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同牀共枕
午飯和晚飯皆是三素一葷,中午是蛋花青葉湯,晚上是肉末白米粥。夏安好胃口,回回吃的碗淨,惹得收碗的獄卒常拿眼瞧他。
夏安積極地搭話:“想不到地牢地待遇這麼好?”
“自然是有差的地方。”
夏安便問道:“那爲什麼我能住好的牢房?”
“您的身份在這裡擺着,自然是不敢委屈了您。”
身份?一個倒泔水的小廝,也不能委屈,這事倒聽着新鮮。夏安眨眨眼,正經地問:“我是個什麼身份,竟能得到如此好的待遇?”
那獄卒吃驚道:“向來王爺的人被關到這裡,都是怨聲載道,您居然還誇這地兒好?”
“王爺的人?”夏安也跟着吃驚。
“對呀,不是奴才說您,就算使性子爭寵也不能拿腦袋去撞牆啊,好好的容顏就這麼毀了。”
夏安無語,王爺到底是怎麼編排的瞎話。
“這裡關的人多麼?”屋子是四面封閉,夏安根本看不到外面。周圍也很安靜,但是隔壁曾發出聲音來。
“還成,有百來名。”
“這麼多?”清閒王府好奇怪,養這麼多犯人做什麼?
“嗯,都是王爺不要的男色女色,先關一陣,等人牙子過來了,統統領出去賣了。不過,這其中也有一些是不同的。”
夏安好奇:“怎麼不同?”
那獄卒忽然露出邪笑來,道:“比如王爺很喜歡在這裡做那碼子事,當然會在地牢裡關上幾個比較中意的了。”說完,露骨地上下打量夏安。
夏安被看的很不舒服,那獄卒是言語有禮,卻並不是真心尊重,便打發他出去,自己拿了本書熬夜看。
書沒翻兩頁,夏安倒等的心急了,豎起耳朵來仔細的聽外面的動靜。直到夏安手托腮打盹的時候,外面突然間熱鬧起來,有男聲有女聲,皆是帶了喜色,喚着“王爺”。
夏安猛然坐起,緊緊地盯着門口。但是熱鬧很快由歡喜期盼變成了哀怨不滿,夏安聽得一個尖銳的女聲大喊:“王爺,怎麼還去靈犀公子那裡,您都有一個月沒來奴家房裡了。”
吹滅燈,夏安在凳子上坐了會,越發的無趣,便上牀睡了。
第二日醒來時,額頭傷口癢癢的很,知這是快好了,夏安不敢去撓,便側躺在牀上看書。過了會,昨日的那個獄卒開鎖,先見了禮,送進來一碗米粥,一碟小菜,一盤桃花捲糕和一壺熱茶和一條溼熱毛巾,比昨日早飯要豐盛。
夏安苦笑,倒是坐牢這幾日成了他在王府過的最逍遙最富貴的時光了。夏安凳上坐了,沒有擦臉,倒了杯茶漱漱口,然後才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
那獄卒看的奇怪,昨天還跟餓死鬼似的,今天卻有了主子的範兒了。
“獄卒大哥,我額頭上有傷,不知能否傳些傷藥進來?”夏安雖有意拿主子的譜兒壓着獄卒,但也不會太過,言語上還是給獄卒些面子好。不是夏安要裝主子,實在是在這種情況下,此法最便利也最能達到目。還是獄卒給他的靈感。
獄卒瞧瞧夏安額頭上分明是換了藥的,昨天包傷口的是一塊白色紗布條,今天是天藍色綢緞撕條,看料子,不像是一般侍妾色人能用的起的。估計這個男色,是比較得寵的那種。
久久等不到回答,那獄卒還總拿一種怪異的眼神瞅他。夏安故意冷下臉:“這也不行。那我叫個人進來給我送總可以了吧。”他當了十五年的大少爺,通身氣派自是不用說。
“傷藥奴才一會子送來,但奴才去藥膳方所取的傷藥定是比不得您所用的好,萬望您不要介意。”獄卒恭敬答道,但下拉的嘴角泄露了他的不悅,都有了還要。
有藥就好,夏安撫上額頭,既然王爺開恩將他關到了這個地方,如此好的機會不用白不用,出去後傷藥肯定得用自己的,夏安是藏了份傷藥,可是能留着自然是最好。
“你去門口知會一聲,若是有個叫小金的下人要見我,你便帶他來。”夏安已經不打算同獄卒商量了,既然人家裝着尊敬你,那他便裝着要人尊敬吧。
“奴才領命。”獄卒躬身,拿了便桶出去刷。
夏安勾起嘴角躺在牀上,還是當主子的感覺好啊。
小金是吃過午飯的時候來的,夏安看見他,大喜過望,從牀上起的急了,一時暈怔,差點摔下牀。小金還以爲他哪裡遭人虐待了,臉色大變,扶起他便急急地問:“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還是獄卒打你了?”
