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下午一點,在曲勇等人陪同下,楚天齊到了賀家窯鄉政府食堂。
半年前,楚天齊曾在這裡吃過一頓飯,那時他的身份還是國家發改委調研員。當時食堂門口站了兩列隊伍,鼓掌歡迎,陪同就餐人員共有十多位。
今天依舊坐的是上次那個餐包,陪同人員也差不多。
衆人剛坐下,菜品便陸續上桌,不多時便擺了滿滿一桌。
看着滿桌菜品,楚天齊沉聲道:“曲鄉長,這菜也太多了吧?”
“縣長您別誤會,看似有十個菜,可全都是家常菜。您看,攤雞蛋、酸菜炒粉、冬瓜汆丸子、韭菜炒豆芽、幹鍋土豆片等等,這裡邊沒有一個硬菜。按理說,用這些菜招待縣長,有些寒酸,可我們也知道縣長反對浪費,就沒敢自做主張。”曲剛站起身,做着解釋,“咱們這一桌坐了十個人,也得這些菜,少了不夠吃。”
轉頭看看衆人,楚天齊說:“一共就這些,再沒有什麼石斑、甲魚、鹿脣了吧?”
“沒了,沒了,絕對沒了。”說着,曲勇拿過了窗臺上的酒瓶,“縣長,天氣冷,少喝一點。酒是當地小燒,不貴。”
“不貴也不行,中午不喝酒,這是規矩。”楚天齊臉色很冷。
曲勇遲疑一下,只得把酒瓶放回了原位。
可能是由於剛纔在會議室自己過於嚴肅,也可能是自己對就餐要求有些苛刻,現場氣氛很顯沉悶。於是,楚天齊端起水杯,說道:“來,各位,辛苦了。我以水代酒,敬大家。”
衆人紛紛端杯,說着“縣長辛苦”,碰過杯後,象徵性的喝了一口。
有了“以水代酒”一折,現場氣氛略有緩和。
楚天齊放下酒杯,接着說:“剛纔在會議室的時候,我的語氣可能有些嚴厲,請曲鄉長和各位不要介意,我是對事不對人。當然了,雖然在這裡我稍作解釋,但是一旦面對工作,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
“應該的,應該的。”曲勇隨聲附和着。
“來,吃菜。”說着,楚天齊夾了一塊雞蛋放在口中,嚼過之後,又說,“嗯,外焦裡嫩,雞蛋味香濃,不錯,不錯。吃,大家吃。”
在楚天齊招呼下,衆人紛紛伸出筷子,桌上氣氛輕鬆了好多。
楚天齊趁熱打鐵,又端起了水杯:“來,爲了美味的菜品,再乾一杯,謝謝大師傅的廚藝。”
“幹。”人們煞有介事的碰了水杯。
包間裡“呯呯”的碰杯聲不時傳出,聽在賀國棟耳朵裡,是那樣的刺耳。他沒有去餐包,但還是忍不住想一聽究竟,可沒想到裡面卻是這樣的氣氛。
……
下午兩點半。
安平縣委書記辦公室。
喬金寶剛剛坐到辦公桌後,秘書便來彙報:“肖書記想見您。”
“肖……”遲疑了一下,喬金寶說,“讓她進來吧。”
秘書出去不久,賀家窯鄉黨委書記肖月娥走進屋子。
沒有應有的生疏,肖月娥進屋後,徑直來在辦公桌前,坐到了對面椅子上。
“什麼事?”喬金寶頭也不擡,看着一份報紙。
肖月娥瞟了對方一眼:“喬書記,升成縣委一把手,這譜也跟着大了這麼多,見到老熟人也不待搭理了。”
“有事說事,我正忙着呢。”喬金寶並未因對方措辭而生氣,依舊看着手中報紙。
“肖書記,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要幹什麼?”肖月娥的語氣顯着有些激動,“爲什麼非跟我過不去?”
