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回到包間,同學們已經喝得似醉如癡,玩得忘乎所以,我走了一圈,紙牌和骰子游戲都沒有我的位置,唱歌自然被一羣女生霸佔過去了,我正尋思着去哪兒插一腳呢,這時候我眼裡見到了葉琪。
只有她身邊空無一人,落座在角落裡的暗淡的燈光中,她獨自坐在那裡,燈光沒有在她身上發亮,倒不是閉月羞花的清麗,她只是被拋棄了而已。葉琪身上是有股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魅惑,可始終只能在暗淡的燈光中孤芳自賞。我想着是因爲平常時下所有人的閒言碎語,所有人的道德情操不接受自己去接近她。
我走了過去:亭亭玉立卻孤芳自賞,真讓人看不下去。
葉琪擡頭看見我,莞爾一笑,她說:你可真有學問,難怪追得到十早。
我說:學問不至於,都是緣分。
她說:不是學問那是花言巧語啦?
我說:那還是學問好一點。
她拍拍旁邊的位置:我知道十早回去了,你就坐這裡吧。
其實我還是有些心悸,不由得回頭看了一下週圍,葉琪笑起來說:怎麼了?怕十早去而復返吶?
我訕訕笑着坐到了她身邊:沒事沒事,我今晚拿到了免死金牌。
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說話,我總不能迫不及待地說出“今晚跟我回去”的話來,倒也不至於會守株待兔,我在心裡揣度着那個契機什麼時候會出現。
葉琪先開口說了話,她說:你怎麼看?沒人跟我玩。
我知道這就是機會,只要話語投機,循序漸進,由淺入深,這是我的本事,我猶豫了一會,沒有給出答案,她接着說:你也這麼認爲的嗎?平時大家對我的議論。
她可能也有些醉意了才把心中的細膩向我和盤托出,我說:無風總是不會起浪,但是誰又真的完全瞭解其他人呢,人嘴兩張皮的事兒,我沒有太放心上。
她抿着嘴,過一會兒她說:你也議論我了嗎?
我說:肯定議論了,而且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那個人就是我,你知道我很擅長這個的。
葉琪笑了起來,她說:那你也壞透了。
我說:我可不是一個好人。
她說:人言可畏啊,尤其是你這樣的人。
我說:後悔邀請我坐下了嗎?
她說:沒有,我早就想通了。
我說:今晚就這麼認命了?
她說:去你的,我的意思是我總不能按照別人想的來活,那麼多人,我得長几張臉啊?我就是我。
我說:呀,了不起,那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她說:其實我不太擅長與人交往,可是性格卻很熱情,有人與我相處,我並不知如何是好,想着總是應該多說一點吧?多做一點吧?應該要更熱情一點纔好吧?可能我做得出格太多了。
我盯着她看了一會,無非也是一個害怕孤單的女孩罷了,我說:有時候你覺得自己一個人很不快活,所以總是想緊緊拉着來與你相處的人,可是拉太緊了,人反而越來越少了。
她說:我跟不同的人相處,可是你們總是講着相同的話,不煩嗎?
我說:就是煩纔講的。
她說:爲什麼?
我說:那些講你的人想着爲什麼你不跟他們相處呢?
我看見她的眼睛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裡有了些生機,她說:真的?
我說:真的。
她說:你也這麼想嗎?
我說:想過。
她說:有十早在身邊也想過嗎?
我說:想過。
她說:遺憾吶。
我說:是挺遺憾的。
她說:其實我知道今晚許多情侶都不會在一起過的。
我問:爲什麼?
她說:因爲遺憾吶,想着可不可以彌補一些?
我說:可以嗎?
她說:嗯,差不多快可以了。
我剛準備把話茬接下去,她忽然想起什麼一樣率先開口,她說:可是,我不是隻和男生相處啊,我也跟女生相處的,可是爲什麼我跟女生處了別人還是要議論我?
我笑了起來,我說:沒準她們心裡想着——他*的,都被你處完了,我們處什麼?
