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聽了歡兒的話大驚,枯槁的面容,現出見鬼的驚悚。他覺得自己一定餓昏了頭,眼前看到的,和耳中聽到的,都是幻覺。他愣愣的眼神,忍不住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居然是疼的!
歡兒被方生的動作弄得忍不住笑出聲,之前尷尬和難爲情也隨之不見了。
歡兒眨着杏眼笑嘻嘻的說道:“方公子,你以爲你在做夢,還是以爲我在逗你?呵呵,我沒那麼無聊,而你也的確與衆不同,所以不要懷疑,我真的對你一見鍾情了。對了,方公子年方几何?可曾婚配?”
歡兒說到後面突然問一句。
老實的方生下意識的搖搖頭,聲音低吶:“小……小生今年十九,不曾婚配。”
“那就好了,我也沒有許配人家。我今天十八,有些老哈。”歡兒眨着慧黠的眼睛說道。
“不不不,小姐一點都不老,還比小生小一歲。”方生着急的說道。
歡兒一樂:“那你是答應我的表白了?”
方生深陷的眼睛現出思索,然後堅定的搖頭:“不答應。”
“啊?爲什麼!”歡兒大爲震驚。他一個窮的要死的男人,窮的就剩下清高的男人,突然天上掉下的美嬌娘說要嫁他,他卻傻乎乎的說不願意!氣死人了,難道你一個要飯的還嫌棄我是丫頭不成!
方生見歡兒瞪大的眼睛燃着兩書小火苗,急忙扶着牆站起來。方生一站起來,歡兒才覺得他的個子很高,卻瘦的竹竿一樣,真的是搖搖欲墜的虛弱。
方生對着歡兒一拱手,實誠的說道:“小生家道中落,窮困潦倒,自己已經要活不下去,更根本無力成家。所以,還請姑娘快快離去,尋找好人家嫁了。快不要在小生這兒苦了好年華。”
窮的要死的男人,突然有姑娘說要嫁給他,稍微正常的人都會覺得天上掉餡餅,迫不及待的答應。可是方生這個傻貨,居然還堅決的讓歡兒快快離去,找好人家去。
“真是個呆子。”歡兒小聲咕噥一句,但不知爲何,心裡還挺甜滋滋的。
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男人替她着想,不忍苦了她。歡兒心中一暖,也忘了和小姐賭約的事。
其實既然已經跟人家表白了,人家願不願意都是人家的事,反正是任務完成了,她可以轉身走了。但是歡兒卻是怎麼都邁不開離開的腳步,而是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一生都有三起三落,你若是落魄了,卻無上進心,那也是我看走了眼。當然,我也不會嫁給自己都要活不下去的人。方生,不如這樣,我們來個約定怎麼樣?”
方生不解:“小姐,你想要什麼約定?”
歡兒伸出三個手指,“三年,我既和你有緣,便等你三年。如果三年後,你有自信和本事能養得起我,就去京都南十五里月老祠的桂樹下等我。如果三年後,你還是這樣落魄,而我等不到你,就是我看走了眼,自行婚配,我們
緣分已盡。”
三年之約。
方生深陷的眼眸緊緊盯着歡兒,他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做夢。被王家陷害,家道中落,原本好好的小康之家,如今只剩下自己。了無生意,萬念俱灰之時,卻有巾帕罩面的小姐說欣賞自己,說要嫁給自己,肯定自己。這讓方生一下子燃起生的希望,原本死寂的眼神,慢慢崩出神採。
“好,既然姑娘看得起小生敢和小生立下三年之約,那小生就會好好活下去,發憤圖強,爭取三年後,去月老祠的桂樹下等待姑娘到來。”
“呵呵,好啊。就是到時候,你不怕我是醜八怪?或是你有本事了,我反倒成了要飯的乞丐而嫌棄我?”歡兒笑嘻嘻的說着還摸摸自己蒙着巾帕的臉。
方生急忙搖頭:“不會,絕對不會!方生今日發誓……”
“別,發誓都是騙鬼的鬼話,我可不信。時間是最好的試金石。”歡兒制止住方生豎起來的三根手指,然後彎眉一笑:“那就說定了,我也該走了。”
可是歡兒剛走了一步,胳膊卻是被方生拉住。
歡兒皺眉回頭看一眼自己胳膊上的手,方生意識到什麼急忙鬆開,然後紅着臉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小生不是有意冒犯小姐。是……三年之後,若無信物,小生恐找不到小姐。這個髮簪是我娘留下的,今日小生贈予小姐,三年後,無論小姐是什麼模樣,什麼境地,只要拿着這簪子站在月老祠的桂花樹下,就是小生的妻子。”
歡兒看着方生手上的簪子,銀質,簪子頭鑲嵌着一隻祖母綠的寶石。雖然不是非常貴重,但是換幾兩銀子度過難關還是可以的。可是他如此窘迫的境地,卻不用簪子換銀子,而是就這樣給了自己。一瞬間,這份情誼歡兒有些不敢接。
方生見歡兒遲遲不接,異常尷尬:“小姐是不是嫌棄這簪子太過粗鄙?”
