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燈光閃爍,街道上的行人和車輛很是稀少。更多人鑽到了家裡,與親人團聚,或是走進消費場所,與好友聚餐歡娛。
縣城東北角,一處不起眼的建築,灰色的磚牆,灰底綠字的牌匾,看上去是那樣的普通。門頭兩側懸掛着兩隻古樸的豎長燈籠,每隻燈籠上各映照出一個大大的“茶”字,向人們揭示出這處所在的營生,這是一家茶藝館。
茶藝館共分爲兩處院落,前院和後院。後院最東邊屋子,屋子裡中間位置擺放着簡易而古樸的器物,一張八仙桌,四把太師椅。在兩面靠牆的地方,還分別擺放着兩把簡易的椅子,椅子中間有茶几。桌子上放着一把淡青色的茶壼,茶壺旁邊的四隻杯子裡,兩隻空着,兩隻正升騰着熱氣。桌子旁邊,兩張椅子上已經坐着一男一女,這二人正是楚天齊和寧俊琦。
寧俊琦看了看手錶,把目光投向楚天齊,意思很明顯:他們怎麼還不來?
楚天齊也看了一下手錶,八點十分,便輕聲道:“按說該來了,說好的八點鐘,地點也是他們定的。”嘴上雖這麼說,但語氣中透着一絲猶疑。
“我想他們會來的,而且我判斷那事肯定跟他們有關。”寧俊琦也低聲道,“嫌疑最大的就是兩對,那個老王中午的時候給你回過話,固定電話區號是省城的,那麼他的嫌疑已經基本解除。至於他以前那個相好的,是不是有什麼動作,現在還不好判斷。但現在的這對應該是嫌疑最大的,而且我也有一定的間接證據。”
正說着,響起“篤篤”的敲門聲。
互相對望一眼,楚天齊站起身,走到門口,問了一聲:“誰?”
“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楚天齊回身點點頭,拉開了屋門。
屋門開處,外面站着兩人,正是今天邀請的二位:黃敬祖和王曉英。
與外面二人對望一眼,楚天齊身形向旁邊一閃,把二人讓進屋內,隨手插上了房門。
看到二人進屋,寧俊琦也站起身,走到牆角位置,推開另一扇門,示意了一下:“請。”
黃敬祖、王曉英點點頭,走進套間。楚天齊和寧俊琦拿起外屋的茶具,也跟着進了屋中屋。
這個套間,要比外面的房間小了好多,只有一張相對簡易的桌子,桌子周圍擺放着四把椅子。四人分別在椅子上就座,寧俊琦給每人分別倒了一杯茶水。
黃敬祖輕輕抿了口茶水,說道:“小楚,你讓我來,我就來了,有什麼就說吧。”
楚天齊一笑:“老領導,在座各位都是青牛峪鄉老人,尤其您更是在那裡工作多年,我們都曾經受您直接領導。雖說您榮升副處,我也離開了鄉里,但二位女領導仍在那裡領導鄉里工作。按說有青牛峪鄉這條紐帶,就是一種緣分,我們應該多親多近纔對,應該互相幫助纔是。”
“小楚,楚主任,說的很好。”黃敬祖長噓了一口氣,“是呀,當初你剛去的時候,還是一個毛頭小夥子,幹工作也比較賣力,我也曾經想重點培養你。可是,世事難料,年輕人翅膀硬了,‘老領導’只不過成了一個代號而已。且不論青牛峪的緣分,也不論那裡的磕磕碰碰,既然離開了那裡,一切的恩怨也應該隨之煙消雲散。老同志不圖年輕人如何尊敬,只要不在傷口撒鹽就燒高香了,可是高香並沒有燒成呀。”
王曉英適時插了話:“是呀,有的人自認當了雙料主任,自認手中有了權利,就開始狐假虎威,拉幫結派。這是個人的喜好、個人的處事方式,別人本無權過問,可也不能專幹損人利已的事情,更不應該在老領導的心口捅刀子吧。”
楚天齊針鋒相對:“總在強調尊重老領導,可有的老領導,仗着資格老、權勢大,接連打擊年輕人。先是給別人穿小鞋,然後又給別人玩圈套,玩起了賊喊捉賊,玩起了神仙跳,玩起了……”
王曉英打斷楚天齊:“楚天齊,不要反咬一口。剛纔老黃都說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一切向前看。所以,自從你離開青牛峪後,我找過你的麻煩沒有,老黃找過你的毛病沒有?”