“你這沒頭沒尾的,說的是什麼?”喬金寶回了一句。
肖月娥上身向前探了探:“我是說楚天齊。他說是去調研,可根本不幹調研的事,偏偏要考人們,淨提一些不着調的問題。工作是靠幹出來的,不是靠背書就能完成的。”
“要說就一塊說完,一會兒一句,麻不麻煩?”喬金寶語氣有些不耐。
“好好好,我說。上午楚天齊到了鄉里……”肖月娥有選擇的,講說了楚天齊在賀家窯會議室的做派,也講了鄉食堂餐包裡的經過。
喬金寶放下報紙,說了話:“這也沒什麼,很正常呀,我覺着他的作法也沒問題。”
“怎麼沒問題?他問的那些問題,平時誰專門去記?都是很自然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肖月娥道,“只有剛去的小孩子,還沒完全進入工作狀態,一天沒什麼事,纔會去背那些沒用的資料玩。”
“你這說的就不對了,什麼叫沒用的資料?”喬金寶反駁着,“那些基礎的鄉情數據,是每一個鄉幹部都應該掌握的,我覺着小李就做的很好。在沒有人要求的情況下,一個剛入職的人就能這麼做,更是難能可貴。對了,你剛纔說那個姓賀的也被問到了,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他也回答了,他說荒地佔一成,還說要做村民工作,把這些荒地都復懇了。這回答沒問題呀,可姓楚的卻偏偏上綱上線,講了一堆危言聳聽的話。”肖月娥語氣很是不服。
喬金寶“哼”了一聲:“行了,會說不如會聽的,我一聽就知道,姓賀的根本就不清楚,只是含糊應付。否則他就應該像小李一樣,講出具體的百分比來,就是給村民做工作也不是一句話的事,何況光做工作也解決不了。不是我說你,就不該讓姓賀的管這一攤。農業可是全縣支柱產業,更是賀家窯鄉最重要的產業,姓賀的根本就管不了。對了,上回好像就是他,對楚縣長極其不禮貌,那時候楚縣長還是調研員。”
“賀國棟其實很不錯的,幹工作不辭辛勞,也能不折不扣執行領導意圖。其實上次的事也是誤會,我後來詳細問了。賀國棟當時的做法是多少有些欠妥,可還是姓楚的有問題在先,人家問他找誰,他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回答,可他偏偏卻戲弄人家,也怪不得賀國棟拿他當壞人。”肖月娥振振有詞,“要我說,就是那次的事埋下了禍根,他這才故意找賀國棟的麻煩。”
喬金寶並不認同:“怎麼就成故意找麻煩了?那麼多人被提問到,好多人都能完整回答,偏偏就是他,滿嘴跑火車,胡說八道。再說了,就因爲他,楚縣長連着把曲勇也批了,這夠公道了。”
“喬書記,已經有人提前跟你說了呀,那你就更應該提高警惕。”肖月娥說,“他爲什麼要訓曲勇?那不過是做個樣子,掩人耳目罷了,我懷疑曲勇早就跟他一夥了。上次來的時候,他倆就嘀咕了半天,這次更是叨叨個沒完。我看他是在耍陰謀,在對你不利。”
“少往我身上扯,跟我有什麼關係?”喬金寶道,“縣長去檢查,你不及時回去,這本來已經失禮。可你不說自己的問題,還賴鄉長彙報工作,這機會是你免費送給人家的,人家還能不利用?難道要把縣長晾起來?”
肖月娥一下子表情變得非常嚴肅:“喬書記,你可不能這麼麻痹大意呀,他可是步步都有說法的。先不說會議室,再說說吃飯的事,吃就吃吧,還提什麼石斑魚、甲魚、鹿脣,這不是專門跟你過不去嗎?上次的時候,他仗着首都部委的身份,吹毛求疵一番也倒罷了。可這次根本就沒上這些東西,他還偏偏要提起來,這是幹什麼?上次吃飯,你也在旁邊,而且還是他的前任,他這明擺着是諷刺你助長了這種奢靡之風。”
“行了,行了。”喬金寶皺起了眉頭,“說人家上綱上線,我看你纔是。自己弄了一堆廢物,丟人現眼不說,還不去好好反思,卻來我這裡搬弄事非,真是的。”
“喬書記,我這可全是爲了你呀。”肖月娥猛的站了起來,“你怎麼……”
見到對方眼含淚花,喬金寶語氣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也不能這麼胡亂猜測縣領導呀。”
肖月娥神情顯得更加委屈:“知道就好,我還以爲你……那我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下屬必須尊重領導。”喬金寶的聲音又有些生硬。
“可我……”話到半截,肖月娥下意識的看了看門口,低聲道,“喬書記,咱們還是去裡邊談談吧。”
瞟了眼套間門,喬金寶淡淡的說:“不用了,我這幾天不舒服。”
“不舒服?你也跟我們女人一樣,每月都有那麼幾天?咯咯咯……”女人忽又笑了起來。
喬金寶也被對方逗的“噗嗤”一笑,趕忙揮了揮手:“好好回去工作吧。”
“遵命,喬大書記。”肖月娥挑挑眉毛,走出了屋子。
看着關上的屋門,喬金寶眉頭皺了起來,心中不禁疑惑:這傢伙到底要幹什麼?難道真有什麼說道?想到這裡,喬金寶腦中不由得出現了一些信息片段。
……
並未去想是否有女人挑撥他和喬金寶的關係,楚天齊在看完賀家窯鄉一個農業項目後,便與曲勇等鄉領導告別,直接奔向了縣城方向。他要趕緊回到辦公室,把今天的一些想法儘快整理出來。
“叮呤呤”,手機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按下接聽鍵。無意中瞟到司機位上的人,他趕忙把手機緊緊捂到耳朵上,“喂”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