葉琪哈哈大笑,並不停往我杯子裡倒酒,她說:今晚本不打算喝了的,不過現在怎麼也要喝些酒了吧?
包廂裡一直熱鬧非凡,我們只得捱得更近來說話,有時候我感覺到葉琪的嘴脣在我耳根處輕輕咬動,嘴裡的一陣陣清涼的酒氣不停傳入我鼻中,手肘偶然間觸碰到了她,不知道是因爲喝多了沒有察覺到,還是因爲有意而爲的,她沒有移開身體,雙腿併攏着靠在我的膝蓋上,好幾次我都想趁着酒勁壯膽去摸她,她擡起惺忪的醉眼看着我說些“再亂摸要自己承擔後果”的話,我們說說笑笑,完全是在打情罵俏,使得我的浴火徹底地在那個包廂中燃燒起來了。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不過越夜深越清冷,可包間裡的氣氛絲毫不見減去半分,我正想着應該可以說出需要帶她回去的話的時候她的電話想了起來,她一看電話,說:糟糕了,忘記跟我爸爸說一聲了。
我看着她跑出了包廂,回來的時候清醒了幾分,她說:該死,我得回去了,我爸在外面。
我以爲着這是我用來對付十早的招術,我說:真的?
她說:真的,早些時候忘記說了,怪跟你聊得太盡興,時間過得太快了。
我說送她出去,並一起走出了包廂,到了一個轉角處,葉琪停了下來,她對我說:就送到這裡吧,謝謝你送我出來,不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走出那個包廂,沒人送是不是挺可憐的?
我走過去抱住了葉琪,她沒有閃躲,然後雙手也抱住了我,我說:看來這份遺憾是無法彌補了。
葉琪掙脫了我的雙手,她說:我不像你看了那麼多書,不過也還是知道別人說的遺憾才能使人記憶猶新的道理,這樣說起來其實倒還不如不去彌補了。
我無言以對,葉琪捋了捋頭髮,說:你還沒我的電話,你記着我的電話,我給你打過去。
我看到自己電話的屏幕在閃動,上面的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明白是葉琪的,我問: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號碼?
葉琪說:以前十早用我的電話打過給你,我記下了,以後我們可以常聯繫嗎?
我說:可以。
葉琪說:那我走了,你知道的,有些風吹到了我家裡。如果今晚我們都彌補了心中的遺憾,我也就坦然接受。可是空穴來風還是有些讓人覺得難受。
我說:葉琪,你也是有學問的啊。
葉琪沒說什麼就走了,只給我丟下了一個空洞的笑容,我看見她飛快穿過街邊樹木的陰影,趕忙鑽進了她爸的車子,感覺她應該坐穩了的時候車子就啓動了。
葉琪走了以後,我回到了她們一起坐的地方,我沒法去形容自己是什麼心情,有些不甘卻又有些始料未及的如釋重負,我想着十早應該已經睡着了吧?
在我獨自一人喝悶酒的時候孫浩回來了,喝得滿臉通紅,他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我炫耀自己喝了多少酒,說自己都是提着壺和別人喝的,杯子根本倒不贏。
我說:這就把你喝醉啦?我總感覺着今晚的酒不醉人吶?
