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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指的手印很快就在宣紙之上留下了紅色的印記,金公公一直在旁安靜地看着,待到起身的時候才側身看了一眼沈鉞。
他動作如常,彷彿就是起身離開時的動作一般。誰都未曾注意到,他與沈鉞有着片刻的目光交匯。
金公公捧着宣紙過去,呈在皇上跟前,低聲道:“皇上,這就是昭王妃的手印了。”
“讓人一一對比。”皇上只略微掃了一眼,就轉過頭去看向了沈鉞和葉姝。此時他們兩人反而都鎮定了下來,臉色都有些難看,卻還算平靜。
至於睿王倒是有些壓抑不住的興奮,看在皇上眼中卻是讓他有些失望。顧家人的臉色也不太好,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如果昭王妃真的不是顧家的嫡長女顧琪的話,不管顧家知情不知情都屬於欺君之罪了。
皇上掃了一圈,最後目光才落在端王沈鉻的身上。
沈鉻一直很沉默,彷彿是被強拉過來的配角一般。他低頭跪着,一句話都不說甚至連着動都不太動。只有先前懷疑那個罪奴是被人掌控的時候,他才朝着那邊看了兩眼。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兩眼,見他還是如同之前一般裝死就移開了目光。
“對比得如何了?”他說着手略微擡了下,往旁邊一揮——
哐當!
一聲清脆的響聲,放在皇上手邊的茶盞一瞬間被打翻,茶水在桌面蔓延開來,放在一旁的賣、身契立刻就被茶水給浸透了。
“哎呀!”金公公一聲驚叫,“快快快!賣、身契!”他這般說着,立刻有小太監上前收拾殘局。然而,那賣、身契原本就被玉如攥在手心裡,被汗水浸溼了不少,如今又泡了茶水,雖然很快就被拿了起來,然而紙張還是很快就被浸透了。
“快擦乾擦乾……”金公公叫着,讓人拿了帕子細細擦拭上面的水漬。
皇上皺眉看着這一通忙亂,起身讓宮女把桌案也收拾了下。
鑑於茶水是他自己打翻的,此時皇上並未說什麼不滿之言,只安靜地等到一旁。而這賣、身契一被浸溼,下面所有人都擡頭看了過去。
小太監小心謹慎地擦拭着賣、身契,然而那賣、身契早已經被抓得皺巴巴的,還浸透過玉如掌心的汗水,這會兒又泡了茶水,這輕輕一擦竟然就破了。
“這……皇上……”小太監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手中的賣、身契也抖得嚇人,“皇上……”他幾乎要哭了起來。
金公公見狀立刻上前,只低頭一看就明白了過來。
這賣、身契破的地方恰好是留下指印的地方,而且這指印原本就被汗水浸染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如今一破就更是沒有辦法比對了。
皇上神色陰晴不定地看着跪下的小太監,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忐忑的金公公,沉聲道:“小太監笨手笨腳的,做事也不牢靠。這比對指紋的事情,還是進來做吧。”
金公公擡頭飛快地看了一眼,皇上一個眼色過去,他立刻低頭應了下來。
賣、身契上的質問被毀,只有書桌旁皇上、金公公和小太監三人知道。此時小太監嚇得跪在原地只哆嗦,並不敢多言語半分。皇上不說,又點名了讓金公公做事,他自然是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
因此,低頭裝模作樣對比了片刻,金公公才把葉姝的指紋和賣、身契放在一起,呈給皇上。
“回皇上的話,昭王妃十指指紋皆與賣、身契上不同!”金公公跪下,聲音沉穩沒有半分的心虛之意,“昭王妃並非這賣、身契上所寫之人,與罪奴玉如所指證的全然不同。”
葉姝和沈鉞緩緩放鬆了下來,早在金公公使眼色的時候,他們大約已經猜測到了結果,這會兒並沒有失態。反而是顧家人,聽到這個結果齊齊舒了一口氣,引得皇上擡眼看了過去。
顧林華和顧老夫人嚇得立刻繃起了臉,不敢再隨意放鬆。
“這不可能!”玉如卻是所有人中反應最爲激烈的,“這不可能!這肯定是葉姝的賣、身契,你是不是被她給收買了……”
她說着竟然直接起身衝了過去,一旁的人來不及反應,竟然讓她直接朝着金公公撞了過去。金公公冷不防被她撞了個正着,整個人倒在地上卻不顧自己,連聲大叫:“護駕!護駕!有刺客,護駕!”
