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一個平靜的夜晚,聽濤小築本也應該聽波濤洶涌之聲、觀江湖變幻之色,可惜此刻偏偏安靜得出奇。
張赫和鍾舒曼衝上七樓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郡主是怎麼應對裴召一夥人的偷襲計劃。
郡主他們沒看見,反倒是看見了一個羽冠白衣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望着手中的羌笛,他好象對四周視若無物,反而對這根羌笛格外有興趣,彷彿愛不釋手。
桌上的茶還冒着熱氣,茶杯好象還沒被動過,但看他的表情,彷彿說不出的灑脫、但也說不出的寂寞。
張赫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這個人,反倒是鍾舒曼先開口冷冷問道:“你是誰?”
君若見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笛子上,拿着笛子左看右看:“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並沒有完成我交代給你們的任務,沒有完成也就罷了,關鍵在於現在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他這麼一說,鍾舒曼似有所悟,轉頭望向張赫:“他就是你所說的那位朋友?”
張赫沉着臉點了點頭,然後上前兩步拱手:“原來是君先生。”
君若見這才放下笛子,伸手道:“請坐。”
看他不緊不慢的神態,鍾舒曼心裡卻是急得不得了:“郡主呢?”
張赫也有些好奇:“君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君若見長長的嘆了口氣:“要害的問題你們一個不問,完全無關的問題你們卻偏偏要問,我是不是高估了你們?”
張赫不禁笑了,跟君若見打交道至少有一個好處,他能使你神智清醒,不會頭腦發熱。
既然看不見郡主,那麼郡主顯然就已經不在這裡了,而君若見在這裡,你也不必問他是怎麼來的?
像他這種神鬼難測的人物,只怕還沒有什麼他去不了的地方,他要來這裡,又有什麼人能攔得住?
張赫跟君若見打過交道,自然清楚君若見的風格,該你知道的,他肯定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你問一萬遍也無濟於事,所以他就安安心心的坐了下來,甚至還拿過君若見的茶杯喝了一口熱茶。
你看他那樣子,他當這裡是自己家,什麼東西隨便拿隨便用,別客氣。
鍾舒曼顯然就沒這種耐心了,她冷冷道:“這位君兄,我很想請教什麼纔是要害的問題?”
“問得好!”君若見望了她一眼,笑了:“裴召是河西豪傑,這個人的武功並不弱,他以《漠西震山掌》成名,據說這種掌法他已經練到了宗師級,就算再不濟事,最起碼也有6轉的底蘊,以你們兩人的實力聯手對付他,其實勝算並不大。”
“這我知道!”鍾舒曼冷冷道,“但他還是掛了。”
“不錯,他還是掛了!”君若見微笑着道,“我要是猜得不錯,定是武兄以絕技使其致命的。”
鍾舒曼撇了撇嘴:“你倒是猜得很準。”
君若見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也知道《漠西震山掌》是一門比較獨特的武功,最厲害的幾式同樣是震爍江湖的絕技,可是他和你們兩人決鬥,爲什麼不從一開始就使出絕技置你們於死地呢?”
他這麼一說,鍾舒曼也覺得奇怪了:“這個……”
君若見正色道:“如果你非要讓我來看這件事,我會覺得他壓根兒沒打算和你們動真格的,這樣說也並不準確,或許是他有某種特別的原因,但他還是掛了,這確實是個意外。”
張赫沉吟着,道:“君兄的意思……莫非是裴召在故意拖延時間?”
君若見搖了搖頭:“他也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也許不是,但他若不這樣做,郡主這些人怎麼可能跑得乾乾淨淨?不信你去瞧瞧看。”
張赫渾然一驚,和鍾舒曼跑到圍欄邊往下一看,整個聽濤小築的士兵、太監、宮女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馬場遠處的下人和npc倒是還在忙碌。
一陣冷風颳過七樓,四周的紗帳飄動,但張赫的心卻已沉了下來。
他還是把這件事看得太簡單了,別的不說,單說這麼多人走得乾乾淨淨居然一點動靜都沒發出,這實在是奇事一件。
當然,也有不排除剛纔張赫二人打得太投入,從而忽略了外面的情況。
關鍵是君若見一向用詞很準確,他在說“也許”兩個字,那就意味着他也沒有把握確定裴召這種動機是不是真的?
回想剛纔裴召所有的言語,根本就沒有半分承認自己是兇手的口吻。
“難道我殺錯人了?”這個念頭從腦海中冒出來,冷汗也隨之從張赫額頭上滲出。
他一向聰明,可以說是聰明絕頂。
但是他怕,也許正是因爲這一點他才怕,太聰明就意味着幾乎沒有失誤,可是這種人只要有了哪怕是一丁點的失誤,引發的都是災難姓的後果。
君若見望着他,似知道他心中所想,目光中竟然有了一絲同情:“你懂了?”
