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賀燁的應對沒有絲毫破綻,但太后還是交待了竇輔安安排察證,得到的答覆徹底打消了太后對他的懷疑。
“南陽王妃壽宴上,晉王的確爲秦氏解圍,許多閨秀都在場目睹,連柳十一娘也是見證之一。”
太后頷首:“那時武威侯父子幾個還未調返京都,要說賀燁那時便想到我會重用秦家,早早佈局,他豈非成了未卜先知?”
晉王當時的確還沒有收服武威侯的打算,即便有,也不會利用秦霽這個途徑示好,太后又哪能想到這一系列事件確有巧合之處,賀燁當時出手相助,甚至不知受益者爲秦氏女。
“秦朗也確實十分疼惜胞妹,秦氏一心想要嫁入世望,秦朗當初也曾助她接近張九郎,張九郎倒是有求娶之意,奈何家中長輩不贊同,因爲這樁事故,秦朗甚至與張九郎反目成仇。”
太后冷笑頷首:“便是這樣了,雖然武威侯是明白人,他那孫女卻不甘下嫁勳貴,趙國公指望不上,眼看賀燁與兄長來往頻繁,才起了別樣心思,行爲這等有違禮教之事,當然要瞞着長輩,難怪武威侯夫婦如此震驚,只有秦朗心知肚明。”
“秦氏二孃也太過執迷權貴,偏生腦子還這般愚蠢,果然不自量力。”
太后蹙眉冷笑頷首:“這世上不自量力遠非秦氏一個。”
其實太后自身何嘗不是執迷權貴?她若是循規蹈矩之人,當年就不會楚心積慮取悅盧太后,早聽父母之命乖乖嫁給了謝饒平,可太后卻並不喜愛秦霽這個同類,縱有野心,也當明白自己斤兩,至尊至貴之位誰不奢望,也得有那命數與能力才行,否則都是不自量力。
既然察究清楚來龍去脈,秦氏又未能如願,太后便將這事放過不提,壓根沒有想到之後接二連三的事故,竟是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乖乖步入秦霽一手策劃的棋局,淪爲他人手中棋子,被人利用卻還不自知。
十一娘當然想到壽宴之事不過是開端,雖然表面上看來秦霽是偷雞不成反蝕米,但事實上她的計劃卻在順順利利地進展——汝陽王妃不就當衆提出了“可爲姬妾”?雖然賀燁與武威侯都不贊同,那也在秦霽計劃當中。
如若雙方真按汝陽王妃提議順坡就驢,太后立馬就會省悟過來真相,莫說武威侯再也難以調鎮北邊再掌兵權,便連賀燁都會因此事件大受忌備,那麼陸離與賀湛決不會允同秦霽之計。
所以她早早篤斷事態走向,那麼對於數日之後的風波迭起便不會有絲毫意外了。
可謝瑩顯然沒有料到這事竟未平息,這日聽聞秦霽懸樑自盡的事後,立馬就告訴了十一娘,語氣裡很是興災樂禍:“那事一鬧,便連江家都與武威侯府有了芥蒂,這也是情理當中,兩家雖然還未行六禮之儀,到底也是正在議親,哪曾想秦二孃卻當着這多人面前,承認心有所屬,論是換作哪家心裡也會覺得難堪,更何況兩家還是姻親,武威侯府言而無信,連帶着江家也受盡人言奚落,哪還能成事?”
今後都不能愉快的來往了,更不提親上作親。
“武威侯被姻親責備,如何氣怒可想而知,親自去了趟華嚴寺,與住持商洽欲送孫女在寺屬尼庵剃髮修行一事,這也難怪武威侯狠心,爲二孃之故,鬧生了多少非議,簡直就是家門不幸!秦二孃聽說,當晚就把自己掛在樑上,卻被救了下來,聽說十分危急,武威侯卻不肯爲二孃請醫,怒斥死了乾淨,侯夫人請得醫者,秦侯也不許醫者進門,侯夫人沒了法子,這才遞帖求見姨祖母,懇請姨祖母下令太醫署醫官救治,秦侯這纔不能阻攔……聽說,秦二孃脖子上傷痕十分劾人,若非及時遇救,只怕真就死了。”
說到這裡謝瑩又是一聲長嘆:“我原也埋怨秦二孃辜負姨祖母心意,認爲她這是咎由自取,但又想到她眼下處境也甚可憐,難免又有些難過。”
十一娘:……
我又不能給你榮華富貴,不需在我面前如此僞裝,這一套,演給太后觀賞纔有作用呀“謝善良”。
未過幾日,聽聞太后詔見賀燁,謝瑩硬是拉着十一娘去找高玉祥打聽:“可是因爲秦氏之故,姨祖母不得已要責罰殿下?”
高玉祥彎起眉眼:“太后哪裡會責罰殿下,只不過爲了平息事態,只好說服殿下納秦氏爲孺人。”
謝瑩:!!!
