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覺是沒法睡了!
周清和放下電話換回衣服,前往憲兵司令部。
三浦二郎比他到的還快,會議室裡,三浦二郎壓抑着怒氣,雙眼通紅的坐在主位上,而身邊則是各部門的主官,東條明夫也在,此刻,老實的很,坐姿正常,一點都不囂張。
周清和走進去,坐在末尾,也沒說話。
有些人,有些事,做的膽子之大簡直離譜,飛機上的別人也就算了,一個參謀長在飛機上,這都敢對飛機下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而且同爲同事一起共識,在場這些人,可以說都有些心有慼慼焉。
所有人靜靜的等着,等了兩個小時,海軍的消息終於傳來。
全部殉難,包括飛行員無一生還。
砰!三浦二郎的大手拍在桌子上,怒目圓睜!
“東條隊長。”
東條明夫沒想到三浦二郎居然第一個叫的人是他,遲疑了下站了起來。
“去梅機關,抓捕影佐禎昭!”
“啊?不合適吧?司令官。”東條明夫嚇的一大跳:“影佐將軍是對華特務委員會主任,而且本身就是將官,我這怎麼抓呀?”
“沒抓過人是吧?”
三浦二郎眼睛瞪大,目光威脅:“參謀長慘死,電訊室長殉難,我讓你抓個人,爲難你了?是不是要我教你怎麼抓!”
東條明夫麪皮抽搐,迎着這麼多人的目光選擇頓首:“嗨!馬上出發!”
走了兩步又回頭苦笑:“可人家要是不來呢?”
“不來就是拒捕,你這憲兵隊長怎麼當的。”周清和平淡開口。
“你說的,那我開槍了。”東條明夫挑釁,說這話真打死人那是要擔責任的。
周清和:“對,我說的,影佐將軍要是畏罪自殺,你可以提前擊斃。”
“.”東條明夫選擇走人。
東條一走,三浦二郎繼續安排,“副官,聯絡總部,彙報事情,接遇難者家屬到上海處理葬禮事宜。”
副官應聲點頭離開。
“九代,你去和海軍協調,親自調查整件事情。”
“嗨。”
梅機關,影佐悠閒的吹着茶麪,全然沒有了早上的衝動和暴怒。
手下彙報:“機關長,東條隊長來了,說是奉了司令官的命令,請您去憲兵司令部說話。”
“請?”影佐聽了呵笑喝茶:“你信不信,東條絕對改詞了,我現在三浦二郎氣的恨不得殺了我。”
手下淡笑低頭不語。
“行,那就去會會他,也有陣子沒見藤田和清了,甚是想念。”
影佐起身,大跨步向前,走到樓下看見東條明夫就打趣:“是不是來抓我的?要不要綁起來?”
東條明夫給了他個白眼,氣道:“影佐將軍,飛機爆炸伱也敢弄的出來,別說我沒提醒你,弄死個參謀長,憲兵司令部的氣氛很不對,我是來抓你的,別讓我難做。”
“不難做,走走走。”影佐邊走邊一把摟過東條明夫的肩膀,笑道:“明夫啊,都是當隊長的人,話不能亂說,明明是飛機失事,這是意外?跟我有什麼關係,對吧?”
房間內的人一個個減少,最後就剩下三浦二郎和周清和。
三浦二郎累的長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看着房頂說,“看樣子影佐是打算繼續下去了。”
周清和嗯了一聲,“事情到這一步,如果我是影佐,我就會繼續,繼續招人,繼續攪動上海,而司令官你就是最終祭品。”
三浦二郎沉默一瞬,猛的擡頭,一拳敲在桌子上,“如果我們在軍部強行告他一狀,有沒有勝算?”
周清和思索了下搖頭:“證人已經死人,不出意外證據也已經沒了,飛機失事,要麼飛機被人做了手腳,要麼飛行員有問題,既然做了,那影佐就會考慮到消滅這些東西,而沒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就算去軍部告一狀,那也不可能拉得下一個實權少將,影佐背後也是有人的。”
“電文我們的電訊室還有一份備份。”
“沒有密碼本,廢紙一張。”
“我們有密碼本?”
“偷來的,竊取機密,一旦梅機關有情報泄露,所有髒水都會潑我們身上,我們的罪責更大。”
“那就全天候盯着他!”三浦二郎來氣了,喝到:“我是憲兵司令,他影佐禎昭在上海還想反了天?從今天起,梅機關所有人上街就要搜身,回家還要檢查,限電他們家必限,分區斷電,他們家必斷,就算去舞廳跳舞,我都派人查他幾遍,我要全虹口的舞廳沒一家敢留他們,我看他日子好不好過,想我死,他也別想好過!”
