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程曦開着跑車到處跑,易雲攸低調得多,他開的是號稱大號帕薩特的輝騰,連標誌也和桑塔納一模一樣。程曦自然是很嫌棄這輛車,但沒辦法,他自己的車是不會開到學校去的——開跑車來上課的有藝術學院那幫暴發戶就夠了。沒奈何,只能“紆尊降貴”坐易雲攸這輛車。
“這車雖然醜了點,還是挺舒服的。”程大少爺支着手臂,一副“我是大爺”的姿勢靠在車後座上,又瞟了一眼身邊的林鬱:“怎麼不說話,暈車嗎?”
林鬱搖了搖頭:“我在想事情。”
程曦被他一臉嚴肅的樣子逗笑了:“想什麼事情?”
“我想起來了,”林鬱認真地說:“我應該忘記告訴你們我也是s大的了。”
不只是程曦,連正開車的易雲攸都從後視鏡裡看了眼林鬱。
程曦壓低下巴,眯細眼睛,表情嚴肅地看着他。
因爲搞不清人際交往中哪些事是雷點於是只能依靠別人的反應來判斷嚴重程度的林鬱同學被嚇得連忙低頭道歉:“對不起。”
程曦勾着脣角笑了起來,無比順手地摸了摸林鬱的頭髮:“乖。”
易雲攸在後視鏡裡譴責地看了程曦一眼,後者則是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繼續調戲林鬱。
因爲林鬱的室友白小胥同學要去參加一個據說神秘程度堪比地下組織的cos團集會,所以今晚他是不在寢室的,而林鬱這個由林媽媽新買來“約會專用”的揹包裡又沒有學校宿舍的鑰匙,所以他只能按照原計劃,去和自己宿舍隔了半個學校的程曦宿舍借住一晚上。
學校這種要額外交錢申請的單人宿舍,比理工院分配給林鬱他們的雙人宿舍要好多了,程曦和易雲攸各自找鑰匙開自家門,林鬱站在中間打電話。
林媽媽大概是蹲守在電話機旁邊等待兒子約會的進展,電話鈴只響了一聲就被抓了起來:“喂喂,我在呢……”
“媽,我今晚不回去了,因爲太晚了,回去很遠,我睡在我朋友宿舍,他和我是一個學校的,他住在單人宿舍裡。”
林媽媽對林鬱的決定十分開心:“好好好,睡在朋友宿舍好。你在外面好好玩,多玩兩天,東西以後再來拿。”
“嗯,那我就不回家了。我的包用快遞寄給我吧。”林鬱果斷地做了決定。
林媽媽在心裡默默地感慨了一下中國語言的博大精深,果然是“有了媳婦忘了娘”。
“對了,兒子。媽給你準備的包,包裡面有個小口袋,口袋裡放了東西,要是用得上的話,你要記得用啊。”林媽媽不失時機地囑咐。
“什麼東西?現金嗎?”林鬱用肩膀夾着手機,把揹包放下來,拉開拉鍊,把手伸進“排簫”“記事本”之類的東西里翻了一頓,總算找到林媽媽說的小口袋:“我拿出來看看……”
“別別別!”林媽媽大驚失色:“你身邊有人沒?別拿出來,現在還不能看的。”
林鬱頓時猜了出來。
“錦囊妙計?”
