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鐘,全天的會議終於結束了。楚天齊只覺得眼皮發沉,渾身散架似的疼。他伸了兩個懶腰,連打了幾個哈欠,站起身形,和楚曉婭、黃敬祖等人打過招呼,隨着人流出了會議室。
走出建設廳大樓,楚天齊站到臺階上四外打量,在停車場停放的衆多車輛中,發現了那輛“桑塔納2000”,他向着汽車走去。
厲劍顯然發現了楚市長,適時把汽車移出車位,停到了緊挨臺階的車道上。
楚天齊一上車,又打了兩個哈欠,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從倒車鏡中,他發現了司機神情的異樣,忙解釋了一句:“這兩天大酒喝的,把我都喝麻了,覺也沒睡好。”說完,閉上了眼睛。
汽車緩緩駛出建設廳大院,在大街上穿行一段後,到了外環路上,車速也快了起來。
隨着車身的勻速移動,楚天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叮呤呤”、“叮呤呤”,刺耳的鈴聲響起,打碎了楚天齊的美夢。
半睜着惺忪的睡眼,楚天齊摸出手機,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手機裡靜了一下,才傳出一個疑惑的聲音:“是楚市長,楚天齊嗎?”
聽到這個聲音,楚天齊急忙坐直了身體,睜開雙眼,乾脆的回答:“市長,我是楚天齊。”
“你什麼時候回來,今天回來嗎?”王永新的聲音傳來。
楚天齊看了看手錶,說:“現在正在路上,估計晚上九點多就回去了。”
“好,那就好。”王永新回覆的很簡潔。
楚天齊忙道,“市長,有什麼事嗎?回去我就找你。”
“不必。明天再說。”王永新說完這幾個字,聲音戛然而止。
什麼事呢?楚天齊不禁疑惑起來。
“叮咚”、“叮咚”,短消息聲響起。
取出那部私人手機,楚天齊看到,一行文字跳了出來,發短信號碼是江霞的。看到短信內容,楚天齊心中大喜,看來對方開始正式和自己唱雙簧了,用江霞的話說,叫“抱團取暖”。
楚天齊回覆了“明白”兩個字,然後刪掉了上面的收發短消息,裝起了手機。
在剛纔接完王永新的電話時,楚天齊就大致猜到了王永新找自己的原因,現在再經江霞短信提示,楚天齊更加篤定了自己的判斷。看來這次省城之行,雖然困了累了,雖然被江霞多少佔了些“便宜”,但收穫也是巨大的。
正是昨天和江霞的深夜約談,楚天齊知道了程愛國的指示,理解了江霞的真實用意。他現在已然明白,程愛國沒有向自己提前說明此事,肯定也是在考驗自己,既考驗自己的應對能力,也在考驗自己的辯明能力。但從實際效果來看,自己的做法並不能令自己滿意,不知道程愛國會怎麼認爲。
經過江霞的誠懇說明,楚天齊明白了程愛國的良苦用心,也意識到了與江霞合作的重要。正是意識到了“抱團取暖”的重要性,楚天齊才向江霞講說了與寧俊琦的故事大綱,這既是向江霞解釋不“驗證”的原因,也是爲了解開對方心中的疙瘩。江霞不同於其他的那幾個女性,那幾個對自己有好感的女性,幾乎都知道有寧俊琦的存在,而江霞不知。另外,和那幾個女性,楚天齊並不準備解釋更多,對方能理解就算,不理解拉倒,大不了不互相往來。但江霞不同,倆人不但要做同事,而且還都是程愛國一系,如果心裡有疙裡疙瘩,勢必要影響大事,因此必須解釋清楚。
當然,在和江霞的解釋過程中,楚天齊也爲了自圓其說一些事情,運用了小伎倆。在昨晚給江霞看的所謂女朋友手機號,其實是姜雲生的,號碼中間的四位數字正是沃原市區號。他還故意用手指遮擋了最後的兩、三位數字,這樣就既證明了和女朋友通話,也巧妙的防止了對方覈實。楚天齊不禁爲了自己的“高招”,而沾沾自喜。
自喜過後,楚天齊的思維又跳到了短信內容上。他要儘快做出正確判斷,並找出正確的解決方案,而且這個方案要對自己影響最小,最起碼千萬別留下後遺症。他把提前想過的幾套方案羅列在腦中,進行分析、對比,還對個別地方進行了拆分、重組,儘量把方案排布的最優。
……
就在楚天齊分析方案的時候,遠在成康市的王永新卻焦頭爛額着。
這幾天,王永新煩透了,被各種電話騷擾的不甚其煩。
