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表哥這樣的態度,她知道再糾纏下去多半也打聽不出什麼,表哥想瞞的事,自然就有本事做到密不透風,父親的事若不是子虛烏有便是有什麼地方離了表哥的掌控,說起來不論是哪一樣都不是好事。()
一時早飯送上來,只見細粥小菜,甜鹹點心擺了一桌子,琵琶鴨、薑汁魚片、陳皮兔丁、三絲瓜卷,醃水芥皮,糖醋荷藕,點心有鳳尾燒賣、醬肉包子、慄粉糕、蟹肉小餃和芝麻象眼減煠。粥品也有幾樣,周寶珍指着其中的鵪鶉山藥梗米粥對身邊的人吩咐道“把這粥,給父母親那裡送去吧。”看了看又指着那碟慄粉糕“這是昨晚世子說想吃的,也給他送過去吧。”
安排完這些,她看了看早已坐在桌邊等着的簫紹,知他不耐煩喝甜粥,就親自動手盛了碗鴨肉粥給他,又往他面前的碟子裡夾了只醬肉包,緊接着又給他佈菜。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蕭紹見她自坐下就只是忙,自己卻不曾吃一口,當下按住了她佈菜的手,知道她愛吃將那碟糖醋荷藕往她面前推了推。
周寶珍其實並沒有什麼胃口,可也知道表哥的脾氣,若說吃不下他少不得又要吩咐人給她做別的。桂月極有眼色度着她的神色只往她面前的粉彩小碗裡添了多半碗碧梗粥,她就着那碟酸甜開胃的藕片,倒也勉強吃了下去。只是蕭紹到底不滿意,又給她夾了個燒賣看她吃了才罷。
“你身子弱,如今天還未熱,胃口就壞了許多,聽丫頭說昨日就沒吃什麼,如此下去可不是保養之法。”飯後蕭紹端了茶,看着她語氣溫和的說到。
周寶珍擡頭看了看他,此刻她手邊的是一盞熱牛乳,這是剛吃完飯才表哥特意吩咐人上的,想來到底是覺得她吃得少,可又不願意逼她。她心下有些感動,表哥這人也並是不時時都霸道的,他若是體貼起人來,必能做到極細心體貼。
這麼想着她眼圈就有些紅,看着他到底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表哥,你告訴我實話,爹爹他是不是出事了——”
她眼睛紅紅的泛着水光,眼周一片粉融融的,面色不似之前紅潤,反而顯出幾分憔悴的青白來。本就是嬌花一般的人,雪爲肌膚花爲腸,嬌養着像受不得一點磋磨。從昨日接到母親的信開始,她心下就一直擔憂,到此時見蕭紹不肯同她說實話,心裡的疑問得不到解答,終是奔潰起來。
她是從未受過委屈的女子,就連哭的時候也不像一般女子那般需要作態遮掩,所謂一枝梨花春帶雨,必定要做出楚楚之態來,惹人憐惜纔好。
她兩隻小手揪緊了蕭紹胸前的衣襟,仰頭無助又控訴的看着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淚從她杏子般美麗的眸中滑落,劃過眼角隱沒在一旁鴉青的鬢髮裡。照理說般不管不顧很該露出幾分狼狽不堪來,可偏她生得極美,即便這般由着性子哭泣,讓人看着也還是美麗嬌憐的很。
蕭紹先還覺得好笑,這讓他想起她小時候,那時候她人還不及他腰高,生得玉雪可愛,每每發脾就愛攥了兩隻小拳頭站在他腿邊,只管這般仰頭對他哭個不住,有時候覺得不夠便跺了兩隻小腳不依。說起來珍姐兒已經有兩年不曾這樣哭過了,她自小性子養的嬌,平日裡雖然好性兒,可一旦惹惱了她便頗顯出幾分驕縱來。
只是看着看着,他脣角的弧度漸漸落了下來,她哭的急了嗆着了,憋的臉色通紅咳個不住,腦門上出了一層細汗人也顯出幾分不支來。他心疼起來,一把抱過她在自己懷中坐了,一邊替她順氣,一邊低頭在她耳邊勸哄起來。
“好孩子,怎麼就鬧起來了?”他低頭親吻她的面頰,這時候的耐心格外好,懷中的人小小一團,軟軟的偎着他,時不時的抽泣兩聲,熱熱燙燙的一小團,直像是熨貼到了他心裡。岳父的事多說無益,說了也不過是讓她白跟着擔心,因此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她的。既然不能告訴她,那麼只能花點心思哄了。“傻孩子,不過一點風吹草動,你就鬧起來了,若是真有事可怎麼好?放心,萬事有表哥呢——”
“真——的?”周寶珍從懷裡擡頭看他。
“表哥何曾騙過你?”蕭紹低頭在她紅潤的脣上親了親“表哥跟你保證,岳父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身子輕搖着拍哄她,心裡想着哪怕對着兒子他也不曾有這樣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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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紹沉着臉從房裡出來,珍姐兒哭累了迷迷糊糊被他哄睡着了,可睡的不甚安穩,他在房裡又陪了會兒這纔出來。
純鈞和湛盧兩個早就伸着脖子等在了外頭,見他出來臉上的神色不好,也不敢像平日裡玩笑,忙垂手跟了上去。
蕭紹一路走一路思量,三月裡靖國公受傷失蹤的事並未傳開,這一個多月來,他的人始終在私下尋找,卻一直沒有消息,然而種種跡象表明,人肯定沒死,現在只有兩種可能,或是被俘虜了,或是流落在外頭被什麼人救了起來,可若失被俘爲何對方遲遲沒有消息,不派人來談條件?若是被救過了這樣長的時間,傷也該好了不少,又爲什麼不想辦法送消息回來?
