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北丘聊了幾句後,林雪曉回到凌子言身邊,凌子言望了望那邊似乎還在發愣的沈北丘,不禁笑了笑,道:“雪曉,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回來,還要特意跟他說那些。”
林雪曉好奇地望着他,“難道你有順風耳,聽得到我說了什麼?”
“嘖嘖嘖,讓我想想……”凌子言故意做出一副萬分糾結的神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談話的主題無非就兩個:一,你現在過得很好;二,要他勇敢爭取。我說的對吧?”
“好吧,你贏了。”
“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大老遠地跑回來多此一舉啊。”
林雪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像你這種不知道吃醋爲何物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凌子言攤攤手,“我爲什麼要吃醋,就算你天天在我耳邊嘮叨他,他也不是我的對手。”
“所以你不懂。”林雪曉丟下一句話走去找陳瑜香了。
仍坐在超市門口口的木馬坐騎上的凌子言又是無奈地側側頭,“那我確實是堅信他不是我對手嘛……我沒事找一個根本就不是情敵的情敵給自己添堵做什麼?”
見林雪曉款款走來,陳瑜香又十分熱枕地挽住她,“雪曉,你都跟沈北丘說了些什麼?”
林雪曉淡笑地望着她,“我說的話……可以讓你寫成新聞稿麼?”
“……不能。”
“那你打聽什麼?”
陳瑜香郁悶不已,“人家好奇也不行啊!”
林雪曉幽幽地嘆息一聲,不答話。
比起北方,江城的風是這樣的溫和,即使是在凜冽的冬天,迎面拂來的風也不見得有多冷冽,只是讓人隱隱刺痛。
就好像……就好像那年在怡心酒店,她和沈北丘兩個人一路默默地走回學校一樣。
那晚的風也是溫和的。
拂在她臉上,卻讓她愈加清醒。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有的人把它塵封在最深處不敢觸摸。甚至不敢想起,只是努力地在念念不忘中裝作已經把它遺忘。有的人戀戀不捨,時常把它拿出來擦拭,刻意去忽略它再也回不來。
而她。她是怎樣的呢?
高中三年,那是一段最單純最無瑕疵也最值得懷念的時光,即使已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因爲,那是最真實的青春,所以懷念。
如今時光荏苒,當年的每個人,都繼續走着,遇到了很過新的面孔,演繹着新的生活——她過得好,所以也希望他過得好。
只是。沈北丘他,到底明不明白呢?
新的一年就這樣轟轟烈烈地來了。對於蘇家來說,具體是對蘇以信兄妹來說,這一個新年最有必要拿出來嘮叨的一件事便是——他們的父親大人再一次拉着他們去拜祭那位神秘的仙逝的——朋友。
是的,朋友。蘇域一直都是這樣說的。
不過更令他們詫異的是。一向都不去拜祭的沈秀蘭,他們的阿媽,這次居然也跟着去了!
這是怎麼了?
蘇以信和蘇以素兩人困惑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摸不着頭腦。
“阿信,素素,快走!”
“哎……來啦!”蘇域在門口喊他們。他們也只得暫時放下滿腦子的疑惑,麗娜忙跟了上去。
這是建在尹市邊郊的一座公墓園,在這個大年初二的早晨很是陰冷,蘇以素小心翼翼地跟在父母后面,悄悄扯着蘇以信的衣角,“喂。蘇以信,阿爸阿媽爲什麼會來這裡?漫道他們將江城的那座無字碑墓遷到尹市來了嗎?”
蘇以信搖搖頭,“我也不知道,跟着就知道了。”
蘇以素只好乖乖閉上嘴巴。
沿着蜿蜒的小道繞了一個彎,蘇域夫婦終於在一座墓碑前停下來。
夫妻倆神情冷肅。默默地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盯着那座墓碑久久地看着。
蘇以素好奇地望了一眼那墓碑上面刻着的字——“愛妻沈秀蝶之墓”。
額……沈秀蝶……沈秀蘭……
她心裡頓時一個咯噔,驚悚地望着蘇以信,小聲道:“蘇以信,她跟我們阿媽有什麼關係?!!!”
蘇以信早已被那墓碑上的字震驚了,聽到蘇以素也這樣問他,他不由得艱難地咽咽口水,“我——我也不知道。”
蘇以素怯怯地望着神情冷肅而悲痛的父母,想問又不敢開口,只得乖乖和蘇以信地在後面站着。
墓園的風有些陰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情不自禁地往蘇以信旁邊縮了縮。
這氣氛,太壓抑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域才沙啞着開口,“秀蘭,從我搬到尹市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留心着這尹市所有的墓園,我不知道她是否會葬在尹市,我只是想找——果然是被我找到了。這麼多年來你一直不敢面對,如今……”
沈秀蘭輕輕地嘆一聲,上前幾步蹲了下去,悲痛地撫摸着那墓碑,轉眼已是淚流滿面,“秀蝶……姐姐……來看你了……”
“咯噔!”聽到沈秀蘭這句話,蘇以素和蘇以信頓時心裡一驚,這墓碑的主人……是……是他們阿媽的妹妹?!!
