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對於沈良來說, 又是一個無眠之夜,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嫉妒潘鈞睡得比豬還香, 早上六點還不到就頂着兩個黑眼圈站到衣櫥的鏡子前挑衣服。
潘鈞歪躺在牀上, 揉着眼屎, 打着哈欠說:“你至於嗎?我媽你都見過了, 不是老虎, 我爸屬於面冷心熱,也不是問題。”
沈良說:“靠,你去我家的時候還不是這樣, 別嘰歪了。哎,你說我是穿西裝還是休閒裝好呢?”
爲了顯得正式點, 畢竟也算是初次見家長, 潘鈞和沈良都挑了黑色的西裝。潘媽媽開門一見門口兩個腰板挺得筆直, 頭髮擦得油亮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把潘鈞和沈良讓進屋,碎語一句:“這麼一看,還挺登對。”
沈良脊背一寒,卻也因潘媽媽的這句話增加了不少信心,見到潘爸爸時就放鬆不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發揮長處, 沈良笑着問好。誰知熱臉貼了個冷屁股, 潘爸爸擡一下頭, 連句應答也沒有, 又低頭擺弄起手邊的花卉。
沈良用眼神向潘鈞求救,潘鈞把沈良按坐到沙發上, 不以爲然地說:“喝什麼?我給你拿去。”
潘鈞家挺大,是獨門獨戶,房子似乎有些年頭,家居擺設都能看出經過歷史的洗禮,隨處可見老式的手搖電話,掛鐘,牆畫。
沈良覺得自己是進了電視劇裡三四十年代的舊都市,一股封建迷信的味道撲面而來,沈良有些發憷,心想,我看我還是走人算了,別丟人現眼了。正想趁着潘爸爸把不知名的花搬到後院起身開溜,一串“咯咯”笑的稚嫩童聲由遠及近,沈良仰起頭看見木質迴旋樓梯上奔下來一個金髮閃閃的小鬼,而小鬼的後頭不緊不慢跟着一位五官無可挑剔,身材超正的極品帥哥,雖然只是穿着簡單的褲子、T恤,但滿身的儒雅成熟、穩重貴氣還是怎麼隱藏也掩蓋不了。沈良看得有點呆,差點沒流了口水,就在走神之際,一個衝力猛然撞到腿上,沈良“哎喲”一聲重新跌坐到了沙發上。
金髮小鬼伏在沈良胯襠處,黑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着沈良,發出“咦”的驚歎詞。
沈良皺着眉頭,其實膝蓋倒沒有多痛,就是受到了驚嚇,爲了彌補尷尬,只能佯裝如此。
此時潘銳已經走到沙發旁,一把拎起金髮小鬼,小鬼似乎把奔跑的原因拋到腦後,扭過頭抓着潘銳的手腕問:“Dad,他是誰?”
沈良怕裝過頭,立刻整理衣衫,站起身,伸出手自我介紹道:“你,你好,我叫沈良,我……我是……”
潘銳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繼而笑着握住沈良準備縮回去的手,“哦~,你好,原來你就是沈良,小鈞常提起你。”語氣沉穩又飽含客氣,讓人既不覺得太過熱情,又感受不到失禮。
沈良訕訕地盯着自己的手,人長的帥也就算了,聲音還他媽的這麼好聽!
潘銳見沈良不說話,又輕輕叫了一聲,“沈先生?”
沈良驚愕地擡起頭,“呃?”
金髮小鬼見兩個大人談天說地,自己被忽視,心有不甘,蹦蹦跳跳地想要引起注意,潘銳摸摸小鬼的黃毛,“Max,叫哥哥。”
Max剛要張口,“哥……”的音還沒發完,遠處潘鈞手裡搖晃了兩罐啤酒走過來,搶話道:“Max,叫叔叔!”