“沒有,我是一個人悶得久了,好不容易盼你來了,起的太猛了些。”夏安喝了小金端過來的溫茶水,暗自在心裡嘲笑自己,才當了兩天的假主子,就嬌弱了。
“夏安,我調到蘭香院了,公子念着你扶他一把,要你出了地牢跟我一道去蘭香院伺候。你可願意?”
“小金,蘭香院不是個好地方。”夏安看茶杯裡蕩起的漣漪,何必往不平靜的地兒鑽?
“我也不想去啊。”小金這可是心裡話,他是替夏安擋箭,誰叫夏安幫了最不該幫的人一把,待在飄香院多好,除了活兒髒一點外,是一點危險都沒有的。
小金苦了臉道:“可是你細想想,我開罪了王妃,若不緊緊巴着蘭香公子,那王妃收拾一個沒靠山的小廝還不跟捏死螞蟻似的。”
夏安坐正了身子,平靜開口:“我知道你非去不可,只是提醒你一下,要多小心注意。我並不想到蘭香院去,你進去了蘭香公子自然萬般護着你,可我不過一扶之恩,王妃若是遷怒於我,要處置我是再簡單不過,蘭香公子不會對我有多上心。”
“小金,我這樣拋下你,你可怪我?”夏安盯着小金的眼睛問道。
“我當然不願意你置身危險當中,我問你的意見,是因爲你一心想要掙夠贖身的銀子,我想着到了蘭香院,能有月銀領,你說不定願意冒這份險。”小金調皮地吐舌:“卻原來還是我高估了你的膽量。”
“哎呀,我膽子也不小了,只是誰巴巴地趕着去送死。”夏安也是個血氣少年,被朋友這麼一取笑,當下臉通紅,不服氣地叫喚。
“你呀住在地牢裡挺好,這裡環境蠻不錯的嘛,又安全,你就在這裡養老得了。”這話氣的夏安拳腳相加。
兩人又說笑了會。夏安突然握緊了小金的手,直嚇得小金心停了一停。“小金,你待我這般交心,我再瞞你,便不是人了。實話告訴你,我覺得王爺待我不錯,我想着求王爺調我到身邊伺候着,說不定我還能求着王爺也調了你去,就算不行,好歹你在主院裡也有個人,出什麼事也能幫着些。”
小金眼神“唰”地亮了,興奮地問:“你如何發現王爺待你不錯了?”終於發現了,老天,王爺總叫他傻奴才,這次終於聰明起來。
“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總感覺王爺並不會真拔了我的舌頭,就算你不去求蘭香公子,王爺也會想辦法恕了我的罪。”
小金忙不迭地給王爺說好話:“嗯嗯,我想起來了,當時我求公子的時候,公子只跟王爺說了一句好話,王爺便爽快地答應了,我還以爲是王爺疼公子呢,卻不料原來是疼你。”
“哪裡是疼我了,可別這般說,大概是王爺覺得我還可用罷了。”若是對他有那樣的心思,好幾次都可以得手的。
“也是,王爺向來喜歡膚白貌美的。”小金取笑夏安臉黑。夏安也對他吐吐舌頭,隨你取笑,反正他不是真黑。
“小金你能不能幫我運一些質地好的稻草進來,我想閒着也是閒着,編些草鞋賣錢。”