說着孫浩叫我一起去唱歌,我了無生氣,可也不能掃了孫浩的興致。孫浩不像我這麼優柔寡斷,他做事從來都是直截了當,立竿見影。
朋友一生一起走……
孫浩從我心裡翻出了這首沉寂在我心中黑夜裡的歌曲,說要和我對酒當歌一曲。我耳中響起了這首熟悉老歌,心中翻涌着往事的浪花,並和他一起五音不全地唱着:
真愛過,纔會懂,
會寂寞,會回首,
終有夢,終有你,在心中,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話,一輩子,
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不曾孤單過,
一聲朋友你會懂,
還有傷,還有痛,
還要走,還有我。
沒開始唱幾句,班裡的男生全都跑過來,和我們一起用嘶吼的方式唱着這首《朋友》。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還有傷,還有痛,還要走,還有我……
我們真的畢業了……
凌晨一點的時候聚會終於散了,大家一一道別,說着今後一定記得這份情誼的話。然後他們一個一個像兔子鑽進草叢一樣消失在我們眼中,只給我和孫浩留下了一片茫茫的夜色。
孫浩以前在給我灌輸酒文化的時候他說:酒是個好東西,喝多了膽子大,敢和女孩表白,要是失戀也可以喝,喝醉你就什麼都不知道,時間就在你沒直覺的時候過去一天,你會少了一天的悲傷。
我和孫浩帶着醉意走在路上,看着稱不上輝煌的燈火照着腳下的道路,我和孫浩一直都很少說話,可是那晚我們估計着都覺得應該跟對方說些什麼,氣氛變得微妙起來,有時候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來,最終都沒有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走了一段,孫浩說:走不動了,走,我們打車。
他說着攔下了一輛出租車。街道上幾乎沒人了,車子一路疾行到了一個不是很寬敞的空地。是提供老年人晚飯後散步涼風的地方,現在也空空的,燈火闌珊,小樹下有幾排椅子,微微寒冷的夜色中透着一股寂寥之感,是一個傷心人適合呆的地方。
我對孫浩說:我走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
孫浩說:小心點,快點回去,不安全,你知道的開遠這個地方的治安不是很好。
我說:我估摸着如果我要跑的話應該沒有多少人能禍害得到我。
孫浩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因爲有了我們這樣的人才不安全。
我說:那我儘量下手輕一點。
我見孫浩又要鑽進車就轉身朝那小片空地上走去,可是孫浩叫住了我,我回過頭,他一隻手扶着車門看着我,他說:以後就不能經常見面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知會一聲,話不多說,你跟別人不一樣我也不用跟別人相處的方式跟你相處,只是心中明白就好。
我心中涌起了溫熱,走過去擁抱了孫浩,我說:一定的。
孫浩拍拍我的後背說:那麼,再見。
我說:再見。
孫浩走了以後,我自己坐在了樹下的椅子上,我不知道天上有沒有月亮,只是光線一直都很暗淡。我想在沒人的夜晚找個讓自己傷心欲絕的理由,腦中浮現出曾經一幕幕哭泣的景象,這讓我又想起了蘇莉。我想她現在應該抱着哪個男孩送給他的熊啊狗啊之類的枕頭甜甜的睡覺了。也不知道今晚她玩的是否開心,有沒有男孩子送她回家,盡帶她走些陰暗的地方,居心不良——跟我一樣。
和她在一起我是開心的,臉上的一個親吻讓我的青春開始萌芽,天黑後的美麗風景讓我的青春像蟒蛇出洞一般肆意而爲起來。但是她還是離開了,什麼理由都沒有跟我說。我把所有的責怪都攬在自己頭上,我想至少是因爲做錯了什麼事情才讓她離開我的,並不是因爲她不愛我。爲了我這一相情願的想法,我努力承擔着她留給我的那份悲痛,那個時候的我來到這裡的話可能應該就會崩潰了。想到這裡我也沒有發覺眼淚的痕跡,十早天天在自己的身邊,像喜鵲一般歡呼雀躍着帶着我離開了那片荊棘之地。
8號考完文綜,我走出考場,突然有一隻手在我面前搖了搖。我擡頭看到了一張久違了的面容。她也只是說了,加油。這一搖,那隻手像是從湖底深處伸出來,把我拽入了記憶的深淵,讓我想溺水一般沉入往事的深處。
有什麼辦法呢?即使春季再來,風景也再不搖曳了,回去吧……
我邊想邊起身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回去,也不知道是何時回到牀邊的,脫了鞋子就倒在牀上,睏倦和酒勁襲來,沉重的壓着他的神經,沒有多大功夫,便睡着了。
第二天,我終於從酒醉中醒了過來,頭痛得像被撕裂了一樣,窗外已經是明晃晃的大白天,我拉開窗簾,陽光刺得雙眼疼痛難耐,很快又拉上了,房間安靜得不可思議,像是連時間都停止了流動一樣。我害怕起來,找出手機要給十早打電話。屏幕上有10個未接電話,全是十早打來的,最後一個電話顯示的時間是半夜5點半,手機裡面也全是十早發來的短信:
12點30分:我到家了,你什麼時候回去了要給我電話,我等你。
1點20分:你還沒回去嗎?你們要喝到什麼時候,別喝太多了,我知道你心裡面有事情,明天給我說說吧。
2點:你在幹嘛呢?我有點困了,你是不是喝醉了?早些回去,我很擔心你。
2點50分:喬林哥,我睡了,我太困了,你看見了信息一定要給我會信息,喬林哥,其實我心裡很難過,你明白嗎?
