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王者姿態

星期五晚上,一場冗長的雨拉開序幕,溼漉漉地貫穿整個週末。

網球部的訓練因此而暫停。整整兩天,若江依奈都窩在自己的房間裡,看着窗外細細密密的雨絲傾斜交織。

春天的氣息消散在濃密的雨幕裡,最後的奼紫嫣紅零落成泥。天空是單調的灰色,沉沉地壓下來,空氣溼悶而黏稠。

若江依奈卻希望,這場雨可以下得久一點,再久一點,一直下過月見竹醉。

可是它終究停了。在若江難得失眠的午夜,如它悄然而至般,無聲落幕。

而第二天清晨,溫煦的空氣,蔥鬱的樹葉,乾淨的街道,一切如舊。只有雨後藍得透明的天空,水一樣靜靜流淌。

若江依奈再無逃避的退路,不得不面對抉擇,履行被強加的任務,抑或違背。

如坐鍼氈地熬過了前兩節課,心裡醞釀了無數種說辭,無論是對秋野芳子還是對跡部景吾,最終,在第二節課下課後,她帶着忐忑的心情,決定從鳴海杪那裡找切入點。

“小杪,恭喜你入圍東京都大賽呀,還是第一名的成績。”

“小意思啦,地區預選賽沒什麼對手嘛,”鳴海一臉輕鬆地說道,絲毫沒有察覺到若江的不安,“週末下雨網球部休息,你都不來看我的比賽哎!”

“我也是突然接到通知不用去學校的嘛,等你進入全國大賽我一定來看。”

“還早得很呢,還有東京都大賽和關東大賽,對手越來越強了。”

“小杪一定沒問題的啦,”若江頓了頓,裝作若無其事地問,“話說……去年東京都和關東區大賽的冠軍是冰帝的吧?”

“是啊,今年她也有參加哦,她很厲害的,要贏她不容易呢!”

“那……你今天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冰帝,知己知彼嘛,順便還能來看看你家英二的比賽。”說出這句話,若江的心跳有些加速,目不轉睛地望着她,試圖從她的反應裡尋找蛛絲馬跡。

而鳴海雙眼發亮的反應並未出乎若江的意料:“哎……是個好主意嘛……”

若江暗暗鬆口氣,又趕緊鼓動道:“那就去吧,機會難得喲,何況是冰帝主場,多一個人來給青學加油也是好的嘛。”

“好啊好啊!”

“那芳子也一起去吧?”若江順勢對秋野芳子說。

“你明知道我不會去的,就別問我了。”秋野搖搖頭,一口拒絕。

“唉,芳子,你的打工要四點半纔開始,先去一下嘛,反正咖啡店離冰帝也不遠,去吧,去吧……”鳴海說着又撒起嬌來。

秋野芳子抿起眉心,一副沒轍的樣子,卻終於還是應道:“好吧,那我到時間可一定要走人的!”

“也!芳子你最好了啦!”

若江心裡五味雜陳,完成跡部所交代的事,比她想象得簡單得多,可是內心卻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心底蟄伏的不安和對秋野芳子的歉疚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

但她還是太過疏忽了。

即使秋野芳子一無所知地隨她來到冰帝,亦不代表她願意靠近跡部景吾。

當若江依奈望着秋野和鳴海一起走向體操館的身影,渾身的器官彷彿同一時間全部停止運作,和暖的風驟時變得凌厲,在她空洞的身體裡呼嘯穿行。

不知道是怎樣轉頭追上網球部的隊伍的,亦不知道是怎樣穿過冰帝校園寬敞的甬道步入網球場的。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隻身站在冰帝氣勢恢宏的下沉式網球場的第一排,翠綠的球場上,兩校球員正在一絲不苟地進行熱身。身後的看臺上坐滿了神情激昂的少年和難掩興奮的少女,冰帝灰白色的制服連成一片層層疊疊的雲,歡呼聲山呼海嘯般涌來,將她淹沒。

即使身處千人空巷,她亦能一眼辨出跡部景吾,他身上無時無刻不透着耀眼的王者鋒芒,耀眼得令人暈眩,卻無法移開視線。

眼神相觸,跡部景吾的目光在她周圍迅速掃過,卻不見秋野芳子,不易察覺地蹙起眉頭,亦同時將若江依奈的心擰成一團。

“真沒想到你會無視跡部的話,不怕惹怒他嗎?”