“這倒是個好主意。”周清和點頭,多少製造點麻煩,膈應下人出出氣也是好的。
心情波動,就容易犯錯,反正撕破了臉,那就只能繼續撕了。
“報告!影佐將軍到訪。”門外傳來彙報聲。
“哼。”三浦二郎冷哼一聲。
門外影佐一臉嚴肅的入內,“三浦君,我聽說你們有一架飛機失事了,情況怎麼樣,嚴重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三浦二郎坐在椅子上身都沒起,眼神冷冽道:“拜你所賜,全部殉國。”
“那可太令人痛心了。”影佐微微一笑:“不知道三浦君找我過來有什麼事?”
三浦二郎:“謀殺帝國現役軍人,製造空難,你膽子太大了。”
“三浦君,注意你的言辭,你這是誹謗帝國軍官!”影佐眉頭一挑,低下頭看桌子,然後仔細掃視房間。
“找什麼?”三浦二郎還是耿直。
“我怕三浦君你給我下套,找錄音機呢。”影佐直言不諱。
三浦二郎氣笑了,直接就是搖頭表達不屑,話都懶得說。
影佐找完發現沒有,笑了:“哦,對了,三浦君一般不會用這樣的手段,主要還是擔心藤田君聰明絕頂,不出手則已,一鳴驚人,對吧,藤田君。”
影佐說着話,笑眯眯的看向藤田和清。
周清和點點頭:“小心是應該的,這一局是你贏了,恭喜啊,影佐將軍。”
“哈哈哈,不要這麼說。”影佐拉過椅子隨意的坐在周清和對面,“走到這一步,我也無可奈何,擔着極大的風險做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料很多,藤田課長能力斐然,讓人欽佩。”
“欽佩的想殺了我?”
“哈哈哈,亂說,我怎麼敢對藤田課長你下手。”
“這說不準,萬一我突然想回國,一起坐在飛機上呢?那不就一起死了?”
“不會的,藤田君你在上海還有個任務沒有完成,怎麼會中途離開呢,再說了機場有我的人,那架飛機上上了幾個人我很清楚,你要是在飛機上
我真不會動手。”影佐篤定的點頭。
周清和想了想點頭微笑:“好,我信你,不過,影佐將軍,事情到了這一步,你想要做什麼我其實很清楚,上海混亂憲兵司令部主責,導致混亂的原因是軍統造成,你們特務委員會也難辭其咎。
國家經濟正處於危難之際,軍費捉襟見肘,你在上海大肆屠戮商人,造成社會動盪,收入下滑,你覺得值得麼?而最後你又怎麼收場?
你爲有些人出面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贏的代價,是你自己,你是否真的心甘情願?”
影佐毫不猶豫,淡然的笑着:“藤田君,感謝你的關心,但你既然說了我是爲別人出面,那你就應該知道,這場戰爭的開始不是我能決定,同樣結不結束也不是我說了算。”
“這話從一個帝國的實權將軍嘴裡說出,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可是在這屋裡笑的人是我。”
“這話說的有道理。”周清和點了點頭,朝着三浦二郎的方向一撇頭:“你這局的目標是三浦二郎將軍,對你即將斬獲的戰果,要不要說幾句?”
影佐挑眉,看了眼三浦二郎,迎上他那黑着臉死魚一般的眼神,一時語噎。
本來沒什麼,見面都能談笑風生,但這畢竟還沒最終落幕,突然被挑破窗戶紙,這見面還真有些尷尬。
“呵,呵呵,三浦君,其實你在上海我挺愉快,你就負責看看跳舞,沒多大的爭鬥心,對你這樣的人我挺喜歡,但是很遺憾,上海是個港口,你在這個位置,就註定了要承受風暴,不是我針對你,而是你,選擇了來上海。”
“以後的日子小心點。”三浦二郎威脅。
影佐輕笑一聲:“既然聊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告辭了,三浦君,珍惜最後的上海時光,上海的藝伎確實不錯,而國內目前的經濟不景氣,我聽說質量上實在是差了很多。
而藤田君你.”
影佐頓了頓,飽含意味的笑道:“珍重。”
腳步聲漸遠,房間裡又只剩下了三浦二郎和周清和兩人。
這算是自己請敵人來給自己耀武揚威的上一課,感受頗深。
成果斐然。
三浦二郎被羞辱了一頓,反而提振了士氣,皺着眉頭思索道:“影佐擺明了會繼續招人,而他的行動隊員會用新的密碼本,行動更加隱秘,我們從這一點上是不是沒有突破口了?”
一旦上海亂象持續,他在大本營被攻訐,調任的可能性極大,現在是非常有緊迫感的。
但有一點,最壞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現在是努力,就會上升。
周清和手指敲擊桌面,思索着沒有回答。
相比於三浦二郎會不會輸了調任,他現在更在意於影佐話語裡的態度。
今天請人來炫耀,那不是白請的。
周清和開口說道:“我剛纔問影佐想不想殺了我,如果我上了飛機,是不是會殺了我,影佐說不會。”
三浦二郎皺眉沒聽懂這話想表達什麼意思,“對,怎麼了?”
