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蘇航又有點猶豫起來：時間成爲交易貨物的世界，又有什麼不好的？至少不可能比現在這個世界更差吧？而且，他是代理人，如果世界真的變成了那種時間成爲貨物的世界，他的身份反而會更加重要。
而在之前？他不過是人海中一個掙扎着活下去的普通人。
很多人可能都會覺得，這個新世界不公平，但是以前的世界難道就公平了嗎？
然而，雖然他是這麼想的，但是他卻不會像之前那兩人中的天宇那樣真的將其付諸實踐，因爲他很清楚，這個目標是很難很難實現的。
且不說，從這個世界發現代理人，到接受代理人，再到時間買賣尋常化，恐怕就得幾十年時間，而且這期間可能還會發生人類以及代理人之間的衝突。
人這種生物對於未知的事物充滿了恐懼，當他們知道有一羣人擁有大部分人都沒有的特權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反應絕不是把這一部分人供奉起來，而是會試圖消滅他們。
當發現這些人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消滅不了的時候，纔會將這些人供奉起來。
所以，蘇航估摸着，就算代理人的身份公開，發展到那個每個人都對時間的交易習以爲常的地步的時候，恐怕已經過了幾十年了。而那時候，蘇航還是不是生活在這個時間線這個平行世界尤未可知。正如阿瑾所說的，這只是個縹緲的夢想。
他不會爲這樣一個夢想去冒這麼大的風險，就算僥倖真的能發展到那一步，他還不一定是受益者，那麼又何必浪費力氣。
這個目標最難實現的一點，其實還是勢力問題。公開派需要同時面對監測局和隱匿派兩個大勢力，就算能夠贏過這兩個勢力，最後還得和全人類開戰。
“這怎麼可能成功嘛。”蘇航聳了聳肩嘆道，徐穎點頭道：“沒錯，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不過不知道那幫公開派的代理人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是看起來總是有一部分代理人始終堅信不疑他們會有成功的一天，所以公開派和隱匿派的爭鬥一直不斷。”
“可是感覺好像監測局對公開派沒展開太多行動嘛，不是很重視的樣子。相反卻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了賞金獵人身上。”蘇航託着下巴問。
“這是因爲，隱匿派和公開派之間基本上就能維持平衡。”徐穎莞爾道，“再說，監測局的任務就是不讓普通人知道代理人的存在，這也算是變相和公開派爲敵啊。畢竟監測局的人力有限，不可能再分出一部分人去專門對付公開派的代理人了。”
蘇航點了點頭，徐穎繼續道：“而且，公開派的代理人其實大多數都不是賞金獵人，他們平時很少惹麻煩的。很意外吧？但是我想，他們一定是在暗中準備着什麼，所以一旦展開行動，應該就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了。”
“啊，聽起來好麻煩啊，我最討厭這種麻煩的事了。”蘇航無奈的嘆了口氣，“希望到時候隱匿派的人能夠解決這事，這樣就不用監測局出動了。我只想每天懶懶散散的收集一點時間流，然後攢夠時間流回到過去，怎麼就那麼難呢……”
“反正就是這樣了。”徐穎說着，揉了揉額頭，“還有什麼事，明天再跟你補充好嗎？我現在真的困了……”
“哦哦哦。”蘇航回過神來，站起身笑道：“抱歉，你去睡吧，我回家了。”
“嗯，路上小心，明天見。”徐穎向蘇航揮了揮手小手，轉身回房了。
而蘇航則是自己回了家，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換鞋的時候，他發現一個纖細的影子出現在面前的燈光下，擡頭看了看，林心芮抱着胳膊看着他。
“怎麼回這麼晚？”林心芮皺起了眉頭問，“又跟人家約河蟹炮去了？”
