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杉第一次參加葬禮,這種沉悶的感覺讓她透不過氣來,無意中看見傅冷軒,他跪在牌位面前,一聲不吭,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到那種悲傷。
就像你孤身一人,划着小舟,卻漂流在這無盡的大海上,不知道什麼是盡頭,帶着這種孤獨,悲傷頹然的躺在小舟上,絲毫沒有閒情逸致的去管小舟的去向,因爲你知道,這種掙扎是沒用的。
其實這場葬禮都已經接近尾聲了,人已經走的差不多,就在林杉準備走的時候,就看見傅冷軒那種悲傷,孤獨。
她很自覺的走到他身後,看了看牌位上的黑白照片。
那是傅冷軒的奶奶,傅冷軒從小便和她生活在一起,他知道她吃完晚飯會散散步,他知道她每天都要吃一個蘋果,他知道她喜歡自己,喜歡待在他身邊。
可是他不知道,她會離開他。
還記得之前她在那麼多外孫,外孫女裡,卻獨獨叫他一個,把他叫到牀邊喂蘋果給他吃,之後,之後,便再也聽不到她說話了。
你說你喜歡雪,結果卻迎來了雨。你說你喜歡雨,結果卻迎來了風,你說你喜歡風,結果,什麼都沒有了。
你好不容易覺得你離不開她,她卻離開了,離開的如此徹底。
從那天后,傅冷軒變了,變的不愛笑,話比以前更少了。
傅冷軒至今還記得當時的場景,自己一動不動的跪在她的牌位面前,以及一個女孩安靜的站在自己背後,一聲不吭。
此時世界好像就剩下這二人,寂靜的可以聽到女孩平穩的呼吸聲。
傅冷軒突然站了起來,可能因爲跪的時間長了,像是喪失了雙腿一般,癱軟的即將倒在地上,林杉反應很快,迅速的抓住他的胳膊,可能是因爲力度不夠,傅冷軒跌落在了她的懷裡,她猶豫了一會,坐在了地上,讓他的頭枕在她的腿上,隨後對他說,“先躺着別動,等你腿好了就可以走路了。真是的,怎麼跪這麼長時間。”
回答她的卻是,“不軟。”
林杉突然笑了起來,“你以後枕在大粗腿上就會覺得軟。”
傅冷軒不說話,閉上眼睛,林杉在那個時候覺得傅冷軒是個不錯的人。
良久,傅冷軒睜開眼睛,那清澈的雙眸,如一泓清泉,映入林杉眼裡,隨後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跟我走走吧,我有話要說。”
“跟我走走吧,我有話要說。”這句話,多年前他也是這麼對自己說的……
還記得和傅冷軒漫步在小路上,他在前走着,林杉在後面數着步子。
一百九十九……二百九十九……九百九十九……
林杉還是不忍心打破這寧靜的氣氛,剛準備數到一千的時候,傅冷軒轉身,走到她旁邊。
“謝謝。”
聽起來卻一頭霧水,謝什麼?難道是因爲幫他扶了一把?
“她走之前,單獨把我叫進去了,這麼多年了,她知道了我的喜好,給我削蘋果吃,就在我剛準備吃的時候,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安靜的只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
傅冷軒深吸一口氣,“之後,她那微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她最後對我說的話,你知道是什麼嗎?”
她搖了搖頭。
傅冷軒冷哼了一聲,“她說,不要恨你父親。”
傅冷軒注視着她,“這不可能,如果是別的要求,我還可以考慮,除了這個。”
傅冷軒繼續說道,“他根本沒有盡到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反而是他做到了如何在外面養一個情人。”
“他不知道他的妻子每天都在等他回來,他不知道廚房總是有飯爲他留着。他不知道他的妻子每天晚上拿着他的照片,默默的嘆氣。 ”
傅冷軒頓了頓,“他只知道與他養的情人相擁到天亮,他只知道他有一個妻子和兒子,卻從來沒有在意過他們。他也真蠢,每天向他妻子撒謊,他也不奇怪,爲什麼她都會相信?”
“不!”林杉反駁着。
“這些只是猜測,你沒有證據,證明到底你媽是他們之間的情人,還是那個女的是。”
傅冷軒顯然被她的話所驚到,“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林杉沒有胡說,這件事她是知道的,傅冷軒的父親本來就是要和那個女的結婚的,誰知,來了個女人,就是傅冷軒的母親。誰也不知道他的父親當時是怎麼想的,娶了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就,讓他,認爲自己是胡說的吧……
“我胡說的。不要在意。”林杉厚着臉皮對他說。
沒有再聽到傅冷軒的回答,她知道,自己多嘴了,說了不應該說的,可這樣就對他的父親太不公平了,明明是他母親闖進來破壞他們的感情,而自己的兒子卻永遠也不原諒自己……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遭了。
還記得小時候,叔叔,也就是傅冷軒的爸爸,還帶自己出去玩,那時候,他看傅冷軒的眼神滿滿的是寵愛,就算是與自己不愛的人,生的孩子,那也是自己的孩子,他有權利讓他開心,讓他無憂無慮的生活着,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長大了一點,什麼都不明白,就開始恨着自己,林杉是想告訴傅冷軒的,可是……
在他的眼裡,母親是最重要的,最愛的。要是他知道自己最愛的母親破壞了別人的婚姻,那他該怎麼想?
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痛苦了……
自己的面前有兩個分叉路口,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告訴他,一個是不告訴他,告訴的話,母親就會受到傷害,不告訴的話,父親會被兒子恨一輩子。
如果,如果站在這裡的是傅冷軒,他會怎麼選?
不管你選哪一方,都會傷及到另外一人,若是自己,自己會躲得遠遠的。
若是爲他選的話……
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讓他一直天真着好了……
原來是從這個時候,兩人心中的牆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