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說話的時候，臉色雖然不好，但還不至於破口大罵，冉瑤想，這裡面應該有宋子的功勞——
畢竟，沒有哪個女人會在風度翩翩的異性面前表現出潑婦的一面。
無關風月，不過是羞恥心被放大，多了幾分矜持。
這應該也是宋子想達到的效果吧？
所以，他從始至終都帶了笑，謙謙有禮，溫潤如玉。
“……拖到現在，我們該用的辦法都用了，光城建局就跑了不下五趟，最後只有去市長信箱留言。如果連市長都沒法管，那我們還真不知道可以找誰。”這話說得諷刺，意有所指。
宋子作爲市長助理，公職人員，也在被諷之列，可他面色不改分毫，目光坦然乾脆，反倒讓女主人有些過意不去。
“我也不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您……別介……”
“沒關係。這件事我們會盡快解決，最多三天，就能給大家一個明確答覆。”
離開小區，三人直接去了附近的工地。
“這塊地的開發商是峰凌集團，去年三月份拿到審批之後就開始動工，原計劃修建別墅小區，但中途由於資金鍊出現問題，不得不延長工期，至今尚未完工。”蔡秘書把事先蒐集到的消息說給宋子聽。
後者聞言，眉心稍蹙，“原計劃什麼時候可以完工？”
“年前。”
“嗯，進去看看。”
蔡秘書跟上，宋子腳步一頓，朝落後半步的冉瑤招手，“過來。”
“哦。”
大掌牽過她的小手，男人目不斜視。
冉瑤抿了抿脣，依稀可見嘴邊略微上揚的弧度，帶着小女生獨有的矜持與嬌羞。
“誒——工作重地，閒人免進！你們是誰？怎麼到這裡來了？”
剛踏入施工區域，一道粗暴的怒斥聲隨即傳來。
三人擡眼望去，只見一個擼起袖管、滿身灰塵的男人朝他們走來，嘴裡叼着煙，表情極爲不善。
“你是這裡的工人？”宋子開口，不動聲色。
“問這麼多幹什麼？！關你屁事！”
眉眼沉了沉，他並沒有因爲兩句粗魯的話表現出明顯怒意，只是斂了笑，擺出一張公事公辦的臉：“讓你們負責人出來跟我談，至於你，還不夠資格。”
冉瑤就站在他身邊，能夠清晰感受到男人周身氣場的變換，原來他也並非一味賣好，該有脾氣的時候竟半分不好相與。
剛柔並濟，恩威並施。
難怪外公一天到晚在家裡叨叨宋家大小子天生就是要吃公糧的，擱古代必定封侯拜相。
如今看來，倒還真有那個本事。
對方被他的強勢鎮住，上下打量了三人的穿着，目光尤其在宋子身上徘徊多遍，終於敗下陣來——
“你等着！”
言罷，轉身往一棟平房裡走。
“領導，等會兒直接表明身份，還是隨便扯個謊？”蔡秘書見人走遠，壓低聲音開口詢問。無論神態，抑或動作，都十分謹慎。
冉瑤覺得有點像看諜戰大戲，順勢轉頭同小蔡一道看向宋子。
“不用，實話實說。”
“萬一這些人不老實……”
“沒關係。”他今天專程跑一趟，不爲其他，敲山震虎罷了。
背後那些魑魅魍魎若是聰明，自然知道怎麼做，可如果愣是有人腦子不夠，心太大，最後連耳朵也聾了聽不進勸，就別怪他宋子不講情面，打破規則。
很快，迎面走來一個男人，比之前那個看上去順眼，至少衣服是乾淨的。
雖然西裝外套洗得舊了，隱隱泛白，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但這樣的打扮在鋼筋混凝土遍佈的工地上也算體面。
“我是這片工地的負責人，找我有事？”
宋子朝蔡秘書點了點頭，後者上前半步，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市長助理辦公室的秘書，姓蔡。”
“啊？”那人不曾料想來的竟然是個官兒！
