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預定的工作取消, 智鬱悶地在行事曆上劃掉一行字,順便打電話到飯店點菜叫他們送來。
爲什麼他們倆談戀愛,還要他來打點?掛上電話, 智更加鬱悶。爲了排解心裡的煩悶, 他從櫃子裡拿出網球拍, 乘電梯下到設有網球場的樓層。爲了讓員工們在工作時勞逸結合, 這幢大樓裡有着相當齊全的運動設備, 還有茶吧特色餐廳等一系列休閒設施。當然,沒有一定的地位,是不夠資格享受這些服務的, 否則還不人滿爲患。
下班的時間早過了,網球場裡卻透出燈光來。智也沒在意, 刷卡開門之後才怒從心起。談戀愛就要有談戀愛的樣子, 回房間裡去點根蠟燭吃晚餐, 偏偏要來打什麼網球!
他站在門口,看着不遠處的紫, 心一點點冷下來。
紫的眼睛裡,沒有算計,沒有像往常那樣以超然的態度旁觀然後準確報出球速落點等一串數據。
她就只是託着腮,坐在那裡單純地看着球來來回回。基礎練習其實很無趣,智記得以前自己和忍在進行基礎練習時她通常都會走開做自己的事, 偶爾過來瞟一眼糾正他們的姿勢。後來, 紫的興趣偏向於“看”比賽, 精密地分析, 然後提出自己的見解。
而現在, 她就像一個普通的觀衆,看着無聊的回球練習看得津津有味。
……怪不得忍會無法忍受, 怪不得他會選擇離開。
——藤原紫姬,已經不是隻屬於他們的公主了。
“智,你也來打球嗎?”紫看到了僵立在門口的智,“……怎麼了?”
“不然還能來幹嗎?”智知道自己的語氣不好,可是他無法控制。
被智的話嗆了一下,紫眼看着他走到牆邊按下自動送球機的按鈕,“……熱身運動……”
“不用你管。”智將球拋起,狠狠地打向對面的場地,然後,又是一球,又是一球……
誰都看得出他是在發泄,何況在場的另兩人都擅長於洞察力。處在尷尬的境地,紫尚且猶豫着,跡部倒是從背後推了她一把。
紫走到智的身邊,停止送球機的運作,“智,停下吧,我們需要好好地談一談。”
“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除非能讓我們回到以前的日子。”智低頭看着地面,嘴角嘲諷地勾起,“不可能吧。”
“……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紫閉了閉眼睛,也看向另一邊。
“紫,告訴我一件事,”智慢慢擡起頭來,直視着紫的眼睛,“當年你遇到我們的時候,是想要我們當你的玩伴……還是部下?”
請告訴我真實的答案,藤原智的眼睛在這麼說着,儘管他已經隱約猜到答案並不是他所期待的。
——“部下。”
小的時候,她要學的東西有許多,玩伴什麼的,從來就沒有考慮過。
“果然啊。”傷口被血淋淋地揭開,失去了所有希望,智反而鬆了一口氣,“你果然是藤原家的人,不,你本來就是藤原家的人。我會在你的安全得到保證後搬出這裡。不要挽留我。”他阻止紫將要出口的話,這個五官深邃漂亮的金髮大男孩笑得淘氣卻憂傷,“你知道,我無法拒絕你的要求。”
“……智……”紫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是喃喃地抵喚着藤原智的名字。
“這樣,你也不用總是裝着不知道我們兄弟倆的感情了,而且……未婚妻和懷有企圖的男人朝夕相處,跡部少爺想必也是不樂見的吧。”智內心苦澀,嘴裡卻還在開着玩笑。
“要是一開始這麼做就好了,我只是你的部下。”智向跡部景吾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攬住紫的肩膀最後一次將她摟入懷中,“不要對無關的人溫柔了,你的溫柔對於被你吸引的人來說等同於殘忍,Princess。”
放開手,他走向門口,再沒有回頭。
夜已深,紫的臥室裡並沒有開燈,窗簾大開,從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城市璀璨的燈光,然而這些燈光無法給這位於高空的房間帶來絲毫光明。
紫將手心貼着玻璃窗,望着下面的燈海。以前從來沒有感覺到,這幢大廈是這麼的冷清。
當年,她還只是稚齡的女孩,祖父將她帶到這裡,看着腳下的車水馬龍,是何等的豪邁萬千。一道命令,有千百人就此行動起來,這就是權力。
有祖父的扶持,有忍和智的隨同,那時候,她覺得沒什麼能夠難倒自己。
一度模糊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彼時,祖父手扶着玻璃窗,同樣是望着腳下,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
那句話就這麼從記憶中浮現出來。
——高處不勝寒。
“部長,青學的越前龍馬進學校來了。”一年級生接到門外的通報後,急忙跑來彙報,這也算是冰帝被凱賓•史密斯挑戰成功的後遺症。
——原來如此。冰帝衆齊齊轉頭看向一大早就坐在網球場外的藤原紫姬。他們可不像那些單純喜悅着的啦啦隊們一樣,以爲紫真像她所說的,在休息日“緬懷母校”來了。
“紫,這件事我出面比你有用。”
紫想想也是,恐怕熟人的話龍馬現在也聽不進去,倒是跡部這個半熟不熟的人去勸比較合適,於是她止住起身的勢頭,點點頭。
身爲君臨冰帝網球部200人之上的帝王,處理這種事應該不成問題吧?
