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自己從小喜歡寫作,到黃羊國後看到該國的華文原創小說論壇很受網民歡迎,甚至在整個東南亞都有影響力,就把先前寫的三部小說陸續上傳到論壇。出乎意料,這三部描寫中國生活的小說大受黃羊國讀者青睞,均進入搜索引擎“小說排行榜”點擊量前十二,其中一部還曾問鼎第一名。目前已有多家電視臺、影視公司、出版社通過郵件、電話和他商討改編成影視劇和出書的事宜。
一週前,南浦電視臺邀請他參加新秀作家峰會,他不想錯過這次推廣著作的好機會,就想委託我以作者身份出面。至於原因麼,雖然沒規定獨立檢察官不能寫書,但他很珍惜這份職業榮耀,爲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還是不要曝光身份爲妙。
這麼出風頭的事情,我當然義不容辭地替他承擔。
他說自己很忙,沒空向我介紹小說,就讓我坐在對面沙發上用筆記本電腦自己看,有問題可以隨時問他。
我說好。
他的筆名叫“船上館”,自我介紹很簡單:“生於東土大唐,而立之年舶來貴國寶地,兢兢業業,小心謹慎,願終其一生,爲黃羊國廣大朋友殷切服務。”
他的三部小說分別叫做《四年大學生活之我在中國》、《貪官pi的奇幻漂流記》、《建城英雄傳》。文字簡潔生動,內容新奇吸睛,就算放在國內,也會大受歡迎。讀着讀着,我發現了他不肯露面的另一個原因:他的小說用詞隨意,常常能讀到諸如屎尿、國罵等不雅詞彙,對社會上各種醜陋事物不加修飾地強烈批判,每個出場人物都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示地淋漓盡致。獨立檢察官寫出這樣的東西,肯定會被老百姓揶揄。
一個鐘頭過後,他暫停了手中的工作,問我讀後有何想法。我毫不吝嗇地表達了心中的不滿:“老鄉,你是不是歧視我們禿頭頂一族!瞧瞧,書裡面最猥瑣的人都是禿頭頂。但凡有偷-窺女廁癖好的,這人必是禿頭頂無疑;偷-窺也就罷了,每次還都被抓到!”
他說:“這是小說,純屬虛構,就圖一個樂,你那麼較真幹嘛!”
我很認真地說:“除了取笑我們禿頭頂這點,這三本書寫得真不錯。當初幹嘛不在國內發表?”
他說:“國內寫小說的人比看小說的人都多,發表了給誰看啊。”
我深有同感,又問:“這個華文原創小說論壇給你錢嗎?”
他說:“有廣告分成和讀者付費分成,不算多,每個月一兩萬吧。我不是爲了賺錢,而是希望出版成書和改編成影視劇,如今這兩個目標都將實現。”
一兩萬還不算多,我對他的佩服更上一層樓,人家不但是權力在握、大有威望的獨立檢察官,還是個成功作家!反觀當時的我,二十多年活得一塌糊塗。
他從抽屜裡拿出五千奧爾良幣給我,讓我購置一些光鮮的行頭,以便風風光光地參加月末在南浦省約孤城舉辦的新秀作家峰會。如有其他花銷,再找他要。
約孤城是南浦省第二大城市,也是一座有幾百年歷史的古城,殖民者最初就是從該處登陸,建立基地,逐步統治了黃羊國。我後來的服刑地也是在該地。
他又說:“峰會上可能有采訪環節,你仔細看一下小說右側的評論欄,記者提出的問題很可能從評論中選取。”
華文原創小說論壇把閱讀頁面分成了左右兩部分,左側佔三分之二,是作者小說部分,右側三分之一是讀者評論,讀者可以隨心發表看法。這和黃羊國重視言論自由是分不開的,該國的其他小說論壇和新聞頁面也是這樣佈局的。
三部小說的評論數量很大,有稱讚的,有提建議的,有要求加快更新的,有吐槽的,有做廣告的,也有人對作者感興趣,問作者從事什麼職業,筆名爲什麼叫“船上館”。
我也很想知道“船上館”到底是啥意思?
他說:“魚在水中我在船,爲食奔命芝麻官。”
我說:“你現在已經飛黃騰達了,哪裡還是芝麻官喔!”
他說:“這是之前取的筆名,那時候還在國內工作,一天到晚疲於奔命,累得要死,也賺不到幾塊大洋,買不起車,買不起房,結不起婚。因爲用習慣了,到了黃羊國之後也沒改。而且現在也說不上飛黃騰達,每天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可能面臨牢獄之災,前功盡棄。”
說話的功夫,一個身穿職業裝的美豔少婦拿着一份文件走了進來。他稱呼她爲“程檢”。
“程檢”把文件遞給他,並叮囑說文件是檢察總長對第十一檢區未來半年工作重點批示,級別是“機密”,務必妥善保管,然後輕搖着腰肢娉婷離開。她說話的時候嘴角含笑,但是神情不怒自威,想必是個嘴皮子利索,做事精明的女子。
她走後,我悄悄說:“我看她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許其邦介紹說,她曾在廣州某法院工作,專司審理未成年案件,是一名優秀法官。其丈夫爲家族企業服務,常年在黃羊國南浦省鍾江城(鍾江城不但是南浦省第一大城市,也是黃羊國第一大城市,第一金融城,第一港口,第一貿易中心,華人核心生活圈)工作。
隨着丈夫的生意越做越大,她乾脆辭職移居黃羊國。做了一段時間無所事事的少奶奶,倍感無聊,就投考了獨立檢察官,一擊即中。她比許其邦早兩年入職,是第四批獨立檢察官,被分配到位於富貴城的第一檢區工作。從富貴城到鍾江城,有直達的高速列車,數小時就可到達。但由於工作繁忙,夫妻二人還是聚少離多。最近,她又被抽調到北鶘省,和丈夫相見的機會更少了。她當前的身份是第十一檢區“導輔獨立檢察官”,在高級獨立檢察官不能履行職責時代行職權。
她丈夫不久之後將會被牽扯到一起政治陰謀中,身敗名裂、家財散盡,她和許其邦也遭人陷害,服下摻有興奮藥的飲料後被拍下豔照。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