林媽媽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臉:“兒子,你三國演義看多了麼。”
“我只看了一遍。”林鬱糾正道。
“算了……”林媽媽嘆息一聲:“你自己伸手摸摸就知道了,千萬別說出來。”
林鬱艱難地拉開小口袋的拉鍊,把手伸進去,摸到一個扁扁的、方形的、硬硬的包裝袋,裡面包着一個小小的圈。
“這是什麼?”林鬱滿頭霧水。
林媽媽瞟了一眼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的林爸爸,默默把自己縮到擺蘭花的高几和牆壁之間,小小聲地說:“兒子,是避孕套。”
林鬱仍然不解:“你給我準備避……”
“別,別說出來!”林媽媽連忙打斷他:“兒子你可長點心眼吧!忘了我跟你說的有些詞是不能說的。”
“好吧。”林鬱看了一眼正招呼他進門的程曦,默默跟在程曦後面:“那你給我準備這個幹什麼?我們學校的超市裡也有這個。而且這個也不是生活必需品啊。”
林媽媽乾咳了兩聲。
“我這不是有備無患嘛……總之你心裡有數就好了。”林媽媽瞟到林爸爸似乎對自己和林鬱的談話有點感興趣,連忙掛斷了電話:“我不跟你說了啊,兒子,你在外面要乖一點,人家不主動你就別主動啊,有事記得打家裡電話。”
“哦。”林鬱掛了電話,仍然滿頭霧水地看了手機一眼。
“不用脫鞋,直接進來。”程曦把鑰匙和手機往櫃子上的瓷盤裡一扔,把玄關和小客廳地上的包和籃球之類的雜物紛紛踢開,爲林鬱清出一條道路來:“這兩天在扔東西,有點亂。”
林鬱默默地看了一眼程曦的房間。
在社交禮儀裡,向對方開放自己的臥室是在社交流程裡很後面的一步了,這說明對方願意向你開放自己的私人空間,某種意義上也代表他的私生活。
程曦的房間很正常,看得出有人打掃,東西也只是亂,都很乾淨,牆邊豎着個盒子,大概是放什麼樂器的,如果林鬱玩吉他的話應該能認出這是把很出名的電吉他,不過程曦不彈電吉他,純粹是收着玩。長方形的寬敞房間,靠窗戶的那一面放着米白色的單人牀,牀對面是放東西的書櫃,上面有很多東西,整整一排書,下面是各種模型,櫃子旁邊就是電腦桌,舒適的椅子,冰箱,衣櫃。其餘的地方都有點空,只是地上散的東西多,籃球,雜誌,鍵盤,還沒完成的一副曲線圖還是什麼……。空調大概是二十四小時開着的,房間裡很冷,不超過二十七度。
程曦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錢包,扔到桌上,一邊脫襯衫,一邊往浴室走。
“我先衝個澡,你坐牀上坐椅子都行,冰箱有飲料,你要玩遊戲自己開電腦,密碼是0827。”
林鬱連忙答應着,坐在牀上,有點茫然地看着他背影,程曦是打籃球練出的好身材,寬肩窄腰,牛仔褲堪堪掛在腰上,只是天生曬不黑,怎麼曬都只是淺麥色。
浴室的磨砂門裡亮着燈,還有水聲。
林鬱默默地坐在電腦前面登陸游戲,程曦的電腦桌面很乾淨,就只有遊戲和一兩個聊天軟件,林鬱登陸游戲,繼續分配上次醉夢書副本打出來的東西,本來這種分裝備的事都是交給宛然一笑的,但是既然林鬱管副本,交給她處理也麻煩,程曦就把這任務給了林鬱。
幫派qq羣裡有很多人,最熱鬧的就是今天來聚會的那幫人,易雲攸給他們訂的是商務套房,帶電腦的,只是估計沒有裝遊戲,於是一堆人擠在羣裡討論今天的心得,沒來的人更加是問個不停,林鬱看他們都在羣裡,於是在qq上找人私敲問有沒有想要的裝備,敲着敲着,忽然馨馨可兒來了句“小魚姐姐你今天怎麼沒來啊?”
其餘的人也紛紛感慨林鬱沒來有多可惜,也有向來在幫派裡遊離的小號說起程曦今天雙開帶子非魚的號和大家一起合照,然後大家一齊討伐幫主大人不該秀恩愛。
林鬱正在冥思苦想怎樣默默消失才能不顯得脫離羣衆,門卻被敲響了。來人大概是很着急,敲得很急促。
學校宿舍的門沒裝貓眼,林鬱打開門一看,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有點眼熟。盛裝打扮,氣勢凌人。林鬱雖然遲鈍,對於危險還是能夠勉強覺察得到的。
那女孩子看見林鬱,也嚇了一跳,
“你是誰?”女生側身想要進門:“程曦呢?”
可惜林鬱從小被人稱呼爲木頭人,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全然覺察不到別人的肢體動作暗示,只是站在原地扶了扶眼鏡:“我是林鬱,程曦在洗澡。。”
“你是這個學校的?他朋友?叫他出來!”女生語氣不善。換了個脾氣爆的,可能不僅不糊幫她叫程曦,自己先跟她吵起來了。
“哦。”林鬱老實地答應一聲,然後把門關上。走到浴室前面,敲敲玻璃門:“程曦,有人來找你。”
“誰?”