……應該吧?
望見跡部的身影消失,紫再次起身,推開網球部的門走進去。部員們和圍觀者兼啦啦隊都詫異地看着她的這一舉動。
冰帝的鐵則,除監督和部長允許外,非部員不能入內。
如果得到了允許,紫姬大人剛纔爲什麼要坐在外面?這是大家的一致疑問。
榊監督似乎是默許了她的走近,甚至還從觀衆席上站起來。“事情我知道了,人你決定就行。”
紫嘆了口氣,從正選們身上一個個看過去,最後停在鳳身上,“既然榊監督這麼大方,長太郎,請你陪我參加明後兩天晚上的宴會,可以麼?”
“誒?晚會?”聽起來好像是監督將他賣了,怎麼回事?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美國選拔隊的教練發來的請柬,作爲東道主不能缺席,某位監督不屑參加這種無聊的宴會,所以就將區區小女子丟了出去,本來在日本的宴會都是精市做我的男伴的……病了也沒辦法,景吾要練習沒時間,所以某位監督就慷慨地答應出借網球部部員一名,有着‘同班同學’這種萬能身份的長太郎就是我最合適的選擇了。”
在面無表情的“某位監督”和麪無表情的“區區小女子”之間瞄來瞄去,正選們那是一身的冷汗……
“相信你應付這種事應該是得心應手,總•監督藤原君。”刻意加重了單字的讀音,可見榊監督對招攬藤原紫姬不成還被她當上了自己的上司——雖然只是名義上——還是相當不滿的。
可惜,大人們的此類感情紫才真叫應付得得心應手,她對榊監督的話恍若未聞,只是等着鳳做出決定。
“這個,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鳳長太郎看到了跡部走近,立刻踢皮球一樣把這個問題踢給了他,“部長叫我去,我就去。”
“怎麼回事?”跡部當然不會看不出這氣氛的詭異,“嗯?”
“理查德•貝克的邀請,這兩天我都得到場去參加他舉辦的無趣宴會,長太郎如果不行……說是工作的話,國光應該不會拒絕,要不然仁王或者柳生……”
儘管認真思考着的紫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可衆正選們卻是黑線地看着他們的部長大人面色越來越陰沉。
“長太郎,你陪她去。該怎麼做,你知道吧?”
鳳得到了安全上的保證,舒了一口氣。要是在部長不知情的前提下,就算這應該屬於公差……他瞄了一眼榊監督,也還是有可能小命不保的。他點下頭,發誓一樣回答,“是的,部長。”
——我一定會替你保護好紫君,不讓任何人覬覦!
“這一次的友誼賽怎麼這麼麻煩,宴會……網協哪兒來的經費?”跡部剛開始還只是抱怨,但無意中的懷疑竟可以算得上是一語中的。
“貝克教練對這次的比賽可是志在必得,邀請衆多經濟界人士就是爲了這個。”只不過他志在必得的並非勝利,而是贊助。先調用協會資金然後再用得到的贊助補上虧空,拆東牆補西牆,還可以從中大賺一筆,理查德•貝克算盤打得真好。
不過,她看那個貝克不順眼已經很多年了啊……
“景吾,比賽加油。長太郎,明天練習結束後見。打擾你們的練習,抱歉。”
紫才說完,忍足那慵懶的關西腔帶着揶揄的笑意在一邊響起,“藤原君,我可也要參加比賽的。你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他本意不過覺得大家也挺熟了,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
本已經準備離開的紫,卻只是駐足淡淡地答了句。
“不公平,又能如何?”
什麼意思?忍足目視跡部,沒想到這位也不似平常,只是掂了掂球拍,什麼反應都沒有。
……剛剛還好好的,莫非是自己說了什麼禁語?忍足鬧不明白,只是一下子溫度降至了冰點,這他是真切感覺到了的。
然而古怪的氣氛也只是一閃而逝。只是一個轉身,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還是微笑宛然受着許多學生愛戴的藤原紫姬,看不出半點異常。
但,還是有奇怪的地方。陪同藤原紫姬前來的兩名便衣,雖然只是在遠處觀望並沒有接近,但還是有不少人能夠猜出他們的身份。畢竟這所貴族學校裡都是家境殷富的子弟,擁有相近的家庭環境,將來要走的路也大致相同。
“奇怪啊,就算藤原忍……那個什麼了,”冥戶還是有所顧忌地模糊了過去,他扛着球拍有些好奇,“跟屁蟲藤原智哪?他不是藤原紫姬的保鏢嗎?”他和藤原智同班,總比別人多惦記些,再說藤原智那個陽光的個性在班裡還是很受歡迎的。
難道是……或者該說是果然嗎?公認的情聖忍足早就看出雙胞胎對藤原紫姬的感情決不只是普通的下屬的忠誠,不少大家族裡給繼承人培養青梅竹馬的輔佐,像雙胞胎那麼優秀也感情深厚的的確難得,因此——也更危險。
愛情,從來都不是公平的。相愛,有着等同於奇蹟的發生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