“不不不,是這簪子太貴重了,對你有不一般的意義,我怕不能好好保管,掉了亮色。”歡兒實話是活。
“小姐不嫌棄就好。拿着,這就是我們三年之後的憑證。”方生說着,虛弱的他這時候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將簪子一把塞到歡兒的手裡,轉身踢破那腳下要飯的破碗,大步的離去。
歡兒瞧着那瘦高就剩下骨架子方生的背影,又看看手上的簪子,突然喉頭有些哽咽。
秦九兒走過來,歡兒轉過身不讓小姐看自己,悻悻的用腳尖踢着那隻破碗。
秦九兒伸手摸摸歡兒的頭頂,笑着說道:“歡兒,我和你的賭約,只是一個遊戲。可是你卻在遊戲的時候,擅自改了規則。這一點,是你自己的主意,與我無干吧。”
歡兒緊緊攥着那簪子,帶着哭腔說道:“小姐,我也不知道剛纔是怎麼了,腦袋一熱就說出那樣的話。現在拿着方生的簪子,纔好後悔。”
秦九兒笑笑:“腦袋一熱,是說明心有所想。有時候時刻保持理智不一定就是你的心裡想要的。”
秦九兒說着話,拿過歡兒手上的簪子看了看:“簪子不錯,人也不錯。說不定,你們因爲一個賭約真的成就了一個好姻緣也說不定。”
歡兒撇撇嘴:“小姐,我同情方生是真,一時腦熱也是真。但是我可真不相信,三年,一個窮的要餓死的人會變化多大,能養起家,養起老婆孩。”
秦九兒將簪子給歡兒,說道:“你別用你的那點小眼光看人。我瞧着方生有骨氣,寧死不吃嗟來之食。而如今被你的欣賞重振志氣,將來定不會是池中俗物。你若是有心,就等三年看看。若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現在就嫁人。那將來,你肯定哭都找不着着調。”
秦九兒說着走了,歡兒拿着簪子在後面撓頭暗想,小姐神機妙算,至今爲止,說的話還沒有一件不成真的。那難道這個方生將來真的會飛黃騰達?要不要等三年,再驗證一下小姐的話呢?不過,不管他是不是能飛黃騰達,就今天這一面的印象來說,還是很不錯的。傻乎乎的,實在,有骨氣,還爲自己着想,這些都是讓自己腦袋一熱的原因。
歡兒走着走着,不覺得回頭去看。背街裡,早已經沒有了方生的影子。可是那一雙深陷的乾淨的眼神卻是不知怎麼就留在了心裡。弄得心都扯着起來,後悔她給自己簪子,自己沒有給她點什麼信物。更後悔,沒有給他一點錢,讓他把眼下最困難的時候時候過去。
但是懊悔也沒有用。京都這麼大,有多少機會再能碰見?她除了知道他叫方生,其他的簡直就是一無所知,即使想去找,又去哪裡去找?
主僕倆走出背街,就是一條寬闊的馬路,馬路兩邊都是一些高門大院。大司馬家就在這條街上,當然,也就是楚凌風的家。
秦九兒和歡兒到了大司馬府門前,立刻有小廝上來詢問:“二位姑娘,有何貴幹?”
秦九兒上前說道:“找你們楚世子,他在府裡麼?”
小廝一聽秦九兒找他們少爺,剛剛還算禮貌的態度,頓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因爲來這府裡找少爺的女人,十有八九全是哭着喊着找世子負責的。世子若是一一都娶回來,只怕大司馬府都裝不下的。
“不在,我們世子外出遊歷,短時間是不會回來了。”小廝冷頭冷臉的說完就要關門。
秦九兒樂了。楚凌風昨晚還去丞相府找自己,今兒就遊歷去了。來一場說就就走的任性旅遊,他倒是想,但北冥爵會允許?
“慢着,既然你們楚世子游歷去了,那我就找你們大司馬,這總能讓我們進去了吧。”秦九兒又忍着性子好言說一聲。
這下小廝更火大了,直接冷嘲的說道:“哎,我說你這姑娘怎麼沒臉沒皮呢?見不着我們世子,就直接要見老爺?告訴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別說你這樣見不到我們老爺,就是從前有女人抱着孩子來見我們老爺,我們世子都不讓見!”
小廝正說的滿臉嘲弄,突然見到秦九兒眉眼彎彎的笑了,而且還瞧着他的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