自從成康市發出招商消息後,定野市、河西省的電話就接踵而至。這些打電話的人,除了直接上司,就是能對成康某些工作施加影響的“現管”,王永新都不敢輕易得罪。但對方提出的條件,他卻不能隨便承諾,那可不比安排一個職位,那是動輒上億的項目。而且項目就那麼幾個,這些上司和“縣管”卻有數十人之多,整個就是一個“狼多*肉少”現狀,根本不好取捨。況且,副省長的兒子也在成康投資,弄不好的話,要夾在這些人中間受夾板氣。於是,他便每次好話說盡,直接來了個太極推手,把這些人支到了主管領導那裡。
果然,在把這些人推給彭少根後,騷擾少了好多。在耳根相對清靜的日子裡,王永新暗自看着彭少根的笑話,同時也不禁遺憾失去的這部分權利,遺憾把“好處”推給了別人;儘管遺憾,但他卻不敢擅自使用這些權利,自己可是被降級使用的,絕不能因小失大。想清楚事情的利害關係,但王永新總體還是心理平衡的。
過了不久,王永新就聽說了彭少根和楚天齊的那些小摩擦,心中高興不已。他知道,彭、楚二人的隔閡正是可以利用之處,正是招商結果不至失控的保障。所以,他裝作不知,暗中等着爲二人調停之時。又過了不久,發生了招商和城建“交鋒”之事,王永新覺得時機差不多,該自己出手了。就在他還沒來得及“過問”的時候,彭少根忽然拿來了請假條,還附有醫院證明。
在之前,彭少根也有“請假”的口頭表示,但王永新都以“再等等”、“忙過這段再說”等理由打發了對方。可這次對方準備的卻很充分,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就有故意難爲的嫌疑;而且萬一對方真的有病,萬一因自己的推脫而耽誤了,那自己是有責任的;這個責任可大可小,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自己是吃不了也兜不走的。
經過權衡,王永新原則上同意了彭少根的請假要求,接下了對方的假條,但提出了一個條件,招商工作不能因此擱置。彭少根立刻推薦了楚天齊,也提出了一些便於楚天齊工作的措施,並表示已經和醫院約好,第三天就得到醫院。第二天,王永新正準備找楚天齊談過後,再決定是否立即籤批假條;可卻接到了彭少根電話,對方言說“接醫院臨時通知,連夜到了首都”;對方明顯就是“逃跑”,但事已至此,王永新只得接受現實,找楚天齊進行談話。
雖然楚天齊百般推脫,但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任務,這讓王永新長噓了一口氣,只要那些人不找自己就行。果然,那些人沒再找自己,想是應該找到楚天齊頭上了。可是過了幾天,王永新發現,招商還沒什麼進展,便找了楚天齊,施加壓力。面對自己的施壓,楚天齊沒有任何積極措施,反而訴苦、發牢騷,偶爾還“耍無賴”,這讓王永新很沒轍,深也不行淺也不行。
這邊招商沒進展,楚天齊態度也不甚積極,但省裡催促城建進展的電話卻打的很急。自彭少根請假以後,這些電話就三天兩頭打來,而且越來打的越勤。王永新此時已經徹底判斷出,彭少根搗了鬼,“體檢身體”純屬杜撰。他只能期盼着招商有進展,先把省裡的催問應付了再說。
可是楚天齊彙報的結果非常不理想:十五家企業中,有七家沒來,來的八家又不符合條件。不但如此,王永新還接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電話,那些電話都是原來退出或被淘汰的企業,這些企業紛紛譴責招商不公。更莫名其妙的是,這些人上來就找楚天齊,但卻打到了自己電話上。向其中一個企業覈實電話號時,對方報的號碼也是楚天齊辦公室固定電話。王永新認定,楚天齊搞了鬼,電話進行了呼叫轉移,於是他來了一個突擊檢查。但檢查的結果,卻印證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不過對方卻有故意拖延時間的嫌疑。
接下來的幾天,楚天齊先是下鄉,緊跟着又到省裡參加婚禮、參加會議。而那些企業的電話卻都直接打給了王永新,向市長要回復,週末也不得消停。同時,省裡追問進度的電話也是越催越急,王永新不甚其擾。不得以情況下,王永新只得找到薛濤,討了主意。
“哎。”想到自己堂堂一市之長,現在竟是這樣境遇,王永新不由得嘆了口氣,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