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這時候方可卿反倒成爲了全府最沒有心思在意這件事情的人,她現在一門心思全部都撲到了賬房裡。那日晚上,在雲煙和小蝶的陪伴之下,方可卿開始翻看過去的賬本,果然,那自己的特點自己沒有記錯。
這個人寫撇的時候弧度會有一種特殊的弧度,每一個都是如此。
確認了這一點之後,她就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究這裡面更多的深意。婆婆絕對不會騙自己,這肯定是寧辰風的第一本賬。那麼之前的那些是怎麼回事?寧辰風究竟有多少秘密?
因此竟然就連三四年前的舊賬也全都翻了出來。此時正從今年開始一月月,一本本地翻看回去。從寧老夫人帶她來看賬本開始,她所看的賬本也不下百本。但這個數量,現在竟然也變得微不足道了,跟整整四年的賬本比起來。
寧家的生意涉獵衆多,覆蓋面廣,商戶店鋪都非常多,因此賬本自然就更多了。想要在短時間之內將這幾年的賬本翻看一遍,小蝶單單是想着,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這怎麼可能?
但是方可卿卻明顯下定了決心要如此。那日雖然在小蝶和雲煙兩個人的勸說之下回房休息,但是第二日用過早餐她便將自己再次淹沒在了浩瀚如海的賬本之中。
小蝶因爲實在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甚至求了老夫人來勸說。方可卿瘦瘦弱弱的身子骨,肯定是經不起這番折騰的啊。但是就連老夫人親自勸說也沒有看到太大的成效,最多不過是她現在同意雲煙和小蝶每日將賬本運到自己的房間裡翻閱罷了。
雖然這件事情讓人着實擔心,但是當第二日有更新鮮的消息傳到府裡之後,小蝶甚至覺得少奶奶最好就這樣只看賬本,不離窗外事最好。
因爲,讓寧辰風連續兩日不能回家的原因竟然是,凝翠樓的那位有喜了。
月湄在再次吐了個昏天地暗之後,頗有些自覺地在牀邊坐好,抱着早死早託生的心裡讓弄玉給自己診脈。寧辰風和弄玉都是在風月場合混慣了的人,這種現象也不是沒有見過,但怎麼也沒有想到會發生在月湄的身上。
青樓裡的女子,自然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能夠讓自己不懷孕。而月湄向來做的很好。即使是在最初和寧辰風魚水相歡的時候也是。
弄玉是神醫的閉門弟子,剛剛一搭上脈,心裡邊已經明確了之前的判斷,衝着寧辰風點了點頭。寧辰風沒了遲疑,眼中兇光更勝,狠狠地瞪着月湄。
“我打算生下來。”月湄語氣堅定地說道。
也許是每一個母親天生就會被上天賦予一種不容侵犯的力量,她這樣說着的時候,竟然帶有着某種不能動搖的氣息。
弄玉原本還在那裡推敲着用怎樣的藥方才能夠在對月湄傷害最小的情況下除掉這個孩子,畢竟現在時間還早,也能夠瞞天過海。此時聽到她
這樣說,心裡一慌,忍不住大聲說道:“什麼?你要生下來?”
這一聲的確是有些大了,於是他們三個人同時聽到外面銅盆落地的聲音。寧辰風一個喘息的時間,已經推開門,看到驚慌失措地站在門口的春香,她是若枚分來伺候月湄的,剛巧天亮送水過來,卻不想聽到了這樣的事情。
寧辰風看她眼睛滴溜溜地轉,便知道完了,這丫頭肯定是啥都聽到了。
忍不住看了看她白嫩纖細的脖子,在心裡搖了搖頭,放棄了殺人滅口的想法,他寧辰風還做不起對不起良心的事情。
春香見屋子裡呆若木雞的三個人,更是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麼,轉身就跑。寧辰風回過頭來,甚至還強行扯起一個笑:“我這張臉像是要殺人嗎?她跑的那麼快?”
