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龜在水中潛行,湖水拂過氣罩,水聲嘩嘩。氣罩內,三人意念沉進神府,檢視各自造化。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往生不往,今生不盡。”玄武傳給甄男的雲傳承中,開篇就是一段玄奧的話,之後又講解了板指的來歷。
得自幽魂大帝,現存於甄男神府中的那枚板指,其實是枚帝級法器,真正的名字叫乾坤圈。但凡法器,仙器以上,就會誕生器靈,這枚乾坤圈既然是帝器,當然毫不例外擁有了自己的器靈。但器靈認主人,乾坤圈的器靈只認原主幽魂大帝,所以嚴格意義上講,甄男現在還算不上是這枚乾坤圈的主人,只有在抹殺了器靈身上的原主印記,並將自己的印記融入器靈,甄男才能真正成爲乾坤圈的主人。在此之前,只要幽魂大帝靠的足夠近,器靈就會與原主人生出感應,從而幫助幽魂大帝找到自己。
讀取玄武傳過來的這段知識後,甄男不淡定了。幽魂大帝受創於罡風,需要一段時間休養恢復,目前暫時沒有能力出來尋找甄男,但這一天遲早會來。甄男不敢想像面對幽魂大帝的場景,老魔頭太強大了,狹路相逢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爲生存,必須儘早收服器靈,但問題是,玄武並未告訴如何收服器靈。該怎麼做呢?”甄男揣着一肚愁緒,意念出神府,睜開眼睛的霎那,正好與赤眉四目相對。
赤眉問道:“甄大哥,上神傳了小弟十六字訣,‘常拂污垢,休染赤心。真在真手,毋需它求。’這是什麼意思?”
甄男略一沉吟,已經明白玄武的用心,那句‘真在真手’,第二個字應該是甄字吧?
甄男笑道:“赤兄弟,上神是告訴你,永遠做現在的你。”
“現在的我?我現在是什麼?”赤眉越發糊塗了。
“你是什麼你自己不知道麼?哈哈!”甄男大笑,在赤眉肩頭輕輕擂了一拳,“你是大哥的好兄弟啊!”
“甄娃仔,從此以後,你休想甩掉老身了。”桂婆婆結束冥想,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意思?看着桂婆婆臉上用皺摺一條一條堆積而成的笑容,甄男剎那間汗如雨下。
“嘩啦!”水聲大作,巨龜出水,卻並未將三人送回假山,而是徑自向北游去。
大湖之北,有一條通向湖水中的廊橋,隱約可見有一羣人站在北廊橋的盡頭。再往前靠近,看清了,是欽謦他們五個人和王猴。五個人顯然也看到了龜背上的甄男三人,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夾雜着王猴癲狂一般的吱哇亂叫聲。
甄男心道“不在涼亭等着,跑這裡來做什麼?水邊好玩嗎?”
念頭剛起,欽謦遙指北岸喊道:“甄大哥,我要去那裡!”
北岸離廊橋頭起碼還有三十丈距離,岸上聳立着一道巍峨入雲的高崖,猶如一道高不可攀的城牆,隔絕了去往北方的道路。
“那裡有什麼好玩的,簡直是在胡鬧!”甄男一陣苦笑,心道,“既渡不過大湖,又攀不上危崖,去北岸做什麼?”
桂婆婆手拍龜背,輕聲道:“賢侄,能載我們過去嗎?”
巨龜迴應道:“但憑婆婆吩咐。”
果然是!甄男心裡一動。之前從桂婆婆的身材長相和對玄武的恭敬,甄男對桂婆婆的身世已有所猜測,但不敢確定,直到聽到她稱呼巨龜爲賢侄,才最終確定桂婆婆的本體是龜族。
“好你個桂婆婆,難怪身受黑眉鞭刑時,發出‘咣咣’之音,你有龜殼護體你怕什麼,倒害本少爺結結實實捱了兩鞭子。這出苦肉計演的,半點本錢都不下!”
甄男滿腹牢騷中,巨龜已游到廊橋頭,接應橋上的五人一猴上了龜背後,滿載遊向對岸。在將大家送到北岸後,巨龜潛入水中,遊走了。
望着高聳入雲的危崖,欽謦哭喪着臉,拉着甄男的袖子,小聲央求道:“甄大哥,你不是會御風嗎,帶我上去好嗎?”
甄男心中一動,看欽謦焦急的樣子,絕不是爲了好玩,那是因爲什麼,是危崖上有什麼重寶嗎?
欽謦急切道:“我的家好像就在危崖的後面,我能嗅到來自家族的氣味。甄大哥,我要回家!”
