下的四名門徒不過是煉氣期修爲,會的法術不多。
只能引陰氣入體,變成一副看起來很是嚇人的厲鬼模樣。
黎冬手中碧落清影劍光一閃便當即斬下三顆頭顱。
至於那名煉氣七層的沈越從黎冬身後撲來,卻被黎冬左手火元炁凝聚的赤煉矛貫穿了腹部燃盡了體內的臟腑。
接着黎冬舉起赤煉矛朝還未落地的龍昆老道一擲,無比精準的命中了目標。
而後在他刻意的操縱下赤煉矛的火元炁爆裂開來,將龍昆道人的肉身連同元神都焚做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