“加班啊，有那麼好……”蘇航撇了撇嘴說，“不過加完班跟同事去吃了宵夜。”
“啊！居然不給我帶一點！”林心芮瞪大了眼睛問，“簡直是禽獸！說好的一起胖呢！”
“呵呵。”蘇航衝林心芮乾笑了一下，這時候他突然又想起了公開派和隱匿派的事。
“喂，小丫頭。”蘇航頓了頓，林心芮正準備回房，又好奇的轉身看着他，蘇航於是問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羣人能夠操作時間，你會怎麼想？”
“操作時間是個什麼意思？具體一點嘛。”林心芮歪着腦袋皺眉道，蘇航想了想說：“就是……他們能夠放慢和加快甚至是靜止時間的流動，而且還能將時間贈送給其他人，讓那些本來壽命已到的人能夠多活一天，或者是讓人時光倒流回到過去……”
“別傻了，怎麼可能嘛。”林心芮捂嘴樂道，摸了摸蘇航的額頭，“你今天怎麼搞的？是不是太累所以說胡話呢？還是說……”
說到這，林心芮眼睛閃閃發光：“哦！我明白了，這是你小說的題材對不對！”
“是啊。”蘇航想了想回道，“如果你以普通人的身份發現，這個世上真的有這麼一羣人，你會是什麼想法？是覺得嫉妒？羨慕？還是……”
“我大概會找他們幫忙吧。”林心芮嘆了口氣說，“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果然都想要回到過去呢。人總是有些決定想要改變，說過的話想要撤回……不過，假使真的有這種事，那代價一定會很昂貴吧？畢竟，時間是那麼寶貴的東西呢，哈哈。”
說到這，林心芮託着下巴天真的笑道：“如果他們能夠接受肉償就好了。”
“真的假的？”蘇航皺起了眉頭看着林心芮，林心芮翻了翻白眼：“有什麼關係，反正也是要回到過去的，讓人家睡一次又怎麼了？等回到過去不就相當於沒睡過了嗎？”
蘇航琢磨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但還是猶豫道：“會不會太隨便了點……”
“纔不是隨便……”林心芮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而是真的有些事、有些話，就算要出賣自己的身體，我也想改變……”說着，林心芮強顏歡笑道：“當然，我能攢夠錢是最好啦，就怕時間不是能用錢買得到的呢。”
蘇航沉吟了一下，總覺得出於禮貌這時候應該說點什麼，因此想了想說：“那個，有什麼事是這麼後悔的嗎？人年輕的時候嘛，難免犯點錯……”
“其實對於你來說可能不是什麼大事吧。”林心芮苦笑了一下，“還記得我搬到你這裡來之前，我寢室裡另外幾個人在排擠我，所以我總是在外面呆到很晚纔回去嗎？”
蘇航點了點頭，林心芮繼續道：“其實，你看到的那些都還算是好的。”
林心芮和他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林心芮上的是專科，然後專升本。當她升上本科的時候，系裡的同學也剛好是大四。這個時候就要換宿舍，由於別的同學已經在一起住了三年了，所以她只能被安排到那些有空缺的宿舍裡。
林心芮的寢室裡的空缺，就是因爲原先那個女生搬出去了。
而林心芮同時得罪了另外三個女生的原因，第一個是很厭惡那個女生和自己的男朋友在她的牀上親熱，而第二個女生則是因爲喜歡的男生、也就是那個系草曹陽喜歡她，最後一個則只是單純的因爲林心芮比她漂亮嫉妒她而已。總之，三個女人一臺戲。
林心芮的這三個室友做過的事簡直讓蘇航起雞皮疙瘩，他從沒想到一個寢室的居然能惡毒到這個地步。男生寢室裡就算互相厭惡，雙方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
起先也就是穿着鞋在林心芮的牀上和枕頭上踩，留下滿牀的鞋印，但是這還算是好的，到之後直接往牀上潑水，大冬天的整個牀鋪、被褥和枕頭全都溼透了，根本沒法住。
剛開始也就是一個星期半個月左右發生一次，到最後隔三差五就這樣。跟輔導員反應也沒用，這三個女人衆口一詞咬定說是林心芮有了男朋友所以想要搬出去住而找的藉口。