“您覺得影佐想不想殺我?”周清和好奇的問道。
三浦二郎哧的一聲:“整件事情其實沒有任何一點是直接針對你,他當然不想殺你,理論上你都可以不來上海,你隨時回去都行,他幹嘛殺你?”
殺別人和殺藤田和清完全不一樣,死幾個所謂的證人,死一個參謀長,告上軍部,無非就是兩幫人打口水仗,說白了,給一個實權將軍定罪,總得有一項板上釘釘的證據。
但是藤田和清死了就不一樣,一個本部的課長,天皇的御醫,眼前的紅人,還是國民醫生,全世界有名,這樣的人死了,上海所有人都得面對天皇的怒火。
不需要任何證據,上海的主官有一個算一個,撤職查辦都是輕的。
如果還傳聞有和藤田和清內鬥的蛛絲馬跡,那這個人不死都得掉層皮。
影佐怎麼敢殺呢,尤其是影佐自己此刻就呆在上海,本身就負責情報,人不明不白死了,他的權責範圍根本避無可避。
“是啊,影佐不想殺我,不敢殺我,哪怕人被送到總部,把他的前途全部斷送,他都不敢殺我,我就當他是不敢.可是,我問他第二個問題,上海動亂,特務委員會有直接的責任,而在現在這個經濟萎靡的關鍵時刻,大肆殺戮上海商人,他就不怕出事麼?怎麼收場?
他風輕雲淡,沒有絲毫恐懼。”
周清和敲了敲桌子,看着三浦二郎說道:“但是您別忘了,這盤棋,下到最後,是把您這個將給吃掉,那是給他背後的人吃的,與他何干?
上海一些青幫的好處,抵得過他因爲上海亂戰需要揹負的罪責麼?這一步怎麼解?”
三浦二郎猛然怔住,藤田和清說的沒錯,影佐不是個蠢貨,就算計算背後財團的利益,他自身的利益也應該會計算,也必須會計算。
上海憲兵司令的位置盯的人多,影佐他自己那位置盯的人同樣不少,他又不是財團的親兒子,憑什麼這麼賣力給他們付出,而自己沒有好處?
一個青幫,那是絕對的虧本買賣!
“你是說影佐還有其他收穫?”三浦二郎身體前傾。
周清和敲了敲桌子,吐口,“軍統。”
周清和原本只是一種懷疑的猜測,但是現在根據影佐的行爲和態度判斷,影佐手裡一定握有找到軍統的辦法,而且是有絕對能找到的自信!
梅機關。
影佐是哼着小曲回來的,顯然心情不錯。
還是那句話,這就是一輛全速前進的列車,剎車壞了,車上的人和路上的人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讓它停下來。
而這次的事件其實就是發生在列車上的一個小插曲,有人剛好帶了一個炸彈,打算炸燬車頭,讓車輛失去動力,辦法是可行的,甚至很有成功的可能。
可惜,炸彈泡水了。
那就一切沒變,所以現在只要繼續執行計劃,這輛列車就能朝着目的地繼續前進。
手下笑着詢問:“機關長今天看起來紅光滿面。”
“是麼?”影佐挑眉笑,隨後自顧自的點頭:“人逢喜事精神爽,當你的對手知道你幹什麼事,想要阻止,偏偏又無能爲力的那種感覺,你知道麼,特別讓人心情舒暢。”
手下頗爲機敏,“藤田課長敗北了?”
“哈哈哈,算不上。”
影佐擺擺手,嘆笑一口氣:“藤田和清算是絕頂的聰明人了,通過我們的行動居然這麼快就能找出我們的真實目的,還能抓獲那一幫行動的特工,這種能力,確實讓人佩服,看他吃癟,我特別爽,哈哈哈哈。”
“藤田課長確實聰明,不過比不上機關長您的萬分之一。”手下恭敬送上馬屁。
“拍馬屁也要注意點分寸。”影佐突然變臉,頗爲嚴肅:“如果藤田和清的智慧只有我的萬分之一,那早上我的狼狽是腦子被狗啃了,缺了一塊是麼?他一次出手,就讓我們差點滿盤皆輸!
詆譭對手不會讓你變的更強大,只有尊敬對手,重視對手,你才能保持時刻的清醒!”
手下隆重點頭認錯,“嗨。”
“當然了,偶爾的當面炫耀也是戰略的一部分,能夠打擊對手的信心,這是可以的。”影佐微笑。
“嗨。”
“新一批行動隊員什麼時候到?”
“已經出發了,明天早上就到。”
影佐點頭,接下來會有頻繁的行動,要防止藤田和清的反撲,按道理計劃是不會再有問題。
但是藤田和清在上海的根基很深,當過憲兵隊長,和衆多商人有聯繫,當過領事館的武官,和各個國家的上海領事館都有良好的關係,還有一個他實際掌握的玫瑰商行,都已經成爲上海的龐然大物了,這賺的錢羨煞旁人吶。
很難說什麼時候就會給他一次出其不意的襲擊,小心一點永遠不會錯。
“啓動備選方案,發報竹機關,讓藤田和清離開上海。”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