“沒有嗎?真的沒有?”楚天齊反問。
“沒有,當然沒有。”王曉英回答的很乾脆。
楚天齊微微一笑:“權當沒有直接發難,可你們的代理人一直很是活躍呀。先是在上訪現場,他故意看我的笑話。等我正式到開發區上任後,他在單位拉幫結派孤立我,處處與我作對。他不但鼓動屬下大鬧員工大會,還慫恿那些債主兩次上門挑釁。他佔着公車不肯交出,他霸着財務大權妄圖把我弄成傀儡,只可惜公道自在人心,他的企圖全部落空了。就是這樣,我的一些事情,他還定期不定期的向你們彙報,儼然就是在監督我。你能說這與你們無關?”
“楚天齊,你不要編故事,不要做一些假想了,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王曉英恨恨的說,“你剛纔說的這些都是無中生有,全是你的憑空臆造。可你處處步步與老黃爲敵,與我們爲敵,卻是千真萬確的。遠的不說,就說近期,你先是把石磊弄到開發區,接着又把要文武調到你那,你這不是與我們做對又是什麼。”
楚天齊搖搖頭:“我不明白,這些都是工作需要,這些都是他們自願,這些都是雙向選擇,這些都是……”
王曉英打斷對方:“不愧是當過老師,不愧是全縣唯一的雙料科長,不愧是省委黨校的高材生,撒起謊來都是一套一套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調走了要文武、調走了楊大慶,青牛峪鄉的工作馬上就會受影響。當然,有鄉黨委書記罩着,我也不能說什麼,就是把鄉里企業挖走,我也連個屁都不敢放。這些都算是工作範疇,不說也罷。可那個石磊對我的傷害,對老黃的傷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但你仍然把他弄了回來,把他弄到了眼皮底下。這不是故意出我們的醜,不是給我們的傷口撒鹽又是什麼?”
“石磊?就是石重生吧?你說他給你們傷口撒了鹽,出了你們的醜,那到底是什麼醜呢?”楚天齊似笑非笑的說。
王曉英哼了一聲:“你,你能不知道?不知道還能把他弄到你哪?”
“一開始我真不知道石重生就是石磊,他應聘到任後,我才知道他曾經在青牛峪工作過。我也曾經聽說過他的一些事,我一直將信將疑,可今天我信了。”楚天齊說着,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
“你什麼意思?”厲聲道。
楚天齊不緊不慢的說:“沒什麼意思,只不過我覺得他遇到的事,可能和我差不多。所不同的是,他被你們的神仙跳擊中,選擇了逃避,選擇了揹着污名逃避。而我僥倖破了那個局,僥倖沒有成爲石磊第二。”
黃敬祖“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楚天齊,你今天約我們來,就是要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嗎?就是爲了在我的傷口上戳幾下嗎?我以前只知道你有些狡猾,也有些陰狠,沒想到你現在竟然還這麼卑鄙。”
“老領導,這不是話趕話嗎。本來我是想拉近一下咱們之間的感情,想通過青牛峪的交情來化解一些隔閡。可是你們卻要翻那些舊帳,我也只好適當的答辯一下,要不好像我做了虧心事,好像我理虧似的。”說話時,楚天齊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神情。
黃敬祖氣鼓鼓的說:“那就少扯沒用的,說正事。”
“好,好。”楚天齊點點頭,輕聲道,“老領導,我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可以嗎?”
“什麼意思?私人問題不歸你管吧?”黃敬祖冷冷的說。
楚天齊笑咪*咪的說:“私人問題是不歸我管,但如果要是與我有關,我當然能問了。”然後神情忽然變的嚴肅,眼睛緊緊的盯着對方,緩緩的說,“昨天晚上你們是在市裡吧?”
黃敬祖下意識的看了王曉英一眼,臉上神情變了幾變,然後鼻子“哼”了一聲:“楚天齊,你管的太寬了吧?我無可奉告。”
“我還知道……”說着,楚天齊拉長了聲調,然後猛的把臉轉向王曉英,“我知道你們在碧海雲天洗浴中心,房間名稱是‘紅粉佳人’,我還知道你們說了什麼?”
“你怎麼知道?”王曉英脫口而出,然後匆忙用手掩口,顯然也是意識到說走了嘴,擡頭望着黃敬祖。
黃敬祖胸脯不斷的起伏,眼睛咪成了一條線,緊緊的盯着楚天齊,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你跟蹤我們?”
聽到對方這麼一說,楚天齊心中一鬆,一個問號打開了,但同時又多了一絲擔心。但他還是搖搖頭,輕描淡寫的說:“老領導,我可不敢,也沒那個閒心。”然後語氣一變,“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說的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王曉英“哈哈”大笑,“既然你做了,就要付出代價。你不仁休怪我不義,你等着吧。”
“你真要那麼做?”楚天齊反問。
“當然。等着吧,等着到紀委喝茶,紀委茶更香。”說着,王曉英輕蔑一笑,“怎麼,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