他這般一咋呼,沈鉞立刻起身,葉姝在其後下意識拉了他一把,讓他落在了睿王的後面。
睿王直接衝了過去,護在皇上跟前,一腳踹向玉如。
玉如冷不及防,手中原本抓着那份賣、身契,此時被睿王一腳踢開,整個人都飛出去了一般,後背撞在了一旁書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外面的護衛這才衝了進來,把玉如團團圍住。
端王在旁臉色發青,看着倒在書桌旁沒有半點意識的玉如,忍不住伸手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之前他明明計算的很好,利用這個從顧府逃出來報仇心切的罪奴作梗,一舉讓沈鉞成爲京中的笑柄,這樣哪怕是父皇對他也會心有芥蒂。畢竟,堂堂昭王妃竟然是一個賤婢出身的冒牌貨,依照父皇的性子定然會勃然大怒,甚至牽連到沈鉞的。
原本事情發展還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在睿王和睿王妃的鼓動下他們直接鬧到了皇上的跟前。之後……之後,原本篤定了是賤婢葉姝的昭王妃,指紋竟然跟賣、身契上的全然不一樣!
怎麼可能!
沈鉻抹了一把額頭,看向玉如手中那撕破的賣、身契。一個罪奴,就算是被主家放出去,想要從官府拿到這賣、身契也不容易。他當初察覺了沈鉞身邊的人的舉動,繼而查到了玉如。原本只當是一個無用的棄子,卻沒有想到玉如一路南下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茗州。
當初沈鉻只是讓人跟着,並沒有想到能得到什麼太過於有用的東西,只是以防萬一說不定可以對付顧林華。畢竟那個時候,顧家的嫡長女顧瑾據說還是他未來的側妃。他總要對她更爲了解,這樣才放心。加上沈鉞竟然對付“顧瑾”放出府的人,爲了避免日後頭頂綠了,他也要多留一分心纔對。
跟着玉如的人也不是什麼得力的人手,這麼一放沈鉻就把這麼一個人給忘記了。直到半年前,消息才傳入京中。
玉如竟然想在茗州青山城的府衙裡尋一份賣、身契!
沈鉻這纔想起了還有這麼一個人,而這個時候葉姝已經是堂堂昭王妃了。昭王沈鉞也莫名就突然被皇上器重起來,沈鉻當時想來想去心中直覺那玉如肯定知道些什麼,就讓人去幫忙,然後套話。
玉如一心報仇,人也不算多聰明。幾次三番之後就被套出了話,而那時候沈鉻的處境頗爲艱難,太子被廢,皇后被禁足,他看似沒有受到什麼牽連,只往日見到他熱情不已的那些官員也都避着他走了。
沈鉻心中惱恨不已,偏偏皇后就算是深陷囹圄也更信重太子。
他原本就對同胞的兄長沈鈺不滿,若不是沈鈺,他哪裡會落得如此的地步。因此,見狀沈鉻就直接隱下了這件秘密,甚至於在萬壽節酒宴上,沈鈺掌控大局的時候,他都沒有貿然站出來。
幸而,他沒有貿然行動。
所以,他又一次躲過一場大劫。誰也沒有料到,兩個女人改變了整個局面,昭王妃和戴蘅兩人一併衝進來的時候,他還以爲這兩人是自投羅網,卻沒有想到她們竟然帶來了救兵,不止很快控制住了殿中的情形,甚至連着外面的情形也控制住了。
萬壽節之後,昭王一躍成爲京中最爲讓人矚目的王爺,而他縱然沒有參與到沈鈺的謀逆之中,卻也被牽連到了。
所有人對他已經不是無視了,而是避之不及。
而這個時候,玉如入京。沈鉻暗中讓人監視,暗中給她提供了不少的消息,讓她順順利利混入了戴蘅府中。這丫頭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在昭王府酒宴上把事情鬧大了。
可是,結果呢?
沈鉻神色變換了幾次,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其他人,只直盯盯看着玉如手中的賣、身契。他猛然起身過去一把把賣、身契從玉如的手中搶了過來,那賣、身契還帶着半份葉姝的指印。
沈鉻低頭飛快攤開賣、身契,只可惜,賣、身契被撕碎了兩半,指紋恰好就在被撕裂的部分。
他低頭看去,上面的指紋已經模糊了。而另外半份——
沈鉻下意識尋找,然後看到了金公公手中另外半份賣、身契。
“拿過來!”他撲過去從金公公手中把餘下半份賣、身契搶了過去,金公公冷不防被一個皇子這般要求,直接就鬆開了手。
只可惜,賣、身契早已經被毀了,沈鉻低頭抖着手把賣、身契拼湊好,卻也看不太清楚那上面的內容,更別提指印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沈鉻臉色猙獰,而一旁皇上只冷眼看着,半響擺手。
“把這罪奴押去……”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劉興,“京兆府,三日之內,查清楚究竟是誰指使她污衊昭王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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