Max爲難地看看潘銳,又瞅瞅潘鈞,最後眼神定格到沈良身上,用小大人的口氣安慰快要滴汗的沈良道:“Hey,哥們,別管他們,他們一見面就吵。”
沈良看着這個只抵到自己腰部的小鬼,感慨世界的變化之快,扯了扯嘴角,傻呵呵的笑了兩聲。
潘銳和沈良聊天,問和潘鈞是怎麼認識的,沈良夾在兩人中間老老實實的據實稟告,像給上司彙報工作,潘鈞坐在旁邊聽這兩人聊的東西這麼沒營養,不想和潘銳同處一屋,同呼吸這一塊的氧氣,抄腰抱起蹲在地上玩火車的Max,架到脖子上顛顛地跑到偏廳,“呼~~~,叔叔帶Max坐飛機,好不好玩啊?”
Max笑得合不攏嘴,張開手臂做飛翔狀。
潘銳望着潘鈞跑遠,懶洋洋地往沙發背一靠,悠悠說:“小良,你不用戰戰兢兢的說話,我又不是吃人的獅子,你怕什麼?”說完,對着沈良一眨眼。
沈良瞬間有被電到的感覺,靠,這見面才幾分鐘啊,就恨不得幹拜褲下,潘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有魔力,要鎮定矜持,“怎……怎麼會。”
“還說沒有,瞧你說話都結巴了。”潘銳把手枕到腦後,“你也看到了,我和潘鈞見面說不上三句話,他看我不順眼,我也瞧不上他,爸媽都說我們是仇人比兄弟更貼切。”
沈良還是不敢拿正眼看潘銳,不過說到這個兄弟,沈良還是揪着了話題,道:“我也有個弟弟,比我小几歲。”
“是嗎?你跟你弟關係怎麼樣?”潘銳笑意甚濃地問,末了又加句,“看你個頭不高,一張娃娃臉,沒想到還是個兄長啊。”
沈良權當這是潘銳誇自己年輕,抓抓頭髮,有點驕傲地說:“他特黏我!”
“這樣……那看來我要向你拜師,好好跟你學兩招了。”潘銳笑聲爽朗,“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收我這個徒弟?”
沈良印象中的成功人士、帥哥都是端着架子的,碰上個和藹可親的,沈良倍感親切,幾乎忘了這是潘鈞的哥哥,露出原始面貌,伸出手掌大喇喇的在潘銳腿上使勁一拍,有點江湖味道地說:“這還不是小意思!你都敢拜了,我難道還不敢收?哈哈哈。”
潘銳被沈良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僵幾秒,接着迅速回神,也“哈哈”大笑道:“那我以後可管你叫師父了。”
“哎呀,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這種待遇,別說,還真是有成就感!”沈良一不小心把心裡話說漏了嘴,反應過來後有點心虛地看向潘銳,見潘銳一臉沒注意到的神情,放了心,笑得眼睛眯起來,完全一副樂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模樣。
潘銳心道這人不知道真傻假傻,不過挺好逗倒是真的,兩人你來我往互相恭維。
潘媽媽洗了點水果端着盤子走到客廳,見沙發上潘銳和沈良好似親兄弟,問號一個接一個冒到頭頂,這潘銳今天抽的什麼風,平時見着誰都愛理不理的樣子,今天怎麼這麼開心?還是說……這個沈良看着純良無害,其實是個會勾人的妖精?怕大兒子也被奪了心魂,潘媽媽硬是擠坐到正談笑風生聊得不亦樂乎的潘銳和沈良中間,招呼道:“來,來,先吃點水果,過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潘媽媽今天可謂忙得夠嗆,平時一大家子人,有兩個阿姨燒飯管事,因着不想家醜外揚,昨天都被放了假。
沈良頓時手腳不知道怎麼放,“阿……阿姨,我自己來,您不用剝了。”
潘媽媽把剝了一半的香蕉塞到沈良手裡,“好,你自己吃。”
沈良哆哆嗦嗦地伸手接過,咬了一口香蕉,沒吃出味道。
潘銳看着剛纔還笑得誇張的沈良一瞬間工夫轉變的慫樣,有點忍俊不禁,以手掩嘴偷笑。
潘媽媽故意瞪潘銳一眼,又轉身對着沈良,看沈良吃得狼吞虎嚥,又摘下一根香蕉,舉到沈良手邊,沈良乾笑着接過,潘媽媽推推潘銳,“你先去旁邊呆着,我和沈先生說點話。”
“你們儘管說好了,我看電視。”潘銳翹起二郎腿,摁了遙控器看新聞。
潘媽媽也不好再趕人,見沈良兩個香蕉都下肚,方纔開口問道:“沈先生,你和小鈞的事,我多多少少也從他那裡聽說了,按說是我這個兒子先招惹的你,我也不沒臉皮說你什麼不是,只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兩個都還年輕,也許現在覺得無所謂,可過了五年十年,會發現其實愛情這個東西是很空泛的,找個會過日子的平平安安過一生才最重要。”
沈良見潘媽媽說的誠懇,點點頭。
潘媽媽看這小青年低頭悶聲不吭的樣子也怪憐惜的,可現在不狠心,以後有的是苦日子,只能又硬硬心腸道:“我也不是立刻就要你們分手斷交,但是……你們鬧一陣玩玩也就算了,真要在一起一輩子這種念頭,就別存了,啊?”