小金訝異道:“你不都要去聽風院了麼,怎麼還看得上這樣的活計。再說幹私活被發現了也是一死,到蘭香院還有個大靠山,你爲什麼敢於嘗試前者,而對後者這麼懼怕?“
“想幹私活那會,是我在王府陷入絕望的時候。而現在,我想,或者可以藉助一下王爺的力量,他那裡畢竟安全些,我自然是要挑平坦一點的路走。”
“可是王爺會幫你麼?”小金皺眉,很擔憂。
夏安也不樂觀,王爺於他實在太過善變。“或許會吧。唉,不要想這個了,你到底能不能幫我運稻草進來,再拿些有勁兒的繩子。對了,你把我的四文錢也拿過來吧,我有了錢睡得也香。”
“你還真是個錢罐子”小金白了夏安一眼,回去準備稻草。
一連幾日,無事。夏安編草鞋也順暢不少,只是要防着獄卒,頗有些做賊的味道。晚上夏安不想睡,就挑明瞭油燈編,反正油燈又不扣他的用度。小金一天三頓的往牢裡跑,夏安編好了就讓他藏在懷裡袖子裡帶出去。
幾天下來,倒掙了三十六文錢。小金往後山跑的也勤快,很快便將鞋換成了錢拿給夏安。夏安就將錢裝進錢罐子裡,沒事就樂滋滋地抱上一抱。
還有一大筆意想不到的進賬,就是獄卒拿過來好多瓶傷藥,根本使不完。夏安將一大部分都收好了。每天就抹一點,拿紗布包好。第一天取下一條藍色緞條,他還以爲是受傷第一天王爺給包紮的,也隨藥瓶收好。
有天晚上,夏安認爲是晚上。他區分白天黑夜就靠獄卒給送來飯食的差別,晚飯都要比早飯多幾種菜色,而且過不了幾個時辰,地牢裡就會此起彼伏情深意切呼喚王爺的聲音來。
夏安在認真地編草鞋,他等了幾日,王爺都未來看他,便以爲王爺晚上不會來。晚上獄卒也不會來打擾,夏安便想着索性不如編上一夜,改爲白天睡覺。
不料,王爺卻來了,推門的時候,夏安沒想到晚上會有人來,從牀底下抱出了一大堆的稻草在桌子上,還扔着幾雙編好的草鞋。聽到門響,夏安就抱着草往牀底下塞,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容離拎起草鞋,往自己的腳上比劃比劃,不滿道:“怎麼這麼小?”
夏安硬着頭皮奉承:“王爺英偉男兒,足當然生的大。很多人的腳都比較小,他們是無法同王爺比的。”
“那你是給哪一個男人編的?”容離剎那逼近,鼻子觸到了夏安微涼的鼻翼,還動了動,真好玩。
“奴才是,是,給自己編的。”夏安半天找出了一個糟的藉口。
容離不信,突然抓起夏安的一隻腿。夏安立不穩,往後倒,容離一拽,就將夏安拽到了自己的懷裡,他拿草鞋往夏安腳上對比。“大了些。”
“奴才才十六歲,還長呢。”夏安揚起頭如此解釋。
容離好笑,夏安倔強嘟着嘴扯謊的模樣很可愛,明明誰聽了也不會信,還要拼了命的找理由。容離卻表現出怒氣衝衝,瞪着夏安質問:“你能穿這麼多?”