忍足戲謔的聲音如一盆涼水自上灌下,若江一個顫慄,仰起臉,雙眼盡是無奈,悻悻地說:“我已經儘量把她叫來冰帝了,可是她和鳴海去了體操館……”

“體操館嗎?”忍足沉吟片刻,望着她的眼裡噙着些不明意味的深意,“那就不用擔心了。”

“嗯?”若江依奈滿臉困惑。

忍足的脣角挑起一個自信的弧度,伸起手指向她身後一指,若江一知半解地循着他的動作回頭,意外地看到鳴海杪拉着秋野芳子吃力地在觀衆怒氣衝衝的目光下向着她的方向擠過來。她一時驚訝地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別過頭表情複雜地看着忍足。

忍足侑士矮下身湊到她耳邊,上揚的關西腔帶着些微惑人的邪氣:“是不是感動得想報答我?”

若江依奈輕輕一把將他推開:“你還真是容不得我對你有半分鐘的好感啊!”

“哦,好感嗎?”忍足看到鳴海她們走近,自動過濾掉若江的白眼,“那請繼續吧。”

他縱身一躍,從看臺第一排進入場地,墨藍色的長髮揚起一個瀟灑的弧度。

若江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個俊逸的背影上,身後的鳴海就搭了上來,若江倉促地問:“你們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

鳴海明明一臉激動,卻語氣怏怏地說:“原來體操隊也過來看練習賽了,體操館根本就沒人,白跑一趟了。”

“什麼嘛,看到體操館沒人的時候高興得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把我拉來看比賽,一點矜持都沒有……”秋野芳子無可奈何地說。

鳴海毫不在意她的揶揄,環顧四周道:“哇塞,冰帝的網球部還真是受歡迎啊,練習賽都有這麼多人來看……”

“是啊,實在是太誇張了。”若江附和道。尤其是那些打着“跡部殿下後援團”旗號的女生們,一個個纖弱嬌小的身軀,卻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還隱約混雜着大膽的告白,這樣的場面,即使是在很多正式比賽,都難以見到。

而當跡部景吾步入場地的那一刻,所有的喧譁都匯成了一個整齊而磅礴的鼓點:

“勝者跡部,勝者跡部,勝者跡部……”

紫灰色的發染上碎光,眼角下的淚痣透着堅定的決然,婉風浮動衣袂飄飄。

以一貫的王者姿態,享受排山倒海的喧囂敬仰。

那樣肆意的自信和霸氣,只屬於跡部景吾。

若江依奈怔怔地遠望他,怔怔地遠望這張優雅而倨傲的臉,破碎的記憶拼拼湊湊,與眼前的畫面重合,恍恍間,彷彿時光定格了近十載,不曾前行。

跡部緩緩擡手,在空中打出一個響指,下一秒,世界靜默,未盡的回聲嫋嫋繞繞,經久不散。

他高傲地仰起臉,目光直指若江依奈所在的方向,脣角挑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踏着衆人困惑迷茫的目光,踏着若江依奈劇烈紊亂的心跳,跡部景吾向着她款款走近。

他的腳步停在秋野芳子的咫尺之遙。他目光灼灼,她神情淡漠,互不相讓的眼神彷彿能在空氣中撞擊出懾人的光芒。

“來看本大爺比賽,啊嗯?”遼闊空曠的場地裡,一遍遍迴響着跡部景吾挑釁的尾音。

若江依奈雙手緊握,指甲狠狠地嵌進掌心。然而身旁的秋野芳子,仍舊面色從容,目光冷冽。

“呵,”舉起球拍指向秋野芳子,聲線慵懶而高傲,“你就沉醉在本大爺華麗的美技中吧!”

灰白色的外套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弧線,穩穩地向着秋野芳子落下來,她下意識地伸手接住,眼裡的迷惘瞬閃而過。

歡呼聲再次響起,卻蓋不住無處不在的議論聲。

幾乎在開球的同一時刻,秋野芳子扔下懷裡的外套,轉身而去。看臺上的人不約而同地爲她讓出一條路,目光追隨着她清瘦的背影,有好奇,有不屑,更有嫉妒。

之後的比賽,若江依奈看得渾渾噩噩,但她好歹是鬆了一口氣,雖然跡部的想法深不可測,不過幸好他未做任何出格的事。

練習賽一直進行到黃昏,以各有勝負的結果收場。漫天的晚霞裡,人羣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若江埋頭在本子上記錄最後一場比賽的結果,忍足侑士低迴的聲音再次在耳際響起:“若江,一起吃晚飯好嗎?”