張赫緩慢但又堅定的點了點頭。
君若見的目光又變成了驚奇,喃喃道:“果然,你果然真是一個聰明透頂的人。”
這一次他沒有恭維,也不是在讚歎,而是好象很訝然的口氣,似在感慨、也似在嘆息,他究竟是怎麼想的,沒有人知道,但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連鍾舒曼都感覺得出,君若見到現在纔是真正發出了肺腑之言。
張赫的神色又變得古怪起來:“其實我也不懂。”
君若見好奇道:“哦?”
張赫望向君若見,目光顯得很平靜:“從我離開風暴島的時候我就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君若見道:“哪種感覺?”
“你看過有部叫做《大話西遊》的古老電影沒有?”張赫忽然沒頭沒腦的問出這麼一句話。
君若見和鍾舒曼同時怔住。
張赫苦笑道:“悟空遇見晶晶、遇見菩提老祖、遇見牛魔王、遇見唐三藏、遇見紫霞仙子,遇見觀音大師等等,這些事件好象統統都被安排好了,我一直都在奇怪,你早就算準了麥斯先生和瘋不平一夥會起內訌,你就偏偏讓我去對付,《靈犀一指》你明明志在必得,甚至不需要我們這些人就可以到手,偏偏你把它讓給了我;碧玉珠那種燙手的玩意明明值不了40萬兩黃金,你就偏偏要給我40萬兩黃金,我實在是不懂你這麼做究竟有什麼目的,或許我應該問,這些看起來很巧合的事件,你從中得到了什麼?你好象什麼也沒得到。”
君若見笑了:“以我的水平,你認爲我會去對付麥斯和瘋不平那樣的人嗎?”
張赫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他們根本還不值得你出手,我姑且認爲這是個巧合,那麼《靈犀一指》呢?你怎麼解釋?”
君若見反問道:“我有了那500萬兩黃金,難道你認爲我就沒有那種錢滾錢的本事?”
“你有!”張赫非常乾脆的回答,“你把那500萬變成5000萬,甚至是5億,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的。”
君若見笑道:“那麼只要我願意,我就用那5億求購一本比《靈犀一指》更好的武學。”
張赫苦笑道:“別說一本,哪怕是10本100本,也有無數人搶着來賣的。”
君若見道:“你那還奇怪什麼?”
張赫道:“碧玉珠呢?你又該怎樣解釋?”
君若見收起了笑容:“以你的智商,根本就不該問這種問題。”
“但是我要問。”張赫厲聲道,“我知道你又要用你那一套利滾利的說法來忽悠我。”
君若見又怔住,鍾舒曼早就聽得呆了,她隱約知道張赫這兩個月經歷非凡,但沒想到張赫經歷的這些,簡直是一個正常玩家終其《王朝》一生都經歷不到的。
500萬的黃金,武林絕學《靈犀一指》,神秘怪客君若見,這些事說出來誰相信?誰又敢相信?
張赫繼續道:“我知道你有那種讓錢生錢的本事,可是你不要忘了,碧玉珠同樣牽涉甚廣,我知道以你這種水平的高手,根本就沒怕過誰,但正是因爲你是這一層次的人,你更加比我懂得碧玉珠牽扯出來的麻煩太大太多太廣,你不怕強敵,但是你怕麻煩,因爲麻煩永遠比強敵可怕,強敵收拾了就完事,但麻煩卻是沒完沒了,永無止境。”
君若見的笑容終於徹底消失。
張赫繼續道:“假如這些都是巧合,假如我在海上和麗莎夫人一起逃生算是超出了你的意料,那麼,我有絕對的理由相信,麗莎夫人在島上碰到她朋友的那條船就絕對不是碰巧,而是在你的刻意安排下載我們回陸地的;回到這陸地,那還真是各種碰巧,碰巧遇上了鍾姐,碰巧進入了馬場,碰巧在進行你交給我的任務,碰巧又碰到了你……這麼多的碰巧,這個世界上哪來這麼多的碰巧?”
張赫似有些情緒激動:“換個人的話會安慰自己說,這一切都是巧合,可惜這世界上偏偏有我這種人……”
鍾舒曼不禁輕輕問道:“你是哪種人?”
張赫一字字道:“也許可以騙任何人、但絕不會騙自己的那種人。”
沉默!
整個七樓大廳死一般的沉默,沉默得讓人幾欲窒息。
好半天張赫才問出了他真正想要問的問題:“君先生,你爲什麼要幫我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