瞬間暴怒:“秦二孃這樣恬不知恥者也配!”
十一娘:……
“謝善良”你的同情心呢?
謝瑩也飛速反省自己失態,及時挽救:“我是爲晉王殿下不平,秦二孃分明便是想利用殿下,成全她貪圖權貴之心。”
事情爲何會有這般轉折?原來自從秦二孃懸樑未遂,市坊間便有閒言碎語滋生,都說晉王“騙奸”了秦二孃,又在太后壽宴上當衆侮辱,以致於秦二孃無顏見人痛苦難當選擇輕生,民衆們大多都是善良人,自然會同情弱勢一方,不少都爲秦二孃嘆息,不似貴族們一味嘲笑秦二孃自不量力。
若僅是市井議論,太后當然不放在心上,她管賀燁是否聲名狼藉呢?
哪裡知道楞頭青御史林昔具折彈劾晉王,稱晉王目無法紀、仗勢欺人,該當國法懲責。
不想許多“尸位素餐”已久的言官這回卻有好些支持林昔劾奏,紛紛響應,提出如晉王燁一般目無法紀者不應輔政,這顯然是得了汝陽王授意,意欲剝奪晉王參政之權,將其逐出宗政堂。
要說晉王雖然爲輔政王之一,然而他歷來遊手好閒,從不過問政務,便連朝會都時常缺席,宗政堂有他不多缺他不少,不算什麼大事。
可事實上對於太后而言,晉王佔據這個席位至少在目前還是相當重要的。
因爲賀淇在宗室的確有些影響,國政施行也的確需要宗政堂通過,宗政堂與政事堂因爲諸多時政歷來便吵嚷不休,但因爲宗政堂有義川王與晉王,賀淇並沒有優勢,內部吵起架來,往往他會是票數較少一方,連宗政堂都不能掌握,就不要說壓服政事堂了。
賀燁是太后黨,眼下在吵架時還會發揮作用,他要是被逐出宗政堂,汝陽王黨就有了優勢。
太后決不會讓賀淇奸計得逞,必然就要爲賀燁收拾殘局。
這時賀燁卻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妥協:“我本就不耐煩參政,逐出就逐出唄,當誰稀罕。”
太后怒斥:“賀淇什麼用心你難道還不清楚?逐你出宗政堂無非是針對我,燁兒,天子還小,賀淇一黨又野心勃勃,你難道忘了你兄長臨終囑託,眼看賀淇奪權逼君?!”
賀燁這才沉默不語,一陣後終於讓步:“只要秦氏不爲王妃,讓我納她爲妾也並非不可,但是阿母,秦氏既然都爲孺人,莫若你也許了扈氏……”
“荒唐!扈氏是什麼出身?勾欄妓侍一流,哪來資格得命婦品階?御史這時還盯着你呢!”
“那秦氏長相遠遠不如扈氏,憑什麼她就能有品階?我要納她,也是侍妾!”
“你!”太后決倒:“秦氏好歹也是侯府嫡女,虧你說得出口,侍妾?眼下什麼情形,御史彈劾你騙奸侯府閨秀目無法紀!你又徹底開罪了武威侯,難道還想着讓侯府嫡女沒名沒份成個侍妾受人恥笑,武威侯便會出面替你正名?我實話告訴你,即便你許這孺人之位,武威侯可是寧肯孫女自盡而亡也不甘受辱!少不得我還要撫慰勸解,也不知能否說服武威侯!你就別給我添亂,乖乖聽教,去向武威侯服個軟,武威侯肯了,這事才能限於一樁風流韻事,不被賀淇利用!”
“認錯服軟?阿母還是直接把我殺了吧。”賀燁轉身就走。
太后:……
半響才揉額頭:“真是孽障!”
武威侯那頭,當然也並不容易說服,太后只好以情動人恩威並重:“不念其餘,二孃到底還是秦侯親孫女,秦侯難道就真忍心看她耽誤終身?我知道燁兒當衆折辱是大錯,但他就是那樣脾性,要論來,若非二孃從前鬧出許多事故,晉王妃之位倒也堪當,但事到如今,就連宗正卿也不會同意……孺人到底是正五品命婦,秦侯還要好好考慮,晉王若擔了‘騙奸’罪名,對武威侯府也並無益處,畢竟有損門風,甚至會牽連子弟。”
武威侯還能說什麼呢?當然只好不甘不願地妥協。
太后再作保證:“秦侯放心,今後我必然會約束晉王,二孃不會再受委屈。”
總歸是好人做盡——親王孺人雖非正妃,但也不算委屈了秦霽,別說她這時聲名狼藉,便是清清白白的世族閨秀,封爲五品孺人也不至於受世人嘲笑鄙薄了,難道還不算給足武威侯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