午夜5點20:喬林哥,我做了個夢,你一直在前面跑,我都追不上你,你不等我,頭也不回,我摔了好幾次你都不管我,我一邊追一邊哭,我哭得好傷心,怕失去你。我醒來的時候眼淚還在流着,我好害怕,我不敢開燈,也不敢哭出來,怕吵醒了我父母,我只能咬着自己的嘴脣默默的流淚,喬林哥,你睡了嗎?好想你在我身邊,如果現在能見到你,你要抱抱我,如果真的可以這樣,那我就什麼都不顧了,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喬林哥,我好想你,見到信息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喬林哥,我愛你,你不要不理我。
我看完了信息,眼淚就流了出來,心裡恨透了自己,罵了自己一千遍混蛋,他馬上撥通了十早的電話,鈴聲一聲沒響完十早就接了起來。
我迫不及待地說:十早,對不起,我想你。
電話裡倒是一個快樂的聲音,沒有我想象那樣悲傷:你有那麼想我嗎?
我說:非常想,恨不得現在就能看見你。
十早說:真的?
我說:真的。
十早說:我或許可以實現你的願望,現在就出現在你面前。
我反應過來,拉開房門衝了出去,又拉開客廳大門,見十早就站在那裡,漂亮的眼睛還一眨一眨的看着我,很得意的樣子,她手裡提着保溫瓶,我像是做夢一樣,十早見到我,她說:我猜你昨晚是喝醉了,你看我熬的骨頭湯,你喝了暖暖胃。
我把她拉進門,把保溫瓶放在桌子上,然後轉過身去,抱着十早,十早感到了安心,終於從昨晚的噩夢中解脫了出來,眼淚流出來,她抓着我的後背,像是害怕失去了一般。我感覺到了,手上又用了點力氣抱住十早,把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口。我們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一直這樣抱着,十早一直在我的胸口哭泣,我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抱着她,一直沒有鬆開手。
我內心一直責備着自己,想着將來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都不會鬆開這雙手,可是,我似乎已經做過好幾次這樣的決定了。
過了一會,十早在我的懷裡擦乾眼淚,對我說:快喝吧,快冷了,我都在外面等了一小時了,你可是真的能睡。
我心裡對自己又多罵了幾句,十早去廚拿了碗,倒了滿滿一碗給我,他坐在我的對面看着我喝,我叫十早也喝,她說自己在家中喝過了,叫我快喝。我爲昨晚的行爲內疚,不由得要花言巧語地讚美一下十早熬的湯。
我說:十早,要是以後我們都不能成爲作家,我們就開一家餐廳,我切肉砍骨頭,你熬湯,生意肯定好極了。
十早對我用情至深,所以她在我面前的時候處處是軟肋,她忸怩着不知道如何接下我對她的讚美,可是她突然喊了一聲,像被什麼嚇到了一般。
我忙問:怎麼啦?
這時候我看見十早紅着一張臉罵到:大師,你搞什麼鬼,嚇到我了。
我轉頭看去,只見大師從他房間裡探出一顆蓬頭垢面的腦袋,我沒來得及說,那顆腦袋說:什麼東西?這麼香?
