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璘猜想各種可能的時候,那個公公上前攙扶起了陳璘,臉上帶着笑容的說道:“陳大人,快快請起,手下的人不會辦事,讓陳大人受苦了。”
被攙扶起來之後,陳璘看着太監問道:“不知公公怎麼稱呼?”
“咱家東廠柳林!”年輕的太監笑着說道:“這些手下真是太不會辦事了,來,陳大人跟着咱家走吧!”說着對陳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出了小院,陳璘被柳林請上了一輛馬車,穿過幾條街之後,陳璘放下手中的車簾:“這裡是京城?”
柳林點了點頭,笑着說道:“是啊!手下的人不會辦事,讓陳大人受驚了。”
“不過陳大人可以放心,咱家已經問過了,他們通知了你的好友,也通知你的家人,他們只是知道你是進京公幹的。”
陳璘點了點頭,心裡面的情緒還是沒平復。
被綁的這一路上,陳璘都在琢磨自己到底是被誰綁架了,難道是以前的仇家?可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被東廠的人給綁了,這也太扯了。
“公公,你這是帶我去哪裡?是誰要把我請到京城來?”
說起這個問題,陳璘着重咬了一下這個請字,明顯是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柳林笑着說道:“陳大人,能讓東廠請陳大人來的,當然是皇上,咱家這是帶着大人去東廠給你安排的地方,先洗漱休息一下,不然這樣一身風塵,也不好去見皇爺。”
雖然心裡面早就有了猜想,可是得到這個消息,陳璘還是沒想明白。
皇上要見自己,那一道聖旨,自己還不得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何苦把自己綁過來?即便是要下獄,那也用不着這麼費事啊!擡頭看着柳林,他準備從這個太監這個套點話。
不過讓陳璘失望了,無論他怎麼問,對方也不開口回答他。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得到陳璘來的消息之後,舒了一口氣,吩咐道:“安排他先休息幾天吧!”
“是,皇爺!”陳矩答應了一聲,恭敬的道。
轉頭看了一眼陳矩,朱翊鈞笑着說道:“朕準備把兵仗局併入武備司,過幾天會有人來接手的,你也別再兵仗局了,回司禮監吧!”
“先在司禮監掛一個秉筆,到朕的身邊伺候吧!”
“張鯨有東廠,朕身邊需要一個人伺候着。”
陳矩一愣,他沒想到皇爺今天叫自己進宮是爲了這件事情,連忙回答道:“奴婢知道了。”
自從去了兵仗局到今日,九年了,在別人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反而陳矩一直在兵仗局苦熬苦業,這次也算是熬出頭了,同一輩的太監之中,他第一個入司禮監。
雖然心裡面對兵仗局那邊也有不捨,畢竟是一點一點建起來的,可是陳矩還是知道該怎麼做。
朱翊鈞點了點頭:“傳旨到內閣,明日廷議!”
內閣對於廷議這個詞有點過敏,這一段時間的廷議,沒一次是好事情,每一次都被皇上叱責。不過既然皇上叫了,那也不能不去,只不過每一個人的心情都很複雜。
第二上午,內閣大學士及六部尚書全都到了,不過大家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
朱翊鈞進來之後也沒有太多的廢話,直接開口說道:“今天有幾個事情找諸位愛卿商量一下,首先就是武備司和武庫司的主管官員。”
“朕想以一人掌管這兩個衙門,加侍郎銜,但是這個人只掌這兩個衙門事。”
聽了朱翊鈞的話,在場的人都是一愣,不過也明白了朱翊鈞的意思。
這是在提拔掌管着兩個衙門的官員的級別,同時也是在控制。原本的武備司和武庫司不過是一個五品的衙門,主官也是五品,現在直接加侍郎銜,雖然比真正的侍郎職權小,但是下一步跨入侍郎肯定沒問題。
原本大家對兩個郎中的職位並不是很感興趣,這可是剛殺了一批啊!
可是現在就不一樣了,那可是侍郎,大明有多少侍郎?
朱翊鈞見沒人反對,便點頭說道:“諸位愛卿既然覺得沒問題,那就推舉一下人選吧!朕把醜話說在前面,這兩個衙門朕是非常看中的,庸才就不用推薦了。”
“臣舉薦都察院御使李植!”
張四維最先開口說道:“李植爲人耿直不阿,嫉惡如仇,武備司初立,武庫司貪污案剛過,需要一個正直剛正的人爲官,臣覺得李植很合適。”
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李植是張四維的門生,還是他的鄉黨,他們都是山西人。
雖然都知道他會舉薦自己人,可是誰也沒想到他會舉薦李植,這個李植的資質根本不夠,以一個御使轉而爲侍郎,實在是升的太快了。
雖然這個侍郎只能算半個,可是那也是侍郎啊!