你要回家?這可是幽靈星啊!小丫頭沒發燒吧,怎麼說起胡話了?甄男擡手要試欽謦體溫,突然瞥見危崖上一塊平整無縫的巨巖中,王猴突然冒了出來。
原來這道危崖也是一道障眼陣!甄男明白了,擡手指着在巨巖中進進出出,玩得不亦樂乎的王猴,道:“小丫頭,別求大哥了,去找王猴吧,那傢伙會鑽牆術。”
衆人順着甄男手指的方向望去,立刻明白怎麼回事,嘩啦一下全向危崖涌去,一個個走進石壁,消失不見了。
“桂婆婆!”甄男叫住跟在後面的桂婆婆,二人相伴緩行。
“桂婆婆,你是龜族對吧?”甄男問道。
“甄娃仔,老身知道你想問什麼,是不是想問老身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桂婆婆對自己的身世不置可否,直接點出了甄男最關心的問題。
甄男默默點頭,他倒不是被桂婆婆那句“休想甩掉老身”的話嚇到了,但桂婆婆話中有話,很可能是玄武傳授了桂婆婆什麼法子,方法必定涉及自己,不能不問。
“老身得到上神點化,從此卦術通靈。甄娃仔,你是註定要做大事的人,身邊少不了占卜師,你還捨得攆老身離開嗎?”
“桂婆婆,你太自信了,攆不攆你咱們先放一邊不說。”甄男撇撇嘴,表情頗爲不屑,“但正如玄武所說,卜者‘只言過去,不及將來’,這好像是你們占卜者的信條。既然如此,你覺得,你的卦術靈不靈,對我有用嗎?”
“‘只言過去,不及將來’這是上神對自己的要求。因爲只有上神才能窺視未來的全貌,如果輕易示人,必定導致天下大亂。像老身這樣的卜者,看到的只是未來的某一方面,某個片段,所能給予求卜者的幫助同樣有限,不會對天地法則的運行造成太大的干擾,所以才但說無妨。若不然,卜者豈只對你一人,對天下所有人來說,又有何用?”
態度突然變得這麼隨和,是因爲自己曾救過玄武嗎?認識桂婆婆以來,只見她陰陽怪氣的,從未聽過她一本正經講這麼多,甄男略感詫異,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桂婆婆,就在幾個月前,有個人聲稱要埋葬本少爺,當時嚇得本少爺差點沒尿了褲子。你說,這樣的人,本少爺敢留在身邊嗎?”
甄男本意是想聽桂婆婆講講她當時葬魂的舉動究竟怎麼回事,沒想到桂婆婆卻緊張起來,一把抓住甄男胳膊:“休想甩掉老身!休想甩掉老身!”
甄男掙了幾下沒掙開,又不便用強,惱道:“桂婆婆,你又不是小孩子,別用欽謦的招數。本少爺今天還就把話撂這兒了,你不告訴我爲什麼葬魂。你這個卦師,本少爺不要了!”
“老身告訴你還不成麼?”桂婆婆哭喪着臉,“可是又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完的。”
“那好吧,咱們先去追他們。”甄男妥協了,一幫朋友已經走遠,現在的確不是長談的時候。
穿過用障眼法祭起的危崖,放眼望去,是一大片丘陵地帶,其餘人早走的沒影了。這麼快就跑沒影了?甄男略感擔心。好在沿途有用石塊擺出的箭頭標誌,倒也不至於追錯了方向。
偶然間,甄男回望來路,不由大吃一驚,剛剛經過的一條小溪不見了!這裡也有障眼陣?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居然需要下這麼大的功夫?要知道佈置陣法,是需要用到大量的修煉資源的。
果然,在甄男幾番觀察後,證實了自己的判斷。山與平川互換,湖水與草木顛倒,曲徑與筆直紊亂……障眼陣把現實的世界完全顛倒了。
難怪追了這麼久,還沒看到赤眉他們的身影,原來是浮雲遮望眼啊,甄男這才放下心來。不過,甄男很快就發現一個奇怪的情況。
沿途所過,河水淙淙,繞山而流,草木茂盛,獸走鳥飛,修煉資源幾乎遍地都是,但觀察前面人留下的痕跡,他們對這些唾手可得的修煉資源根本未加理會,徑自奔去了西北方向。
再往前走,眼前出現一條寬約三米的河流,河對岸綠草茵茵,一馬平川。甄男縱身一越,跳了過去。但落地的剎那,卻感覺異樣,眼前忽現一片刺眼白光。
又是障眼法!甄男擡頭望去,見是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六七個小黑點停在半山坡,似乎正遙遙招手,喊聲隱隱傳下來。
此時天近黃昏,雪山實在太高,罡風襲來前根本翻不過去,看來前面的人是準備在半山宿營了。等甄男與桂婆婆趕到,果然看到赤眉他們已經挖好了存身的雪洞。
見甄男到了,衆人圍攏過來,邱大展指了指欽謦,摸着後腦勺訕訕道:“小丫頭瘋了一樣往前跑,我們怕他出事,一路攆着屁股跟了下來,就顧不得等甄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