我都認真看了一會才認出是大師,我對十早說:你看,生意肯定好極了。
十早很得意,她對大師說:是我熬的骨頭湯。
大師一步就從牀上跨出了房門,說:媽喲,真是時候,昨晚一直喝酒什麼都沒吃,都餓醒了。
他說着去廚房拿了一個碗出來倒了一碗喝起來,不一會喝完了,不停的說:好喝,太好喝了。
說着還要去倒一碗,十早見到,忙把保溫瓶擡到自己胸前保護好,她驚覺的問大師:你要幹嘛?
大師求到:再給我一碗啊。
十早後退了一些,她說:你真貪心,你已經喝了一碗了,你還要喝,喬林哥沒喝的了。
大師開始拍馬屁,他說:你熬的湯真的是太極品了,我忍不住還要喝一碗。
十早接受了他的誇獎,可是拒絕了他伸上來的手,她說:不行。
說着躲到了我的後面。 щщщ● TTkan● c○
大師轉變了方針,將開始馬屁和激將法合二爲一,他說:看你長那麼漂亮,怎麼那麼小氣。
誰知道這兩樣十早都免疫,她說:不行就是不行。
大師無計可施,只得一邊說着快點,再給我倒一碗,一邊走向十早。
十早又跑到了桌子的對面不讓大師走近,大師走過去,十早又跑到我的背後,一直與大師保持這距離。
我看着十早和大師,心裡涌起幸福感,想着要不就真的跟十早一起開一家餐館吧?或許這纔是自己憧憬的生活。我對十早說:十早,你給大師喝吧,我飽了。
十早再次確認了以後,才把保溫瓶放下,大師一口氣把湯喝完了,骨頭裡面的骨髓也被他吃了,他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到房間,說吃飽終於可以大睡一覺。
大師去睡覺了以後,我說自己一身汗臭要去洗澡,十早把保溫瓶洗好以後,來到了我的房間,她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給房間裡換了新的空氣,然後她坐在我的牀上,翻出一本我喜歡看的小說看起來。我洗澡出來以後,他回到房間,關起了門,拉上窗簾,我把十早抱起來,吻上她的嘴脣。十早把書放到邊上,抱着我,回以熱烈的親吻,我們睡倒在在牀上,裹在被子中,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把昨晚失去的東西一點點找了回來。
即使高考結束了我也沒有急着回家,雖然我很早就盼望離開這個地方,現在終於要離開,我覺得還是應該懷念一下,不懷念愉快的,不懷念痛苦的,只是順着自己的腳印重新走一遍,然後再毫不猶豫地離開。
從我背起書包,跨過山中的兩條河流戰戰兢兢地走進教室的那天開始到現在,算起來不是個小的單位,十多年了。在這十多年的日子裡,我的身心和夢想都被打打擊得七零八落。直到身邊那個叫十早的女孩子出現,我才慢慢地把自己拼湊起來,拼湊成了一個和之前完全不相干的人。那時候最痛苦的事情無非就是今天的自己一直會否定昨天的自己。在我喘着粗氣掙扎的時候,十早隨手拉拉我,就把我放在了原來的路途中。
十早看見我盯着天花板發呆,她取笑我說:喬林哥,是在爲畢業那晚沒有約到女孩子而遺憾嗎?
我突然想起了葉琪,我說:有些遺憾,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十早擰着我的耳朵說:你想得美,其實昨晚我就後悔了,打算折返回去看看你跟哪個狐狸精打情罵俏的,可是都已經說出來了,我就不好意思……
十早說着“不好意思”的時候,輕輕放開了我的耳朵,我說:所以那天早上你很早就來到我門口就是爲了看看我有沒有偷腥?
十早紅着臉說:哪兒有,我明明就是想着快點把那湯拿來給你喝的……
十早底氣不足,我說:就你鬼靈精。
十早縮進我懷裡,她說:纔沒有。
過來一會兒,十早見我沒有說話,她說:喬林哥,等會我們幹什麼去?