弄玉和月湄同時特別真誠地點頭。那張臉,鐵青得很,月湄絕對相信自己如果此時再有什麼動作的話寧辰風會手起刀落,一屍兩命。
月湄有喜了的消息就這樣藉着春香的口一傳十,十傳百,沒一會兒的功夫,寧辰風相信恐怕整個江蘇城都知道這件事情了。
但是當事人此時卻還能優哉遊哉地吃着梅子,如果不是看在她懷有身孕的份上,寧辰風還真的想手起刀落,世界就清淨了。
“這梅子特好吃,我最近格外喜歡,爲了瞞着你們都不好拿出來,饞死我了。”月湄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在此刻幾乎發揮到了極致。她比他們兩人更早發現自己懷有身孕,也不是沒有慌過,但是心緒穩定下來就想着能瞞一天是一天。
剛好趕上方可卿的孃親病重,不管是寧辰風還是弄玉來自己這裡的時間明顯都少了不少,給了自己不少的機會。
她懷孕之後就特別喜歡吃梅子,這是和過去不同的習慣,所以每次寧辰風和弄玉來之前她都要將這些罪證藏起來,說起來,還是現在好,可以大大方方地抱着吃。
“你別和她一般見識。指不定她現在比你更慌。”弄玉一針見血地對寧辰風說。
月湄狠狠地咬下一顆梅子,心裡想果然弄玉比其他人還要懂她。
“誰的?”寧辰風見現在的月湄雖然故作囂張,但全然沒有往日的驕傲,一開口語氣也沒有那麼狠了。
“還能是誰的?當然是辰風你的了,莫不是寧大公子不要認賬?”月湄媚眼如絲地說。寧辰風立馬覺得自己看走眼了,這女子哪裡有半點慌亂的樣子,分明就是個妖精。
“我問你誰的?”加重了語氣。
“你的。”抵死不改。
弄玉忍不住用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現在是吵嘴的時候麼?這兩個人都不想想怎麼解決外面的滿城風雨,就自顧自地在這裡耍小孩子脾氣。況且,弄玉打量了一下月湄,她軟軟地坐着,抱着話梅罐子,但那眉眼間分明有驕傲和固執。
她說要生下來,是認真的。
三個人還沒來得及商量出如何解決下現在的滿城風雨,一個人就已經出現在門口了,是若枚。想來也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她這個媽媽也絕對沒有不出面的可能。
“怎麼回事?”眼睛掃過屋子裡的三個人,這位媽媽白日裡有着比晚上更勝的威嚴。
弄玉被她的眼神掃過,忍不住地就覺得心中一動,他還是非常渴望知道那面紗之下是怎樣一張臉,這個人又有着什麼過去。那種強烈的熟悉感,到底是什麼?但眼下分明不是時候。
“我懷孕了,他的。”月湄指着寧辰風,大大方方地說。
當着若枚自然不好發作,寧辰風也只能自認吃了啞巴虧,面對着若枚掃過來的目光,他也只能故作風流地笑笑,卻總覺得這樣拙劣的演技絕對是騙不過輕紗之後的那個人的。但是他始終無法信任若枚,出於直覺。
因爲這個過去也和弄玉發生過爭執,但是由於兩個人,一個是莫名其妙地覺得親切,一個是莫名其妙地覺得不可信任,兩人都說不出具體的理由,後來也就索性彼此遷就,對若枚的評價始終沒有正式的說法。
但是眼下,自己可以將對方搖錢樹的肚子搞大了,怎麼說也是理虧的。
若枚看起來毫無表情,或者說剛好那層輕紗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否則寧辰風就會發現若枚的驚詫絕對不比自己少。她比寧辰風還要清楚那個神秘男子多次的出入,因此內心裡更多的疑問是“孩子到底是誰的?”
只可惜月湄此刻已經賴定了寧辰風,想來也沒有人能夠撼動這個“事實”了。
“這一次是我不對,我會爲月湄贖身。媽媽開個價吧。”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了,既然月湄打定心意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那麼凝翠樓是萬萬住不下去了,寧辰風此時也只能這樣說道。
心裡卻突然想起前兩日,方可卿躺在自己的懷抱裡,面容乖順。看來這一次,註定要傷到她了。
“不好吧……”
“我不走!”
若枚和月湄的聲音是同時響起來的,若枚有所遲疑寧辰風還可以理解,但是捅下這麼大簍子的月湄,此刻竟然還能如此理直氣壯,當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寧辰風第一次覺得,聖人之所以是聖人,總還是有些道理的。
步行至月湄的身邊,俯下身,用若枚聽不到的聲音警告她:“老實點,之後再和你算賬。”
月湄的眼睛黑白分明,沒有一絲害怕,甚至還帶着點讓人惱怒的笑意,但是寧辰風還是細心地發現她的手掌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小腹,突然間就覺得自己所有的怒氣都沒了底氣。他差點忘記了,那裡面住着一個生命。
無論是因爲怎樣的緣由,她或者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以生命的形式,但是他在剛纔所有的談論中根本就忽略了這個生命的存在。湄兒一定是感覺到了,所以纔會以這樣的姿態維護這個生命,屬於她的孩子。
心裡終究還是軟了,對這個一直以來堅強的女子。
“跟我走,你隨時可以回來,好嗎?”再開口已經只剩下溫存。
也許是這個時候的寧辰風終於可以被相信,他看到月湄慢慢地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