從來沒聽說過阿媽有妹妹啊!他們只有一個舅舅!
這是怎麼回事?
兄妹倆人狐疑地互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巨大的震驚。
蘇域俯身下去輕輕扶着沈秀蘭搖搖欲墜的身軀,沉痛道:“秀蘭,節哀……”
沈秀蘭抹了抹眼淚站起來,倚靠着蘇域才勉強站穩,“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爲我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直到此刻我才發現,過往的一切仍然歷歷在目,令我心痛如絞。”
蘇域輕輕拍着她的肩膀撫慰着她,回頭對那愣住的兄妹道:“你們愣在那裡做什麼,快來見見你們的小姨。”
“小……小姨……”這個陌生的稱呼讓蘇以信兄妹倆又是一愣,遲遲才猶豫着走上前來,望着那墓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久蘇以信才遲疑地問一句,“爸,媽,怎麼……小姨……的碑沒有立碑人的名字?”
聽到這話,蘇以素連忙仔細瞧去,果然碑上除了那幾個字,再無其他。
但是蘇域夫婦卻只是嘆息一聲,沒有解答他們的疑惑。
於是蘇以信兄妹對這個墓碑更加困惑了。
在江城,他們拜祭的是一個無字墓碑,父母對墓的主人緘口不言。在尹市,他們得知一直以來拜祭的竟是他們的小姨,而這座真正的墓碑上面卻沒有立碑人的名字,父母回答他們的只有一聲沉重的嘆息。
這背後,究竟有一段什麼樣的往事??
可是,他們怎麼也無從得知了……
拜祭完後,蘇域夫婦帶着滿腹困惑的蘇以信兄妹離開。
就在他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墓園裡的時候,小道轉角處輕輕地走出一個人來。她臉上陰戾太濃郁,以至於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握緊的雙手青筋暴起,她踏着沉重的步伐,快步走到墓碑前,一腳踢開蘇域父母帶來的水果、鮮花等各種祭品,“誰要你們好心來拜祭!!”
“咳咳……”
因爲情緒太過激動,她又忍不住咳嗽起來,雙手不自覺地捂住胸口,望着墓碑上的字久久地發愣。
“母親,小鳶……來看你了……”
兩行清淚默默地低垂,又在凌厲的風中迅速風乾。
小鳶輕輕蹲下身去,將剛剛採摘下的醉蝶花放在墓碑前,“母親,我帶來了你最愛的醉蝶花,你……高興嗎……”
有些孱弱的醉蝶花在風中輕輕地搖曳着,似乎在訴說着什麼。
那醉蝶花是她拜託朋友在溫室裡用各種催生劑培養起來的,就爲了能讓母親在這一天裡看到她生前最喜歡的花。
醉蝶,沈秀蝶。
父親說,她的母親,就是一朵醉蝶花……
身後忽然又走過來一個身影,小鳶擡眸瞥了一眼,卻發現是安一晉,連忙伸手擦掉臉上的淚,冷道:“你來做什麼?”
安一晉無奈地聳聳肩,“我姐知道你會來墓園,放心不下你,所以叫我來看看。”
聽到這話,小鳶又嘆息一聲。
她的然姐姐,總是這樣把她當做小孩一樣呵護。
對着冰冷的墓碑,兩人有些無話。
身後的安一晉更是渾身不自在。
本來,對於小鳶,他並沒有過多的瞭解,自然不瞭解她背後的這段久遠的故事,更不理解她的仇恨。
他——只是安一然拜託過來看她的。
“你說,我把母親遷過去和父親合葬好嗎?”
“嗯?”突然聽到小鳶開口,安一晉一時反應不過來,待聽清楚她的話時,又是猶豫了一下,“好……吧……”
“我也覺得好。”
小鳶應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額……安一晉腦子又沒能緩過來。她的節奏是不是太快了?說走就走……額,不說走便走。
眼看着小鳶的身影越來越遠,他連忙收起思緒追了上去。
姐姐有交代,不敢隨意敷衍應付。雖然,他從不認爲小鳶有什麼事需要他幫助的。
墓園的風發出悽悽的聲響,那束放在地上的醉蝶花還在搖曳着,孤冷,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