夏安想,絕對不能被王爺發現自己幹私活,既然已經撒了謊,就要一條道走到底:“奴才幹活,費鞋。”
“噗——”容離擡着夏安一條腿笑的沒形象。
夏安心裡忐忑,他知道王爺必是不信的,王爺笑就證明將他的謊言當做笑話來聽,就是不知道王爺笑完之後會不會追究。他心裡隱隱覺得王爺不會發落他,但他身後所有幹私活的人可就慘了,他不能毀了他們的希望。
“王爺?”夏安期期艾艾地叫。
“得,你下次給本王也編上一雙。”容離放開夏安,等他站穩了,虛扶的手方收回。草鞋利水透氣,輕便防滑,兼之物美價廉,不只受到平民的喜歡,達官貴人出席非正式場合也時常穿。
夏安不安道:“奴才編的只是最廉價的草鞋,王爺看不上的。等奴才學會編花色漂亮的編法後,再給王爺編,好不好?”王爺怎麼肯能瞧得上他編的這種草鞋,說不定就是變相要沒收他的草鞋呢。成品有六雙之多,就是十二文錢呢。
“好,等你什麼時候編好了,再找本王換。”容離說着將所有的草鞋堆到一起,往自己這邊撥了撥,大有要帶走的意思。
夏安登時大驚,直溜溜盯着容離瞧,也不敢問,又捨不得自己的錢。
容離脫了鞋子和銀色暗紋嵌金絲團花綢緞外袍,解了束髮金冠,大大咧咧往夏安的牀上一趟,拍拍身邊的位置,不悅道:“還不快點上來。”
“王爺要在這裡睡?”夏安問,王爺但睡不答,他就只好脫了囚衣,穿着素白的裡衣躺下。王爺腰間搭着唯一的被子,夏安不敢去搶,閉着眼睛裝死。
容離將被子給夏安拉過去,那被子剛剛好夠兩個人挨近了蓋。於是容離正大光明的把夏安往自己這邊帶了帶,夏安幾乎都快睡到王爺的身上了。
兩人閉眼睡了會,夏安突然聽到一陣怪異的叫聲,仔細聽,竟是王爺的肚子在響。真是千古難尋的怪事,一個王爺餓到肚子雷聲如鼓。
“王爺,要不要奴才給您做頓宵夜吃?”夏安輕聲問道,若是王爺睡着了,那就當他是自言自語吧。
容離卻沒睡死過去。“不了,很困。”
兩人就這樣緊挨着睡了一覺,第二日,夏安醒來時,獄卒正服侍王爺洗漱。王爺見他醒了,便揮手讓獄卒出去準備早膳。
“發什麼呆,還不快過來伺候本王淨面。”
夏安聞言慌張起身,不顧穿衣,趿着謝就向王爺走去。容離蹙眉喝到:“穿上衣服,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冷。”夏安被罵後,卻是臉一紅,轉身穿好了衣服,給王爺端着小金盆漱口。
容離收拾整齊後,突然拉住夏安,拿起溼毛巾在他臉上一頓招呼,很快,便露出一張白白嫩嫩的漂亮臉孔來。
“都住到牢裡來了,還有什麼不能見人的。整日不洗臉,髒死了。”
容離罵,夏安無奈傻笑。
因着王爺的緣故,今日的早膳異常豐盛,獄卒搬來一張方桌,與屋裡原來的桌子並放,仍是擺的滿滿當當。
待獄卒走後,夏安服侍王爺用膳,卻聽王爺低聲道:“不要吃。”夏安會意,斂了動作。兩人一坐一站約有一炷香時間,夏安拿筷子將菜攪亂,弄出吃過的假象來。
容離附到夏安耳邊道:“一個時辰後,掀開你的牀板,直走。”
夏安耳朵被熱氣呵的一跳一跳,惹得容離大笑着將草鞋一包,甩甩衣袖走了。可憐夏安對着門哀怨了半日。
待獄卒撤了飯菜,進來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媽子,眼神精明嚴厲,盯着夏安一陣好瞧。夏安不知她身份,但看周身裝扮也不是個低等的僕婦,便躬身見禮,口稱:“奴才見過這位媽媽,不知您是哪一位媽媽?”
滿意夏安的謙卑有禮,那媽媽斂了戾氣,坐下,仍是兇惡的模樣,說道:“老身是管理王爺房事的主管,你稱我馬媽媽便好。”
夏安便重新見禮:“馬媽媽好。”
那馬婆子啓脣要說什麼,門開又進來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僕婦,臉色皆是不大好,一個對馬婆子悄聲說了些什麼,那婆子也是臉色青了白,白了青,難看的緊。
“居然會有條漏網之魚,韓家的,老身記得她是伺候完事的吧。”出了事,馬婆子立刻要找替罪羊。
被他稱爲“韓家的”的年輕婦人嚇得跪下,抓着馬婆子的開襟短襖,也不顧夏安這個外人在,哭着喊道:“王爺走了,奴婢就去給她按摩,該出來的都出來了,哪裡曉得她竟然還能懷上,這可不關奴婢的事啊。”
正文 30同牀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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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