我說:我們應該收拾這個房間,不然等我們搬走了人家看見這麼亂會說你是個懶女人。
十早說:喬林哥,我雖不是大家閨秀,但好歹小家碧玉還是算得上的,就你忍心讓我給你收拾屋子了。
十早一邊埋怨我喊她收拾屋子一邊不停地幫我收拾屋子,她主要給我整理了這些年來我看的小說,她說:怎麼辦啊?喬林哥,這些都是你喜歡的。
我想了一會說:這麼多也難搬回去,不如找個地方賣了算了。
十早有些不情願,我安慰她說:主要是沒辦法搬回去啊,賣了吧,等以後有自己的房子了再買回來。
兩人商定以後卻不知道去哪兒賣,十早說:不如去新華書店和新知圖書城問問看,我們愛惜書,看上去都是新的,應該會收的。
我說:肯定不行,這兩家是行內的翹楚,不吃回鍋肉的。
十早問:那怎麼辦?
我說:去問問大師。
說起大師,十早似乎想起了自己熬的湯,心裡很不平,過去十分粗糙的敲了大師的房門,大師被吵醒,不耐煩問到:幹嘛呀?
十早說:我們打算把書全部賣了,你知道哪裡有收舊書的嗎?
大師雖然睡眼惺忪但心裡卻很光亮,說:好,賣了晚上請我吃飯。
十早說:你想得美,問你呢,哪裡有收舊書的?
大師爲了自己的晚飯獻計,他說:有一家書吧,那裡專門租書的,我平時都去那裡看書的,估計會收,價錢我就不知道了。
十早說:快帶我們去。
大師看十早的架勢估計自己也不可能睡了,答應了下來,他洗了個簡單的頭,他們三人帶着幾本暢銷的符合現在年輕人口味的書出了門,打算去問問價錢。
我們三人來到了大師說的書吧,大師說:得好好和老闆娘殺殺價,唉,從女人身上拿到錢比拿到她們的貞*還要艱難。
十早說:你是大師,你沒問題的。
見到老闆娘之後大師說:老闆娘,我們是住校的,家住得遠,有很多書帶不回去,都是好書,實在沒辦法,你看看你們這裡收不,有很多人喜歡看這些書,我也很喜歡,就是沒辦法帶回去。
老闆娘扶正自己的眼鏡,翻着我遞過去的書,這個時候我正在想着老闆娘會說的話,準備着說服她,老闆娘說:嗯,這幾本好,你們有多少?
大師見狀,覺得有戲,說:估計得有上百本呢,你多少收?
老闆娘看了一眼我,說:這個不一定的,要看是哪些書了,也不一定我全部都要,要是都要了沒人租那我不虧了?
大師意料到她會這麼說,回答說:那你也說說估計得要幾本,不然等會我們搬來了你不要我們也不好搬回去啊。
老闆娘頓了一下,說:我沒看到東西不好給價啊,再說不一定是我全要的,你先拿來我看看。
大師還是想要她先給個價錢,不然等會麻煩,說:那些書都和這幾本一樣,有幾本比這些還要好,要不你看看你面前的這幾本能給多少?