沈良咬了咬牙齒,眼睛有點模糊,依舊只點頭,不發聲。
“哎,你這孩子說個話啊,剛纔和小銳聊得不是挺開心嗎?還是阿姨說的話過分了?”潘媽媽彎下腰,拍拍沈良的臉。
沈良扭了下頭,把眼淚眨回去,再擡頭時已經面帶微笑,“阿姨,不是,您說的都很對。”
潘銳若有所思地盯着沈良,擱下遙控器捏捏潘媽媽的肩膀,語帶調侃地說:“媽,你不是一直自詡新時代新女性嗎?怎麼到關鍵時候就偃旗息鼓了?”
潘媽媽看沈良一副快哭的樣子也立刻換了矛頭,笑着說:“我這是爲他們好,這時候他們恨我,以後就得謝我。古話說的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媽,你這是冥頑不固。”潘銳摟着潘媽媽的肩膀晃悠。
“嘿,我說,你是不是被灌迷湯了,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潘媽媽用玩笑的口氣道。
“小鈞喜歡男人,你讓他跟個女人結婚他就幸福了?這不是糟蹋別人嗎?”潘銳看似慵懶散漫,說出口的話卻震撼力十足。
潘媽媽愣了半響,“這……這我倒還沒想過,小鈞以前也交過女朋友啊。”
“性向這個東西是很難轉變的,強扭的瓜不甜,你們看着辦吧。”潘銳甩出這麼一句話。
“咦?我說……”潘媽媽覺出不對頭,“你以前對小鈞的事不是不聞不問嗎?”
“是啊,誰管他的事。”潘銳點頭。
“那你現在這是……”潘媽媽更疑惑。
“我管的是我師父的事呀,是吧師父?”潘銳把頭一探,仰着下巴問沈良。
沈良還沉浸在悲傷中,“啊?”
“什麼師父?”潘鈞領着玩得滿頭大汗的Max出現在客廳,擦了下額頭朗聲問道,奈何連問幾聲都沒人搭理,潘鈞只得又鬱悶地把Max領走。
潘媽媽沉思良久,忽然擡起頭,道:“其實……我對小沈的印象不錯,上次在小鈞那我看着也是一挺懂事的孩子,做家務也像模像樣……”
沈良心想,您要是知道我之前什麼樣兒您肯定就不這麼說了,還好被潘鈞訓練出來了。
“好,就這麼決定了!”潘媽媽一拍巴掌。
潘銳和沈良齊齊盯着潘媽媽,潘銳摸摸潘媽媽的額頭,“媽,你別這麼一驚一乍的,把人嚇着。”
潘媽媽打掉潘銳的手,抓過沈良的手放到自己膝蓋上,“與其和自己兒子鬥,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現在還能管幾年,再過個幾年想管也管不了,還是一家人開開心心最划算。我這關……就算過了,小沈啊,以後你就是阿姨的半個兒子,不過……”潘媽媽話鋒一轉,眉頭一緊,有些擔憂地補充,“老頭子那,我可就不保證了。”
“爸那關我去通。”潘銳自願包攬下疏通的活兒。
風雨過後見彩虹吶,沈良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比和潘鈞第一次上牀還躁動,“阿姨,謝謝你。”
潘媽媽裝作不高興的樣子,“還叫阿姨呢?”
沈良聲音發顫地喊了一聲,“媽。”
潘媽媽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一聲,“乖兒子!等着,媽去給你拿份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