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樣……應該很可惜。
“這盤棋……芮昭估計是沒法拿下了!”
12月11日下午六點二十分,榕城市永樂銀灘酒店,現場臨時演播室。
作爲本次吳越杯講解嘉賓的皇伯南看到眼下雙方已經進入到了後手一目的小官子爭奪,不由得惋惜地長嘆一口氣。
“嗯……
“芮昭這盤棋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惜!”
作爲女主持的宋矜二段極爲遺憾地跟着附和道:
“其實從全局角度來說,能夠感覺得到兩個人已經完全是一個水平線上的棋手了。甚至單從局面上看,這盤棋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芮昭在壓制着金佑恩九段,直到最後的小官子階段!
“將那個冰女王壓制到最後小官子階段才被堪堪逆轉,在我印象中這三年,就從來沒有女子棋手能夠在女子世賽的舞臺上做到過……”
聽得這話,龍伯立馬糾正道:
“喂喂,你怎麼那麼快就把那盤名局給忘了?”
“啊?噢!”
這時宋矜才意識反應過來,小小地敲了兩下腦袋:
“哎,我下意識地只在想金佑恩對陣其他女子棋手的比賽了!
“忘了去年在吳越杯的賽場上,也是剛剛定段不滿一月的芮昭險些將金佑恩九段擋在四強之外。
“以現在的眼光看,那盤棋儘管當時冰女王還是有點輕敵,但當時的芮昭絕對算令人驚豔的超水平發揮,差點達成‘在新手村打到大魔王’的成就!
“可惜,要是這盤棋芮昭七段能夠再多發揮一點就好了……”
“哎喲,可不敢想啊!”
眼見着宋矜還有些惋惜,龍伯打趣着應了一句:
“她現在要再超水平發揮,別說金佑恩了,只怕小雷林睿昕他們來了也得喝一壺!
“這姑娘的持續進步速度……實在是太可怕了!”
說到這,龍伯瞄了眼對弈室那邊傳來的棋譜信息:
“呃,我看他們已經把小官子都收完了,要麼我們現在開始覆盤總結?我也順帶聊一聊近來芮昭的進步。”
“嗯嗯,我先把最後這幾十手棋給大夥擺完。”
宋矜將剛剛傳來的最後幾十手收束一一擺在了講棋的大盤上:
“這盤棋最後下到了第273手,芮昭執黑盤面七目,半目惜敗。
“接下來請皇九段爲我們這盤棋做下覆盤與總結。”
“好。”
龍伯簡單接過話頭道:
“這盤棋……雙方看似沒有太過激烈的作戰,但背後實則明爭暗鬥,暗流涌動。
“兩邊佈局階段下得頗爲平穩,白棋從佈局起就下得非常厚實,寧可下得緩點也要保證自己沒有明顯的孤棋——也是對付芮昭的老手段了。
“而芮昭這局棋已經想了非常多的辦法,最典型的就是第95手黑棋右上分斷白棋後小飛準備搶攻。
“正常情況下,我們也擺了,白棋肯定不能讓黑棋封在裡面的,否則活的太委屈。
“靠出是眼見最優先的應招,但這麼一來就黑棋就有纏繞攻擊上邊及左邊兩塊白棋的步調。
“可金佑恩已經打定了和芮拼官子,給天后上足了針對!
“白棋居然沒有靠出,而是選擇尖頂就地做活。
“至114手白棋小飛安定掉全盤的最後一塊孤棋,全局又是早早進入收官,最後芮昭又雙叒叕一次敗在了官子上……”
“還是熟悉的劇情,還是熟悉的味道啊!”
聽到這,宋矜不免搖頭苦笑:
“最近這幾個月我講芮昭和八九段男棋手的棋,不知道遇見了多少次這種情況了!
“哎,你們這些個八九段高手對她一個小姑娘至於那麼針對嗎?
“像皇九段你,上回第四輪圍甲遇到她連龍都不屠了!就是欺負她官子欺負到死。”
但這回,龍伯卻有不同意見:
“唔……其實我倒覺得……
“這味道可能並不是那麼熟悉。”
“嗯?皇九段你的意思是……?”