“咱們在韃靼的人可有傳回什麼消息?”一路進了書房,蕭紹朝兩人沉聲問到。
“這是今早送來的急件。”純鈞聞言,忙將今天收到的秘信遞了上來。
蕭紹接過來打開看啦看,裡頭的內容讓他挑眉“韃靼老汗王病危,大王子和幾位王子趁機作亂被殺,王妃蕭玥暗中聯合大將軍也速兩人聯手控制了王庭。”
“去請楚先生來?”蕭紹將信遞給湛盧讓他燒了,轉而吩咐到。
派去蕭玥身邊的人最近什麼有用的消息也沒有傳回來,想來多半是暴露了並且被蕭玥瞞了過去,想不到他這個妹妹還有這樣的本事,以往在家時倒是小瞧她了。
“看人去查,蕭玥最近都在做什麼,可有反常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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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寶珍一覺醒來,覺得人有些昏沉,想是方纔哭的厲害了,頭隱隱有些疼,她睜眼看着牀帳頂端繁麗的刺繡露出一抹苦笑,表哥到底沒有對她說實話。不過這也側面證明了父親沒有死,因爲若父親真的不在了,表哥必定就不會瞞也不能瞞了,如此說來父親或許是受了重傷,更有甚者該是下落不明瞭纔是。
“王妃可是醒了?”帳子被輕輕掀起一角,露出桂月滿月般柔和的臉。
“嗯”周寶珍低低答應一聲,想起自己方纔失態的模樣,她有些不好意思“表哥呢?”
“王爺往前頭去了。”桂月將牀帳掛到一旁的金玉帳鉤上“王妃覺得怎麼樣,可是要吃些東西?王爺臨走前囑咐廚房給您預備着吃食。”
周寶珍呻吟一聲擡手揉着額角“快到午飯的時候了,等着表哥回來一起吃吧。”
她掙扎着想要起身,桂月見了忙上前將她扶起來“王妃可是頭疼,奴婢給您按按吧。”說着將兩隻手放到她頭兩側,不輕不重的按起來,像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多半都有一手好手藝。
周寶珍將頭靠在她胸前,隨着桂月手上不輕不重的按壓頓時覺得輕鬆不少,她籲出一口氣“今兒一早可是有什麼事?”
“五夫人那裡打發人來說她孃家嫂子來了,問您可是得空。那會您才睡下不久,正好王爺還在,便做主說讓她們午後再來。”
周寶珍點點頭,今日表哥在家,倒不好請他們過來一道用吃飯,想着讓人白等一上午,她心下覺得有些過一不去就吩咐到“跟廚房說,午飯送桌席面去五弟妹那裡,就說抱歉我一早有事實在脫不開身。”
蘭萱答應着出去了,桂月服侍她起身,坐在鏡臺前周寶珍想着父親多半是出了事,只母親那裡她卻不能說實話,少不得也要說些什麼好叫她安心。這麼想着她倒有幾分理解表哥的做法,不說京城離邊關數千裡,有些事情她們這些內宅女子即便知道了也做不了什麼,不過是哭一場,跟着添亂罷了。
這麼想着她更覺得早上那會兒自己不該對着表哥胡鬧。如今她只盼着父親傷勢不重,能儘快好起來。
“一會兒吃了飯,還是你親自去母親那兒一趟,就說事情我已經問過表哥了,父親受傷是真失蹤卻是沒有的,如今父親正在營中養傷,至於家信原先是因爲受傷不能寫,這會兒怕是什麼地方耽擱了也是的。”
“是,奴婢知道了。”
桂月點頭答應了,捧出幾匣子首飾叫她挑,周寶珍想着早上的事有心溫存蕭紹一番,便按着他的喜好,擡手挑了隻赤金累絲鑲紅寶石牡丹頂簪,又撿了一對赤金鑲寶鳳蝶簪並一對金鑲玉蝶趕花小插一併遞給她。衣裳的樣式和顏色也選的蕭紹喜歡的明豔雍容,繡文極是精緻華麗。其餘的耳墜,手鐲,戒指,壓裙的襟步,腰帶,絛環無一不是精心挑選。
穿戴完畢周寶珍看着鏡子裡的年輕女子,就見身姿曼妙,膚光勝雪容色姝麗,一雙含情妙目下,瓊鼻櫻口雙頰生暈,端莊雍容裡帶了些這個年紀女子特有的嬌俏婉媚。
這麼些年表哥看重她,未必沒有她生得好的緣故,這麼想着她調皮的衝鏡子做了個自認爲撩人的姿態,然而鏡子裡的人嬌俏稚氣有餘,卻總是少了點妖嬈誘人的風情,她有些泄氣的垮了肩膀,喃喃自語般的嘀咕到“全不像個寵妃的模樣——”
門外傳來一聲男子的輕笑,她回身就見蕭紹踱步從門外進來,到了她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低聲問到“寵妃又該當如何?”
周寶珍“咯咯”笑了起來,過後對了他噘嘴說到“總該有些禍國殃民的模樣纔好。”
“哈哈哈”蕭紹大笑起來,小丫頭還想禍國殃民,俯身湊到她耳邊輕呵一口氣,嗓音低沉暗啞“能迷惑住本王就好——”
... 萬斛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