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這對他而言,算是本色出演,所以倒也沒露出破綻,就是十足十一大惡人的模樣。
德川定定微服私訪,本來就是意在體察民情。底下的大臣各種辯白,說什麼國泰民安、五穀豐登,豈料到他第一天出來就碰上這麼一樁倚強凌弱的事來。
“你是她的什麼人?”德川定定眯起斜飛入鬢的細長眼眸,厲聲問道。
“我憑什麼告訴你!”神晃也毫不示弱。
“如果你不說明白,今天就別想這個女孩帶走!”
“哼,只要你有本事把她留下來!”
這句話是路漫漫教神晃說的。一般情況下都是留不住時期狂三的,但是萬一呢,真的留住了,至少她能重新獲得耳根清靜。
德川定定兩條細長的眉毛中間幾乎擠出一個“川”字,他對一橋喜喜微微點了一下頭,便只見後者唰的一下拔出腰間的佩刀,擺出決鬥的架勢。
眼看着就要打起來,卻聽到從那兇惡男人背後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叫了一聲:“慢。”
德川定定聽慣了宮中的絲竹管瑟,鶯歌燕語,卻從沒聽過如此乾淨清透如泉流的嗓音,頓時愣了一愣,眼睛已不由自主地看向神晃的背後。
神晃的戲份已完,乾脆地往旁邊讓開,露出後面負手而立、微微側着臉的路漫漫來。
看神態,好像本是不想管這件事的,最後卻不得不插手一般,有點無奈,卻有帶着點超然。
路漫漫也看到了德川定定,雖然她現在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但是已經看清楚他精雕細琢的五官容貌,以及氣宇軒昂的氣魄,本來也只是個玩笑,沒必要真的弄得刀槍相見。
“這個女孩是我花錢買的。而且是她自願賣的,有憑證在此。”
她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張兩個人即興僞造一份賣身契,上面說的金額自然是獅子大開口,貴得嚇死人。
一橋喜喜眼力驚人,看清上面的金額數量,頓時覺得陷阱的氣味越來越濃烈了,正準備勸說大將軍不要插手此事,卻發現他們英明神武的將軍大人,此刻已經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神迷心癡的神情了。
原來,在這個時期掌握着整個霓虹霸權的德川定定,雖然表面看起來不苟言笑,甚至說得上死板僵硬,但是唯獨對一種東西熱愛到無以復加,不是美人,也不是權力,而是美好的聲音。
他讚歎過很多自然的美妙聲音,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一人的嗓音比聽過的最清澈的山泉還要悅耳動聽,而且純淨。
光是聆聽着,就覺得心靈得到最透徹的洗滌,靈魂得到了救贖一般。
路漫漫說的幾句話幾乎已經將這位將軍大人的魂魄全勾走了,他現在完全沒有精力思考什麼陰謀詭計。
一橋喜喜發現了他的失態,狀似不經意地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德川定定才醒過神來,沒頭沒腦地問路漫漫:“你賣多少錢?”
路漫漫原本看他魂飛天外的模樣,還以爲他在發呆,猛然聽他這麼一問,差點沒一頭栽倒。
這句話很有歧義的你造嗎!?
德川定定過了一會兒,似乎也意識到這句話有哪裡不妥,改了改,加了幾個字:“我是說,她賣你多少錢。”
說着,他用手指了指躲在他身後的時崎狂三。
千迴百轉終於接近目標,路漫漫心裡長舒一口氣,朗聲一笑道:“哈哈哈,她這樣的一個妙人兒,當然賣得不少。不過既然已經嘗過鮮了,也就可以賤賣了,你把你身上的所有財物都交出來,她就可以歸你了。”
這一番狂語也是之前就基本商量好的。當時路漫漫看到時崎狂三把剪刀對着她自己,還準備掏出中二鈣片讓少女吃藥,但是卻只見少女淡定地將身上的衣服剪得破破爛爛,不知道用了什麼魔法,將自己的身體變成受傷後的模樣,然後才叫來神晃,對路漫漫說:“我們來演一場戲吧。”
這場戲,誰白了就是苦肉計,其實成功率並不算高,但是狂三大小姐打定主意不能自貶身價,決不當什麼變魔術的、賣神奇藥丸的,所以最後能速戰速決的,也就只有這一種辦法了。
只是,在保全狂三小姐純潔無辜、一朵被摧殘蹂躪得白蓮花形象時,神晃和路漫漫自己卻不得不自我犧牲成爲惡人,好在這樣自毀形象的話沒被銀時和朧他們聽見,路漫漫之前就讓象水帶他們在房間裡靜候佳音了。
一橋喜喜一聽,心裡正義的小宇宙幾乎立刻爆炸,剛收回鞘的刀又被拇指挑出來一點,看來,這個世界上,不僅有面由心生(神晃),還有衣冠禽獸(路漫漫)!