龍伯解釋道:
“其實這回本來我感覺,面對金佑恩這一級別的對手,她應該會考慮上無理手來應付針對。
“畢竟雖然冰女王算是均衡派中相對好戰的那型,但整體來講很難說她力量真的就比老李強到哪去。
“應裔杯上的時候芮昭就敢跟給老李上強度了,沒理由這個時候她不敢和冰女王玩楞的。
“但……芮昭卻並沒有這麼做。反而就好像已經決定‘想玩官子我就和你玩’的味道。
“包括不久前和蒯良的圍甲第十輪,她似乎也沒有什麼上無理手的想法了,就靠着中盤優勢和對手磨收官。
“而且,她的收官手法雖然相對頂尖棋手還有不小的差距,但在我看來,相較於幾個月前和我下的時候,她的官子已經有了很大進步。
“像第153手點方,就下得很是精妙,成功逼得冰女王自己接連應錯兩手。可惜這盤棋的官子還是複雜了點,否則她真的挺有機會的,真的是但凡再少一個失誤就把女王給贏了……唔……”
說到這,龍伯突然停下了話,突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宋矜見狀,當即問道:
“皇九段,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嗎?”
皇伯南沉吟一陣,嘆了口氣:
“我在想,下回要是再遇到她,我怕是不能再針對她官子了!
“以她現在的官子水平,再這麼針對她,官子最後刮不回來的概率很大!
“怕還是得拿出我的看家本領,拉開架勢屠她幾條龍呢!”
聽到這話,宋矜先是一愣,隨即不由得失聲笑了起來。
“呃,宋矜,你笑什麼?”
見對方突然笑得一副很開心的樣子,龍伯頓感莫名其妙:
“我說得沒錯啊!
“以前我想贏她還能靠針對她弱點,用盡可能穩定的法子贏下她。
“但她這官子越來越好,我再這麼玩,很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倒不如和她生死看淡地幹一場,這沒問題啊!”
宋矜瞄了皇伯南一眼,一邊努力控制嘴角的笑意一邊道:
“皇九段,上回你贏下芮昭賽後接受採訪時不是說自己是均衡派棋手嗎?
“你一個均衡派棋手……怎麼就把屠龍當看家本領了呀?”
“……啊?”
…
…
“……金九段,那我先走了!謝謝指教!”
正當皇伯南在演播室內被自己幾個月前丟出去的迴旋鏢打出暴擊之際,另一旁對弈室內,當今世界前二女子棋手間的氣氛……則有些微妙。
之所以說微妙,因爲在他人看來……勝負雙方的表現似乎反了一般。
同樣是險勝,冰女王這回自然不至於像上次吳越杯那樣到賽後失態的地步。
可五小時的棋被對方壓了四個半小時,最後半小時還只是看起來差不多的半目勝負,到最後盤面狀況清晰才確認自己劫後餘生,很難說這就是多好的體驗,以致於整個人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完全看不出一點贏棋後的喜悅。
而更令金佑恩難以高興得起來的,則是對手的反應。
在確認完勝負結果後,芮昭非常自然地行過禮,臉上並沒有多少懊悔,輕鬆得似乎只是剛剛下完一盤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棋一般。
儘管一直在關注對方的對手的金佑恩知道芮昭近來在輸棋後,確實幾乎不會表現出什麼情緒波動。
可在這麼一場萬衆矚目的比賽過後,對方居然依舊是這麼個表現!就彷彿從來沒有把戰勝自己當成多大的事情一樣!這還是令金佑恩感到意外而不解。
要知道,自己已經連續五次拿到女子世冠,壓制得華夏女子棋壇連續三年沒能在女子個人國際賽事中折桂。
而且就芮昭自己來說,她迄今爲止的兩次女子世賽,全部是被自己淘汰出局。無論於公於私,她應該都對戰勝自己有着充足的渴望!
但眼下,半目憾負的芮昭卻極爲乾脆利落地收棋致禮,起身離開,全然沒有半點拖泥帶水。這讓好容易得勝的冰女王心頭全然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滿是如同一拳打到棉花上般的悵然若失。
女子世界第一人的位置……她都不在乎的嗎?
那她……
到底在乎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