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徐懿出門給周小霸王打了。”我正出門溜呢,不遠處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聽着渾厚,應該是大業的,不過答話的那人聲音油腔滑調的,我倒是一聽就知道是慶豐,“是啊,還是柳官給扶着回來的,正好被我瞧見了。”
“真可憐他小身板的,頭天做事就遇上小霸王這忒不講理的。”
“可是公子不是免了他今天的活嗎,一下午就躺牀上還有棹歌去送藥,活當了半天的主子似的,換我我也樂意。”
“你就是嘴快,萬一給他聽了去,以後怎麼相待。”
“柳官不是給他盛了飯送去,現在應該待屋裡吃飯呢,不妨事的。”
“也是,他這樣禁不住打的,該是出不了門。”
“公子救他,因的就是他秀氣禁不住打唄,像我們這樣五大三粗的, 暈在街上雨淋淋也不怕,他那樣的就不同,雨一淋生了病死了,或是給人賣去館子做了小官日日陪酒唱和,還不如病死的痛快。”
“可這模樣偏是天生的,生成柳官那樣子到公子跟前做事,還能多得幾個賞錢,我們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也只能認了。”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難不成你還羨慕他們那雌雄不分的模樣,不過一副女兒皮囊生錯了地方,你羨慕我可還嫌棄哩。”慶豐揩揩手,話題一變,“大業哥,我昨晚裡輸了錢,你借我幾個銅板子先頂幾日?”
早知慶豐是個不務正業的貨色,張府這乾淨池子也免不了幾片爛葉,我沒興趣再聽,就繞了一圈的走,途中見到杞哥兒正在晾衣裳,他給人感覺就是一清爽少年,不過我還是掩身進了另一條小道,沒和他打招呼。
往左走再前方就是進連着二老爺家的小夾道的小門,我瞧着那小門旁邊還有一條貼着牆的花徑,也不知道是往哪裡的,一時好奇就走了過去,迎面卻是一面牆閉着花窗,裡頭有個女人的聲音在問話,“你們見着木生了嗎?”
“沒,木生不是太太帶着麼?”這聲音是棹歌的。
“我把公子寢這一塊都尋了,沒見着木生。”這個聲音糯糯的稚氣未脫,是鶯兒的。
“公子還有柳官已經去尋了,該是躲哪裡玩耍去了,府中上下就那麼幾處,青鳶你先回太太處等罷。”這人說話聽着耳生,不過透着一股明亮勁,想着也是個伶俐人。
“那我先回話去。”
原來這兒是張睦恭的寢處,可是她們找的木生又是誰,我偷偷探出頭看,一抹紫裙已經走遠,斜見得這房間很大,另一邊緊挨着一座小山,上面種滿竹子,我看着眼熟,這不正是上午柳官帶我走出小夾道時候看到的那座小山的另一邊,柳官當時說圍牆內是公子寢,應該就是沒錯了。
那以後來這裡偷看張睦恭不是很方便?看看這窗縫裡是什麼,要是個洗澡間的話……
“你在這裡做什麼。”身後不徑然的響起一聲。
我聽這聲音,心下一驚,趕緊轉回身,“公子。”
“柳官說周亓打傷了你,身上可好些?”
周亓該是周小霸王的名字。見他沒有責備還問起我的傷,我稍稍鬆了口氣,答道,“吃了藥好多了。”
“日後見了他就避着些。天暗了早些回屋罷。”
他雖溫和,可自帶不可親近之感,我不敢擡頭看,就胡亂點了點頭。看他走遠才覺身邊周遭晦暗了許多,朦朦的花徑透着淡淡的煙紫色,若是我此刻身着軟裙半挽髮髻與公子相會在這牆邊花前——果然單身狗都很能想遠,還是洗洗睡吧。
可是在學校熬夜慣了,天一黑就睡簡直是神話,沒有手機沒有作業也不知道幾點,我閒的慌回去時又繞去了小山的另一邊,只見一個山石後面好像躲着個人,看身形還是個孩子,那假山挨着池子,萬一摔了進去不淹死也得凍死啊……
“你在這兒玩很危險的。”
他看見我一嚇。
天不亮還是看的見這小孩子白白嫩嫩五六歲的樣子,穿的一身蔥綠衣裳,頭髮軟軟的剪着個小平頭也認不出男孩女孩。
“你走開。”
聽這口氣嬌氣的很,難道就是府裡上下找的着急的木生?聽柳官說這府裡還有個小四公子,這麼想着一看他的眉眼還真是像極了張睦恭,那可是小主子級別的了,我可得好好伺候着。
“可你在這兒危險。掉進水裡怎麼辦,要不你換個地方躲?”我自我感覺溫柔的商量。
“不要,你走開,我不要見爹爹。”
“原來是怕你爹。”
“木生不怕,是爹爹……爹爹壞。”說着小屁孩還泛起了眼淚花。
我還要繼續開啓溫柔模式勸他,就聽到張睦恭的聲音,“木生。”
木生見了張睦恭直接就一嗓子哭了起來,“三哥哥,嗚——”
張睦恭趕緊過去把他抱了下來一邊安慰道,“木生不哭了。你可讓人好找,母親都急壞了。”木生完全沒了剛纔對着我的氣焰,哭的稀里嘩啦說話說的也是斷斷續續。我一時尷尬就站了一邊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順帶聽了個事情的原尾。
這小孩就是張府的小四公子,喜愛飼養羅雀,然後張老爺子覺得玩物喪志給弄走了,今晚又是張府上弦月的家宴,免不得的要吟詩作賦考功課,木生還氣着雀鳥的事情干脆就躲了起來,話說這小屁孩還蠻能躲的,看樣子要我不看見他他還能躲到第二天。
“你找得到回去的路麼。”
張睦恭一問話我就沒用的緊張,“找得到的。”
他聽後就抱着木生往一條小徑去了,我看了一圈身周,天色漸合,竹子一叢叢的像是換了個位置,竟然看不出自己打哪裡過來的。
你說白天的路怎麼一到晚上就變了個樣呢,我自己也不知道繞到了哪裡,偏偏這府里人來人往我竟一個也碰不到,好不容易纔摸回了自己的那一排下房,推開門腳還沒踏進房間,就聽杞哥兒在身後說,“你找我有事麼?”
這問的就奇怪了,我一頭霧水。
“那你怎麼要進我的房間?”
我這纔看見這間屋子裡是有兩張牀的,擺設也比我房裡要更多些,一時尷尬的不知說什麼,就默默退了回來往旁邊的屋裡進。看杞哥兒那眼神,不會以爲我是小偷吧,不行,以後可不能再走錯了……
於是柳官再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我的房門上糊了張大紙,上寫“徐懿”兩個大字。
“徐懿你怎麼把自己名字貼在門上,從來只見門上貼門神貼對子的,這樣不是白白的用自己擋煞了麼。”他說着推門進來,“老爺太太喚你,快隨我去內院。”
啊?
世界上最悲傷的事莫過於迷路的時候好不容易找到起點又告訴你要去某某地結果發現那地方你起碼繞了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