而最過分的一次，是有一次林心芮出去跟別人打電話，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牀上被潑滿了髒水。當時已經是十一點之後宿舍關門的時間了，而牀根本沒法睡。
林心芮當時實在是氣憤不過，激動之下和其中一個女生動了手，誰知道對方就是故意挑釁她動手的，三個女生一起下牀對她又是打又是罵，還驚動了宿管。
牀單上被潑了髒水的痕跡掩蓋不了，所以事情自然鬧開了，那三個女生又故技重施，說林心芮是三更半夜出去勾搭男人的狐狸精，她們看不順眼才潑的。
最後，宿管、輔導員出面協調這事，但林心芮當然不願意妥協了，但是這事情要是傳出去，以訛傳訛最後也不知道別人會把她說成什麼樣，所以還是隻能就這麼算了。
這之後雖然再沒有發生類似的嚴重事件，但她的室友還是時不時的會給她來一點“驚喜”，直到林心芮最後習以爲常。
“早知道……當初就直接畢業好了。”林心芮說到最後聲淚俱下。
“好了好了。”蘇航摸了摸林心芮的腦瓜安慰道，他不太會安慰人，因爲大部分時候他對別人的可悲遭遇並無所謂，但是林心芮的這番遭遇就不同了。
就算他一個外人，聽到這些事也是怒火中燒。
“當時在班上，其實有個特別好的男生一直在追我，但是當時爲了升本科我得好好學習，沒有答應和他交往。而之後他選擇了直接畢業，我們就沒有再聯繫了。”林心芮說着，從蘇航手中接過紙巾用力擤了下鼻子，“我真的爲了升本科放棄了特別多……”
蘇航點了點頭，他其實都知道的。專科升上本科的機率其實不高，因爲上專科的大部分都不是愛學習的那一類型，再加上大學的學習環境又太過寬鬆，完全靠自己自覺，所以很多學生剋制不住自己，懶懶散散的幾年混過去選擇了畢業，想升本也升不上去。
這導致升上本科後，系裡的學生全都是陌生人，宿舍裡的宿友也都不認識。再加上林心芮這在宿舍裡被排擠的狀態，在系裡交朋友恐怕也不容易。
“我總是在想，如果當時我選擇了直接畢業的話，我現在的生活是不是會完全不同……”林心芮捂着自己的臉抽泣道。
也許這個故事對於旁觀者來說沒什麼，然而對於當事人來說卻完全不同。
人是羣居生物，需要和別人交流，然而在一個一百多人的系裡卻沒有一個朋友，宿舍裡的也全都是敵人。彷彿這個世界上都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歸宿似的，那種孤獨和無助只有當事人自己能體會，所以這丫頭當初才願意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和他一個陌生男人同河蟹居。
所謂人之初性本惡，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了。一個女人能欺負另一個女人到什麼程度？蘇航作爲一個男人，以前總是不敢相信那些女生的霸凌事件會惡劣至此，但是現在他才發現，這些事是真的。
“好了好了……”蘇航摸了摸林心芮的腦瓜，笑道：“怎麼說呢，我是沒辦法幫你回到過去，但是呢……我可以幫你報復那三個女人，然後讓她們再也不敢惹你。”
“算了……”林心芮吸了吸鼻子，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就算是這樣，我在這個系裡也很難再交到朋友了，改變不了什麼。”
“這個……”蘇航皺起了眉頭，覺得林心芮說得也有道理，但是他也想不到什麼辦法來改變現狀，原因很簡單：他其實也沒什麼朋友……
除了監測局的那幫人，過去他在工作中碰到的那些人渣，他早就沒有再來往了。
張英傑等人確實是不錯的人，但是他們工作的特殊性，讓他很難向林心芮介紹他們。
“唉，該怎麼辦呢……”蘇航嘆了口氣暗想道，林心芮一直挺關心他的，他也想找個方法來報答這丫頭。想到這，蘇航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點子，但是有點太大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