張四維也實在是沒辦法,他也很想提拔自己的人,可是現在朝堂內外全都是江陵黨,一時間想找一個合適的人選,哪有那麼容易。這要放幾天消息,肯定會有合適的人選的。
“臣覺得戶部郎中陳啓禮合適!”申時行開口說道:“陳啓禮在戶部多年,爲人穩妥,他所掌管的事情從來沒出過問題。武備司新立,還是有一個老人坐鎮合適一些。”
申時行也看不慣張四維舉薦李植,你這個太過分了。
其他人也提出了幾個人選,等到他們說完了,朱翊鈞直接搖頭道:“不合適,這些人都不合適,朕準備選一德高望重之人,朕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衆人嘆氣,瞬間明白了朱翊鈞的想法,果然皇上早就想好了。
“朕覺得南京工部尚書潘季馴很合適。”朱翊鈞直接提出了自己想要提拔的人。
對於潘季馴,朱翊鈞覺得他是有大功的,不說其他的,單單是治理黃河和運河的功勞,他就是一個大功臣。只不過現在不用治河了,他被弄到南京去當兵部尚書了。
這顯然就是用到的時候拿過來,不用的時候放出去。
朱翊鈞怎麼可能讓朝廷把他放在南京,這樣的人才要用起來了。
大臣們都是一愣,隨後餘有丁就說道:“陛下,潘季馴曾擔任過刑部尚書,現在又爲南京兵部尚書,怎麼能做工部侍郎呢?這不和規矩啊!”
朱翊鈞一愣,隨後點頭說道:“愛卿說的有道理啊!”
“那就加個尚書銜吧!”
隨後朱翊鈞的一句話讓他們差點跌掉了下巴。
朱翊鈞沒管他們,繼續說道:“反正只是掌武備司和武庫司,既然侍郎銜不合適,那就加一個尚書銜,反正他現在是南京兵部尚書,也是有尚書銜的。”
見他們還要說什麼,朱翊鈞直接說道:“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咱們說下一件事情。”
衆人無奈的嘆氣,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心裡面忽然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自從張居正去世之後,內閣基本上快成皇上的應聲蟲了。這種情況是怎麼發生的,他們不清楚,可是現實是,他們真的快成應聲蟲了。
曾省吾就是其中感觸最深的一個,雖然每一次都是廷議,可是每一次都是按照皇上的意思辦了。
他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朱翊鈞卻明白,其實這也是張居正的原因。張居正選的這些人,其實都是能夠很好辦事的人,但是卻不是刺頭。
那些刺頭全都被張居正給趕出去了,他們在張居正手下多年了,早就習慣了聽張居正的話。
無論遇到什麼事情,基本上都是“按閣老所言”,尤其是最後這幾年,這種情況就更嚴重了。張居正死了,在這些人當中又沒人能夠做到張居正的地步,他們自然又把這種聽話的屬性轉向了萬曆皇帝。
加上張居正培養的接班人就是萬曆皇帝,這讓他們有一種理所當然的錯覺。
這也是朱翊鈞想要的,也是他一直以來都在慢慢讓這種轉變發生的,等到轉變完成,朱翊鈞就會提拔申時行,而在朱翊鈞的時間線裡面,這個時間就是張四維他爹死的時候。
“朕在看奏摺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那就是各地的減免錢糧,一個學子,考上秀才之後家裡面就會有土地免稅,然後舉人也有,進士也有。每次科舉之後,朝廷收稅都要覈實這些土地,很麻煩。”
“其中還有貪污的問題,隱匿土地的問題,朕覺得這樣不好,太麻煩了,白白耗損了人力物力。”
“朕就想,不如把這種免稅轉爲補貼,按照免稅的錢糧,每年發給士子,包括勳貴在內,免稅的錢糧直接折算成錢糧加在俸祿裡面。”
“朕覺得這樣很合適,朕還給這筆錢糧起了一個名字,就叫養士銀。”
“當年楊慎不是大喊‘大明養士五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朕的這個養士銀就是取自這裡,你們覺得怎麼樣?”
這是名字的事情嗎?
在朱翊鈞說出口的瞬間,大家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雖然看起來這和太祖的免稅政策一樣,只是由免稅便爲發錢糧,似乎還更好一些,畢竟種地也不一定每年都豐收。可事實上,這條政策早就不是太祖時候的樣子,大家用了這麼多年才弄成現在這樣,皇上你這是想全拿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