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那富商說道:“聽道上的朋友說,漢中最近新出土了一把漢朝古劍,名爲九昭嘯音劍,重逾三十斤,鋒銳無比,開山闢石,無堅不摧,乃是當年大將軍衛青所使用。當年衛青奉召出征匈奴,仗着此劍縱橫沙場,無人能與之匹敵,七戰七捷,匈奴人爲之膽寒!”那書生接着道:“後來武帝正和年間,戾太子謀反兵敗,衛氏遭滅,九昭嘯音劍流落民間,數百年不知下落。後晉惠帝年間,九昭嘯音劍重出江湖,經過無數腥風血雨後,輾轉落入一位匠人手中,此人手段巧妙,獨具匠心,花費十年時間重鑄寶劍,加以天下精金,使之成爲天下第一利劍。這位匠人身世不凡,志向遠大,但斯時已至暮年,遂在鑄劍時將一份秘密藏於劍腹,留待以後有緣之人,得此秘密,一展當年壯志。”那富商插口道:“什麼秘密?”那書生道:“亂世出的東西,不是萬卷寶藏,便該是無敵秘籍,總之不會是無稽之談。”說罷,兩人互相會意,得意忘形的笑了起來。
那個戴斗笠的自進入客棧起,一言未發,只顧低着頭用飯,先前那富商和那書生神侃的胡天亂地,也沒去搭訕,這時突然開口道:“你們剛纔所說的就好比這道佳餚,雖然味道鮮美,但也只能解解口饞而已,若想把它做出來,費的功夫可不是一日兩日吧。我勸二位還是別在這裡癡人說夢了,用完飯後趕路要緊,那件事的輕重兩位想必不會不知道吧?”向二人使個眼色,那二人立時默然,便沒再做聲了。
過得一會兒,又有一人步入客棧。他懷揣一匹錦緞,滿臉風塵,在東邊桌上旁坐了,將那錦緞往桌上一放,發出“鐺”的一聲響,先前進棧的三人身子跟着一震,
店小二跑上前去,問道:“客官用些什麼?”那人道:“一壺好酒,兩式小菜。”他似有急事,才點完菜即摸出錢來付了賬。店小二收了錢自去張羅,須臾,那人所要酒菜已上齊。
徐世榮低聲道:“這人肯定是個高手,那匹錦緞裡藏的也定是什麼好寶貝。”農正順道:“是麼?兄弟,你的眼光可真是不賴。”徐世榮面露得色:“那是不假!”
西首那富商驀地擡起頭來,望着那人,失聲叫道:“喲,這不是‘河東鞭’呼延英雄嗎?沒想到在這裡相會,真是三生有幸,久違了,久違了。”說罷,拱手行禮。
東首那人斜眼相視,額頭上倏地升起一股殺氣,右手一拂,一隻小瓷碟疾飛而出,割向那富商的喉嚨。那富商也不甘示弱,右手探出,在眼前的一個盤子中抓了兩顆花生,“嗤”、“嗤”兩聲響,彈向那人眼睛。兩顆花生一前一後,猶似擺在一條線上,似緩似急。
“波”的一聲,前面的那顆花生與瓷碟相撞,一同掉地,後面那顆花生勢道不減反增,發出刺耳的銳叫,仍飛向那人的眼睛。
那人右手端着一杯酒,正饒有興趣的品味,聽得風聲急驟,知道那花生厲害,也不敢怠慢,左手急使一招“控鶴功”,內力到處,竟將那顆花生硬生生凝在空中。他微微一笑,右手輕抖,杯中酒水灑出,將那顆花生潑下地去了。
兩人交手雖僅一個回合,但出手之準、狠,卻是一流武技,形勢命懸一線,來不得半點馬虎,實乃兇險之局。不料徐世榮不懂得上乘武功的妙用,看完之後卻大聲嚷道:“你們倆這是幹嘛?這般扔來扔去的,好玩麼?損壞了人家的東西,你當是不用賠的嗎?是不是啊,老農?”本來以他倆的默契,這時農正順是該附喝的,可這次徐世榮沒有聽到農正順的聲音,轉過頭去瞧時,才發現農正順正雙眉深鎖,似有所思,便訕訕的知趣坐了回去。
東首那人和那富商一起瞟向徐世榮,見是個不諳世事的愣頭青,同時縱聲大笑。東首那人道:“聞人兄,數年不見,你的功夫可又精進了,剛纔那一招可真是令兄弟大開眼界啊,佩服!佩服!”那富商聞人齊心道:“差點沒要了我的性命,還說‘佩服’這些冠冕堂皇的規劃,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見得安了什麼好心!”但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只淡淡道:“早聞呼延兄的‘控鶴功’已臻化境,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小弟的‘擒拿手’可是望塵莫及了。來。兄弟給你引見兩位朋友。”指着那書生道:“這位是‘飛來神筆’朱廣華兄弟。”指着那戴斗笠的道:“這位是‘銀鉤索魂’成國德兄弟,大家多親近親近。”東首那人只略略點頭,說道:“在下呼延平,今日得見二位尊範,真是幸會。”朱、成二人見他禮數不周,就想立時給他個下馬威,聞人齊連忙使眼色止住,二人胡亂一拱手,道:“幸會。”
四人各懷鬼胎,假意作揖後便都不做聲了。
忽聽門外一個氣憤的聲音罵道:“真是不可理喻,待要死皮爛纏到何時?滾開!”跟着“嘭”的一聲大響,一人不知從何而至,狼狽萬狀地跌入了客棧,“哎喲”“哎喲”叫喚個不停。
徐世榮見那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年紀已過六旬,是個乞丐,心裡猜他是向別人行乞,人家不厭其煩,便踢了他一腳,不知是踢的重了,還是那老丐身體輕了,恰巧就跌進了客棧裡。徐世榮見他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不禁憐心大起,走過去將他扶起,問候道:“老伯,您沒事吧?”那老丐拍拍屁股,笑嘻嘻道:“雖然跌了一跤,恐怕也沒那麼容易就傷着老叫花。”將徐世榮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年輕人心地善良,真是難得啊。”徐世榮被那老丐一誇,不禁有些飄飄然,赧然道:“老伯過譽了,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如若老伯不嫌棄,今日由小子做東,請您飲上兩盅如何?”那老丐聽了,眼睛立馬亮了起來,作勢添了添嘴脣,精神大振,連道:“好,好,好。”一見他這個神色,徐世榮暗叫了一聲:“中計了。”
那老丐與徐世榮剛回到座位上,店小二恰好將那隻“叫化雞”端上來,農正順又叫添了一尾魚、一斤烤羊腿。酒菜上齊後,那老丐拈筷一一嚐了,道:“這菜嘛,還將就着可以入口,可這酒嘛,嘖嘖,真是不敢恭維啊。”徐世榮第一次請客,怕失了面子,連忙道:“老農,拿一罈陳年紹興佳釀來。”那老丐揮手阻道:“不用了。”從腰間取下一個葫蘆,開了蓋,遞給徐世榮道:“來,試試老叫花的酒。”
徐世榮道:“好。”沾脣飲了一口,但覺清醇務必,有一種騰雲駕霧般的神仙感覺,不禁開口讚道:“好酒!”那老丐笑道:“老叫花的東西,那還能有假?”將葫蘆接了回來,仰脖子長飲,神情之間倒是十分快活。
只聽得一陣吆喝聲由遠及近,沉重嘈雜,似是出於許多粗壯漢子之口。客棧內諸人渾沒在意,仍就各幹各的。唯農正順眼望遠處,關注着又一筆生意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