登時臉色就變了，倨傲和不耐換成了諂媚與討好，“原來是蔡秘書，你好！你好！”握手的時候還下意識在褲子上蹭了蹭，生怕怠慢上頭這些大神仙。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說着，從上衣口袋裡摸出煙盒，是玉溪，抽出一根遞過去，“哥，來一根兒？”
蔡秘書也不客氣，入鄉隨俗接了他的煙，卻並不點燃，只是拿在手裡漫不經心把玩着。
冉瑤擡眼去看宋子的表情，男人目光平靜，面色如常。
原本正欲鬆口氣的負責人，心又因爲對方這樣的動作再次提起，“不、不是什麼好煙，您別介，是個心意。”
說着，掏出打火機，作勢要替蔡秘書點火。
“不用了。我今天是因爲接到投訴，半個月前，你們工地的農民工鬧事，砸了附近某處小區三家住戶的門窗，這事你知不知道？”
“這個……”負責人兩隻小眼睛轉得十分靈活，生怕說錯了話給上頭招惹麻煩，“我不大清楚。”
“你吞吞吐吐做什麼？！”蔡秘書面色一肅。
那人嚇得渾身一抖，明明剛纔還接了他的煙，怎麼轉眼就換張臉？
特麼這些當官兒的癟犢子……
儘管心裡把小蔡罵得狗血噴頭，甚至問候了祖宗十八代，可明面兒上卻相當恭敬，“我確實不知道啊！您想，發生這種事，我如果知道，肯定不會讓他們再繼續待下去，立馬開除啊！領導同志，我們峰凌集團是正兒八經的地產商，一向奉公守法，從來沒有幹過偷稅漏稅的缺德事……”
“你的意思是，那幾個農民工不在這兒？已經被你開除了？！”
負責人面色微變：“我可沒這麼說！只是做了個假設……”
“哦，那就是人還在這裡。”小蔡點頭，表示理解，“讓他們出來談談吧。”
“我、我不是這個意……”
“行了，別廢話，我還等着見人。你也別想着冒名頂替，隨便給我弄幾個人過來，那處小區有監控，幾個人的樣子也是錄下來的。”
負責人手心冒汗。
“怎麼，有問題？”蔡秘書繼續施壓。
“沒……那我進去叫人，您稍等……”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
“領導，我表現如何？”蔡秘書卸下一臉僞裝的嚴肅，轉頭便來上峰這兒求表揚。
“噗——”冉瑤沒忍住，笑出了聲，露出兩排整齊的貝齒，“小蔡，你的表情好可愛哦~”
宋子皺眉。
蔡秘書羞赧。
冉瑤朝他眨眨眼，不吝誇讚：“很棒！”
宋子心頭那股悶悶的感覺又涌上來了：“官架子倒是端得不錯。”
小蔡撈不懂這話是褒是貶，只能跟着笑，打哈哈……
三人等了足足一刻鐘，卻不見有人出來。
宋子擰眉：“打電話給附近派出所，順便聯繫轄區內的公安局。”
“是。”
蔡秘書背過身去打電話。
冉瑤巴巴地看着宋子，眼神撲閃，睫羽顫動。
“爲什麼這樣看我？”
“有疑問。”
男人輕笑，替她攏了攏圍巾，“郊區溫度比較低，風大，當心感冒。要不要說出來，看我能否有這個榮幸爲你解惑？”
“你做這些，如果是爲了調查背後的保護傘勢力，會不會有些打草驚蛇？”
宋子暗驚，沒想到她一個小姑娘能這麼快看出這件事情背後的貓膩，“還知道保護傘呢？”他笑。
“哼！這些外公都教過我。”
也對，想當初唐老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冉瑤是他最寵愛的外孫女，從小受其薰陶，耳濡目染也是有可能的。
“在想什麼？”肉肉的小手在他眼前一晃而過，宋子回神，對上女孩兒琉璃般清澈的雙眸。
他淡淡一笑，“有時候打草驚蛇還有另一個作用。”
“什麼作用？”
“引蛇出洞。”
冉瑤微愣，同樣的話，她老爸也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