林鬱搖頭:“我不知道,是個女生,她說讓你出去。”
“長髮還是短髮?”
“短髮。”林鬱老實回答。
“跟她說我在洗澡,沒時間。”程曦大概已經猜出是誰,一點不給面子。
林鬱答了一聲“好,”正準備回去開門,程曦又叫住了他:“林鬱,你等等。”
浴室的水聲響了兩秒,停了下來,然後隔門被重重拉開,程曦滿身水珠,裹着浴巾,一邊還在用毛巾擦着頭髮,浴室的光是暖色調,照得他鼻樑的弧度驚心動魄,睫毛的影子籠在眼睛上,連皺着的眉頭也溫柔起來。
“我自己去跟她說。”他勾着嘴角,笑林鬱:“你不行的,你的戰鬥力給她塞牙縫還不夠。”
林鬱莫名其妙地就紅了耳朵。
程曦拉開房門的動作一氣呵成,站在門口的女生本來一臉的不耐煩,看到他,臉上又露出一分高興來,只是這份高興也掩飾在兇巴巴的態度下。
“你死在裡面嗎?這麼慢纔出來!”女生仰着臉,漂亮眼睛眯得細長,一副挑釁樣子。林鬱這才認出她是程曦的前女友,就是長得很像浣花的那個,她把頭髮剪掉了。
世上人都說女生心思難懂,喜怒無常,其實女生很好懂,她之所以怒之所以喜,都是因爲她喜歡你,就連挑釁也是像小貓只對主人伸出爪子。只有在她不喜歡的人面前,她纔會進退有度,一點不讓人爲難。
程曦不說話,一手撐在門上,皺着眉頭看着她。
“怎麼!不爽啊!”女生表情更加高傲了,也許只有旁觀者纔會發現,她的表情現在有多鮮活,她再生氣再挑釁,看着程曦的時候,眼睛裡都是帶着光的。
這世上靈藥百種,唯有愛讓人像重新活過來。
“王妍,你今年二十了吧。”
“是又怎樣?”
“沒怎樣,不過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程曦語氣冷靜無比:“你爸媽生你養你也不容易,你最好談場戀愛早點結婚,別到二十七八歲變成剩女。”
“程曦,你有病啊!”王妍勃然大怒,眼角飛紅。
“我沒病,有病的是你。”程曦一語點破她來的原因:“我和於宛然在遊戲裡離婚也不是我忽然醒悟發現自己愛的是你,我自始至終沒喜歡過你,這點我和你交往之初就說得很清楚。我不知道你平時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但我沒有和喜歡我的人交往的習慣。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我讓保安送你去打車。”
王妍臉色已經煞白。
程曦看她忍眼淚忍得太辛苦,很慷慨地遞毛巾給她,被她狠狠揮開,然後她捂着嘴轉身就跑,滿眼眼淚都在往外涌。
程曦順手從玄關的瓷盤裡摸出手機,然後打電話。
“黎靖之,王妍剛剛從我宿舍跑出去了,你現在下樓應該剛好能追上,她還穿着高跟鞋呢。追不上也沒事,現在是枯水期,學校的湖淹不死人。”
然後程曦繼續拿着毛巾擦頭髮,看見林鬱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站在自己旁邊,笑了起來:“怎麼了?”
“學校有很多樓的。”林鬱提醒他:“有些樓頂都沒鎖,而且日常生活中,還有很多方法可以自殺……”
“沒事的。”程曦開解他:“黎靖之一定是跟着王妍過來的,他暗戀王妍,我給他個臺階下而已。”
林鬱勉強被他說服了,但還是忍不住盯着程曦的側臉看。
程曦一副剛纔發生的事司空見慣的樣子,在電腦桌前坐下來,擦了兩下頭髮,把毛巾扔到一邊,開始在鍵盤上敲起字來。
明明他已經解釋得很清楚,林鬱還是有點憂心忡忡。在牀邊坐了下來,眼神擔憂地看着程曦側臉。
程曦被他看得笑了起來,一邊打字一邊逗他:“怎麼了,不會剛纔被我嚇到了吧,難道我這麼兇殘……”
“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林鬱因爲正在努力思考,慢吞吞地說:“如果你不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別人喜歡你你又把別人趕走的話,那你怎麼找到真正的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