但是,一橋喜喜的大將,德川定定大人此刻卻完全沉醉在路漫漫美妙的音色中,渾然不可自拔。他以前不能理解,爲什麼有人會說美人的嗔怒哀怨都是迷人的,但他現在理解了,因爲有着這樣嗓音的人,就算是說糞便之類的詞語,都會讓人覺得動人無比。
“……大人!大人!……”
德川定定感覺自己時不時經歷靈魂出竅,應道:“什麼事?”
“這個人太無恥了!請您允許屬下了結他!”
“啊?哪個人?”德川定定有點懵。
“就是那個穿着一身霜色和服,有着披肩長髮的男人。”一橋喜喜簡直忍無可忍。
德川定定擡起眼眸,看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哦不,應該是男神,突然發現他的長相和一橋喜喜說的“無恥的男人”有點像……
“你說的是他?”他難以置信地問自己的心腹。
對方用力地點點頭。
“不行!絕對不行!”
德川定定堅定地搖頭,並且忘記保護身後柔弱少女的立場,反而站到路漫漫前面,張開雙手大喊一聲道:“他是我的——!”
這一聲太過用力,而且此時旅店裡的所有人幾乎都關注着這裡的一切,這樣大吼一聲的結果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包括路漫漫和時崎狂三。
等等,這是什麼展開?
德川定定大吼了一聲“他是我的”之後,卻突然來了個大喘氣,不知道應該說後面該說什麼了。
……偶像?好像有點迂腐。
生命之光?這又不符合將軍家世世輩輩的樸實作風。
想來想去,果然還是隻有一個詞語能夠形容這個人對於自己的重要意義。
“男神!”
“他是我的男神!!!”
德川定定白皙俊美、如同用最講究的工筆刀鐫刻出來的面容,沒有絲毫的侷促,反而坦然無比,甚至閃爍着幾絲罕見的興奮神采。
“喜喜,把我們所有的錢財都拿出來!”
一橋喜喜從小陪着德川定定一起讀書、練習劍術,卻從未見過他喜難自禁的樣子,眼前的將軍大人似乎脫卻了木石雕刻的刻板模樣,找到了信仰一般鮮活真實。
有那麼一個片刻,他覺得這位將軍大人已經瘋了,但是在看清他眼眸中閃動的明亮光芒時,他還是照着他的吩咐做了。
一個瘋狂的人不可能有那樣黑如點漆的目光。
德川定定從沒把錢財當作重要的東西,不過,既然路漫漫想要,這無疑是第一次表示自己忠誠和膜拜的機會。
不用懷疑,如果路漫漫提出要到國庫裡去挑挑選選,德川定定也會毫不猶豫答應的。
路漫漫接過沉甸甸一袋金葉子,比這突如其來的幸福砸得有點眩暈,沒想到這個計策居然成功了,也不知道是該歸功於狂三大小姐的精心策劃呢,還是感謝他們自己浮誇的演技。
時崎狂三神通廣大,想什麼時候溜走都行。既然錢已經到手,早飯又還沒吃,路漫漫就準備帶着神晃離開,來一頓大餐好好招待被狂三折騰慘了的自己以及難兄難弟們。
“這位先生,請留步。”
德川定定往前走了一步,朗聲問道:“不知道先生打算往哪裡去?”
呵呵,我都說了那樣一番流氓言論了,還有胸襟叫我先生,也是拼了。
“有事?”
不確定對方是真的海納百川,還是別有目的,路漫漫有點戒備地皺起眉。
“無事無事。只是想說,如果先生對京都有興趣,我可以代爲導遊。無論是哪裡,都可以暢通無阻。”
德川定定極力壓抑想要倒貼的衝動,面上還是不動聲色,連嗓音都沒有出現一絲波動。
路漫漫又仔細將他從頭打量到腳,看起來確實穿着綾羅綢緞,大概真的是什麼達官貴人,如果有他一路陪着,肯定會省很多事,比如說大排長龍什麼的……
但是,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通,還指不定要怎麼發飆呢。保險起見,還是拒絕爲好……
“好,我的大冒險完成了。真是累死本小姐了。”
時崎狂三原本惶恐可憐地站在德川定定身後,這時終於鬆開對方的衣袖,拍了拍小巴掌,臉上身上的傷口也不知何時完全消失了,絕美的臉蛋上滿是狡黠機靈的神色。
臥槽你倒是等我都撤了再說啊!光明正大地甩人一臉很好玩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