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竄到牀前之後,伸長了手臂過來抓我,我壓低聲音,再次問了一聲:“你是誰?”
“心肝別怕,我來救你了!”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被人認出來。
可這低低的聲音溫潤清朗,足夠我認出來人了。
白朮。
黑衣人拉下蒙面黑巾,就見一張俊致朗潤的臉赫然展現在我眼前,正是白朮。
四年未見,緊要關頭,白朮一身黑衣,單槍匹馬地來救我了,而他的對手,是二十多個大內高手。
我心裡猛的一鬆,不論如何,安然有救了!
我將安然抱起來,遞了過去:“帶孩子走!”
白朮一怔,愕然問道:“你的?”
“小泥鰍和小螃蟹的女兒,小螃蟹難產死了,小泥鰍也去了。”我儘量用最簡短的話語解釋。
我不敢保證,如果白朮誤以爲這孩子是我和阮郎歸的女兒,他會不會直接一刀宰了她。
白朮的眼光瞄到牀榻裡側的阮郎歸,眼神倏地冷了下來:“你還是嫁給他了?”
我悽然一笑:“終究是嫁了!此去京城,生死難料,你來救我,我很感激。我欠你的,這輩子已經還不了了。老話說債多不壓身,我再求你一件事,救救這個孩子,她是我看着長大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我保護不了她了,你帶她走,成麼?”
白朮往門口看了一眼,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沒有人再闖進來了。
“我若有餘力,定然爲你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可是心肝,我只是一個人,真的救不了那麼多人。”白朮嘆口氣,眼裡有深深的無奈,也不知是無奈沒法子救下所有人,還是無奈我終究嫁給了阮郎歸。
“心肝,在我眼裡,你纔是最重要的。即便這孩子是你的親生女兒,我也會放棄她來救你,更何況只不過是別人的孩子?”白朮閉目一嘆,“心肝,別怨我,我真的盡力了!”
我相信白朮已經盡力了,紅梅寨一
戰,我就知道他的武功不是很好,可今天他一人擊退那麼多大內高手,不論有沒有使什麼特殊手段,他都必定是不遺餘力的。
白朮伸手就要拉我,我攔住他的手,嘆口氣,說道:“小螃蟹死了,小泥鰍死了,他們那已經足月的兒子胎死腹中,你說,如果安然再有個什麼閃失,我還有什麼面目活下去?就是死,九泉之下我都沒臉去見他們倆。再說……”
我看一眼身邊的阮郎歸,他的身體太虛弱,半昏半睡,那麼大的動靜都沒吵醒他。
“他是我的夫君,不論生死,我都是要與他一道的。在這世上,唯一能讓我牽掛着的,也就是他和這孩子了,如果他倆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白朮默了默,無奈地嘆道:“可是心肝,我真的救不了了。阮郎歸重傷不醒,這孩子又那麼小,不論是誰,我都帶不走。我下了藥,放倒了一大半侍衛,一旦他們醒來,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帶走這個孩子吧!我求你!”我懇切地看着白朮,哀求道,“這孩子是我的心頭肉,雖然沒有我的骨血,卻凝聚了我無數心血。我求你帶走她,就當是你的孩子,也算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一點兒念想。”
我泣不成聲,悲痛得不能自已。其實我的話語很卑鄙,完全就是掐着白朮對我的深情逼迫他。我已經嫁給了阮郎歸,不可能再給他什麼承諾,我將這個孩子託付給他,算是給了他一個我的延續。
白朮深深地看着安然,擡手摸了摸安然的臉,低低地問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安然,我叫她安然,姓舒,舒坦的舒。”我看着白朮的手笑了,他肯摸安然的臉,就是答應了。
“這名字不好聽。”白朮搖頭,慘然笑笑,“甘心,叫甘心,如何?”
我淚如泉涌,不可遏止。
甘心,他終究是甘心情願爲我做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多年前我曾經那樣深切地怨過他,怕過他,可他對我,卻
從沒存過一絲惡意,幾次三番,他由着我的性子胡鬧,豁出命去陪我往死路上狂奔,卻從來沒有過任何怨言。
“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會去找你。”我咧嘴一笑,眼淚落進嘴裡,又苦又澀。
白朮伸手給我抹了一把眼淚,紅着眼睛說:“好!記得你說過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垂眸看了一眼安然,又道,“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將安然放進他懷裡,他單手抱住,我衝他擺了擺手,依依不捨地說:“快走吧!等到那些人醒來,再想脫身就難了。”
白朮沉聲道:“進了京城之後,別跟皇上硬碰硬,儘可能拖延時間,我會再想辦法救你的。”他說完,突然壓低了身子,在我額頭上親親吻了一記,強笑道,“這是你欠我的。”
我欠他的,豈是這麼蜻蜓點水的一吻就能還清的?
我抹了一把眼淚,沉聲道:“走吧!走吧!別再想着冒險救我,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
白朮又深深地看了安然一眼,咬牙道:“我們的孩子!甘心!我們的孩子!”說罷,他就抱着孩子,從窗口跳下去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這樣惡劣的天氣,逃跑固然不易,追蹤更加困難,我相信白朮能順利脫身。
只是他究竟是怎樣知道我來了這兒?他是什麼時候得到消息的?又是如何得知的?
白朮在我心裡一直是挺神乎的人,他好像知道一切不爲人知的事情,我想,大約是他得知了黎昭派出大隊禁衛軍的事情,心裡生出了疑惑,一番查探之下,找到了我。
不論如何,白朮的出現了了我一樁心事,安然託付給白朮,我不用再擔心了。
哦,不,從今以後,世上再沒有要被格殺勿論的舒安然,只有白朮的女兒……甘心。
高延醒來之後,見到我和阮郎歸還在,長舒了一口氣,安然的失蹤並沒有引起他多大的主意,反正安然是被下了格殺令的,帶回京反倒更麻煩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