老闆娘再次翻了下幾本書,說:這幾本的話,每本給你9塊。
這倒是比我想象的要高,我本來想也就5塊一本,覺得值得回去搬來讓她挑選,那些書價格再低一點也無所謂的,於是他答應下來,叫上十早和大師要回去搬書,十早覺得價格太少了,我說:二手的東西是這樣的,有人要已經很不錯了,再說我們不賣了也沒辦法處理啊。
可能是那天的太陽正發情呢,熱烈得很。我們幾個都無心行走。我說,打車。大家撈腰包,剛好湊夠,一個小夥子信心十足的把車停在我們面前。我們一進去,開着冷氣呢,難怪這麼神氣,司機用普通話說,請問到什麼地方?我想這肯定是一個剛剛開始工作的人,工作久了的哪個問你,開着表等着你開口呢。我們在車裡很涼爽,心情大好。一會兒就到了,結果多收了我們一元,我想起碼也享受了人家的禮儀和冷氣,就給了。
下來的時候我們都開始後悔,怎麼沒把錢留着等搬東西的時候用。我們都抱着不少書,一路艱難前進。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看到了一個同學,借到5元。然後我們又發現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將制約着這5元錢的命運。這裡很難有車啊,也還得走很遠,心中責怪四中生在這偏僻之地,二流就是二流,就是上面去掉一橫下面那一橫還是爬不到正中。
在公路上見到車,我們毫不猶豫的坐到書吧。想着能賣個好價錢吧,結果老闆娘把門關了,我想自己是不是被耍了,心中擔憂着,想着怎麼把這些書搬回去。無奈,只得等了些時間,老闆娘還是來了,臉上滿是歉意,說有事離開了下,我覺得老闆娘忽然變得和藹漂亮了。
老闆娘挑了很久,結果9塊的賣了6本,5塊4塊的賣了10本。剛好賣了100塊。我覺得能接受,100塊能帶十早去到處轉轉,吃些她喜歡吃的零食,我們問老闆娘哪裡還有租書的,老闆娘給我們說了一家,我們抱着剩下的書去了。
於是我們來到第二家,相由心生,我很不喜歡這個老闆娘,書攤上也盡是些盜版的版本,不小的年紀還打扮的花枝招展,看着十早似乎還想跟十早比下誰年輕、誰漂亮。我想着,這老闆娘一看我的書,沒有思索就說:這麼雜啊,最多也就5角一本啦。
我本來就不喜歡這個人所以不賣也無所謂,再聽她這麼說氣得直想說,沒你的男人雜啊,可是現在也只好先忍了,先把書處理了再說,我沒有說話。
這個女人看出了我不滿意她給的價錢,然後她問要多少一本。我想之前較好的被前一個挑了,價格低一些是一定的,表示最少2元一本。
女人有些輕蔑的說:就這些書我們到外面進也沒這麼貴。
我再次被氣得直想說,是你去外面賣還沒這麼貴吧。
結果我一本也沒賣給她。
我們往前走了一段來到一個老頭開的書店。這家書店雖然小,可是打理還是很有心,我想老頭應該是個愛書的人,我們表明了來意。
老頭翻了一會,他說:小夥子,你的這些書是好,,你看《魯迅雜文集》,《娜娜》,《京華煙雲》,你要說在書的角度上看的話是好書,是著作,可是現在的年輕都不喜歡看這些。
說着拿了兩本書放在我們面前,我一看,都是疼痛青年作家郭敬明的作品,一本是《夢裡花落知多少》,一本是《幻城》。我心裡已經接受了老頭的說法。老頭接着說:這樣吧,我給你一元一本,不能再多了,你看我一個老人在這裡開着這樣小店也只能混口飯吃,已經不能爲文學獻身了,靠你們年輕人了。
今天的最終結果是我這些年幾乎花了2000元買的自己認爲好的書一共賣了168元。不過有總是勝於無,我心裡還是高興,買了3杯大杯的果汁,三人竟然不覺得太陽熱烈,可能是發情期間已經過了,三人走回了租的房子,回來以後,大師賣書賣上了癮,說:靠,那麼喜歡的書都賣了,這些教材還留着幹什麼?
我恍然說:剛纔一直覺得忘記了什麼,原來是這個,靠,早就想賣了,快收拾,再也不想見到這些東西。
我們三人又忙碌着開始收拾,收拾完了我的和大師的依然意猶未盡,忍不住把苗子和峰子的也收拾了,三個人的堆起來幾乎要和我一樣高,收拾完了,三人坐着休息了會,我和大師看着那堆教材一直笑。
十早看見了,問:你們笑什麼呢?
大師說:三年,看來還是值不少錢。
十早說:這三年可是我們的青春吶。
我們不再說話,誰也不知我們的三年多少錢了,估計十早和大師也早就忘記,反正我是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