圓形鏡片折射着絢麗的晚霞,深藍的眼眸蒙上一層暖紅色的薄霧,霧裡氤氳着若江依奈模糊的影。

若江有一刻怔忡,飄忽的目光停留在忍足的身後,淡淡地拒絕道:“對不起,我約了人。”

忍足將信將疑地轉過頭,身後是不二和白石正在談論些什麼,兩人在注意到了他的注視後停止了對話。

若江順勢走到不二身邊,笑意盈盈地說:“不二,我可以走了哦。”

不二的眼底閃過一絲愕然,但若江在他身後掐了一把之後,他微張的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擡頭對忍足淺淺一笑。

忍足輕咳一聲,掩飾過表情的僵硬,不動聲色地說:“那麼再見了。”

******

離家不遠的拉麪店,熱氣繚繞,模糊了少男少女的面容。

若江依奈杏眼圓瞪,生生看着不二以極其優雅的吃相,吃完了整碗超辣拉麪。

“誒,若江,麪糊了就不好吃了。”不二放下筷子,提醒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以至於忘記吃自己那碗麪的若江。

若江攪了攪自己的那碗普通豚骨拉麪,驚歎道:“你的味覺還真是異於常人啊!”

“會嗎?”不二的臉上掛着無辜的微笑。

“嗯,”吃着面的若江見不二饒有興味地看着他,隨意嚼了幾口就吞了下去,“你別不說話光盯着我看啦。”

“可是你剛剛就是這樣看着我吃的呀。”不二歪了歪頭,笑笑地說。

若江瞪他一眼,不再理他,自顧自地低頭解決碗裡的拉麪。

“這頓你請哦。”

“爲什麼?!”若江憤而擡頭,故作義正言辭道,“你的支持者如果知道你這麼沒有風度的話,會很失望的哦!”

“因爲我被拉來做了擋箭牌啊。”

“上次阪本學姐的事我都沒有跟你算賬,這次最多算扯平!”

“真是記仇啊……”不二彎了彎眉毛,一副委屈的樣子,“不過,忍足侑士哎,若江一點也不心動嗎?”

“咳咳咳……”若江一口湯嗆進氣管,咳得面紅耳赤,而罪魁禍首仍舊雲淡風輕地坐在她對面微笑,“你……你這算是什麼邏輯……”

“你很激動啊。”

“激動個鬼!下次別在別人吃飯的時候說這麼沒水準的話好不好!我的淑女形象都被破壞了啦!”

“哎?你竟然覺得自己是淑女嗎?”

“……不二週助!就算你今天留在這裡洗碗我都不會請你的!”

“真是太傷心了,我的意思是像你那樣大大咧咧的很好呢……”

“來不及了!”

不二給她遞上紙巾,斂了斂笑意,說:“不過我是說認真的,會拒絕忍足的女生,好像真的不多,若江爲什麼要拒絕他呢?”

若江舉着紙巾的手在脣邊滯了滯,一時竟說不出個緣由,只用紙巾掩住嘴,輕描淡寫道:“觀月不是說了嗎,忍足甩過的女生不計其數,我纔不要接近他呢。”

“是嗎,”不二淡淡地說,“不過傳聞畢竟也只是傳聞而已。”

若江一笑,沒有再接話。

她篤信,像忍足侑士那樣英俊深沉的人,一定會有無數女生趨之若鶩。

而她對他的感覺,微妙而複雜。

那個銀座街頭並肩而行的夜晚,在她內心動搖的時刻,他的沉穩和敏銳,適時地給了她依託,也因此得到了她的信賴。

但更多的其他時候,她不敢走近他。她常常覺得,他的身上散發着一種內斂而危險的氣息,一旦靠近,要麼淪陷,要麼幻滅。

年少的愛情,她不曾經歷過,卻見過很多。深刻的,輕浮的,執着的,無望的。

也曾嚮往,也曾追尋,也曾在心中勾勒一個淺淺的影。

流年易碎,現世荒涼,那些青澀的少年花事,只若一場經年不散的夢境,美好,卻虛無縹緲。

也許忍足侑士會是許多人不願醒來的夢,然而,若江依奈確信,她與他相逢於人煙市肆,他真實而盛大地走進她的世界,卻徘徊於她的夢境之外。

人生是一場漫無止境的追尋,而她想要的答案,沒能在他身上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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