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爲了家族
謝家族長本就對謝湛與毫無根基的新晉士族定親不甚滿意。
最起初,族內是礙於皇帝賜婚的顏面,才點頭應了下扶家婚事,而後,謝夫人又說謝扶兩家親事不作數了,謝家要與王家嫡女結親,他們轉而鬆了口氣。卻不料,二輪定親又作了廢,最後謝湛的未婚妻還是定了扶家。
這其中,有謝淵多次替自己兒子說情的功勞,加之族長再是端着輩份,卻也不能當真干涉起,現今有當家主君的謝淵這嫡系的私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忍了。
然,教養謝家子弟的謝傢俬學學院裡,莫名其妙出現幾位外姓人,這可就非同尋常了。
世家重視血統,看重嫡庶,在私學裡,優先教養的是嫡出子孫,連姓謝的庶子們去求學的機會尚且不多,這倒好,一下就來了幾個寒門庶族,聽說其中有一個還是個佃戶出身。
族長得知消息,氣地火冒三丈,老臉漲成豬肝色,顫巍巍地站在宗祠裡,一手指着謝家祖宗的牌位,一手“砰砰砰”地連連杵着柺杖,忘卻修養地吹鬍子瞪眼:“謝長珩,你是要做甚?掌此一族,卻由着外姓人進門馳騁,當着祖宗的面,你說說,是當真要將謝家百年家業分給旁人不成!”
早在謝湛下決心接收外姓學子時,便對族內的反對之聲心有預計,於是真碰上此事也不慌。
見族長動怒,謝湛忙上前作揖:“三太爺您說的哪裡的話,這點事兒,怎就能關係到分咱們謝家家業上了。未提前知會,惹您老人家動怒,皆是長珩的錯,您打我罵我都成,莫要動怒,莫氣壞了身子。”
這三太爺雖與曾孫輩之間不常相處,卻也是瞭解幾分謝湛的脾氣的。
畢竟這位新家主自小便同別的子弟不同,才情卓越,品性出衆,年紀輕輕時就出口成章,看事待物皆有自己的獨道見解,還性子內斂,不驕不躁。
優等世家裡最優秀的人,內外皆有太多資本,養出一身不同於常人的高傲也在情理之中。謝湛一向清高,對人冷淡,是族人心照不宣的共同認知,面上保持禮數禮貌即可,誰也不指望他溫和待人。
然而,就這樣的人,當下朝他說着極爲順耳的軟和話,一口一句認錯,你說這空有身份、手無實權的長輩不受用,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族長大喘幾口怒氣,收了幾分聲量和氣勢,問道:“這點事兒?這事可是小事?”
謝湛用上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三太爺有所不知,上個月我得空去了學院一趟,意在考察一番下一輩族中子弟的才識,結果卻大失所望。絕大多數人都是粗通文墨而已,末學膚受、管窺筐舉、一竅不通,即使稍好的幾個,也不過是勉強胸有點墨,仍算才朽學淺,不通政事。偏偏教授的講郎拿他們沒法子,打不敢打,罵不能罵,只得睜隻眼閉隻眼,任由他們渾渾噩噩度日。”
作爲累世公卿的家族,謝家人世居高位,本就享有特權,謝家子弟們在察舉、徵辟中照例得到優先。入仕評定時,一般只注意被評定者家世的封爵與官位,很少注意他們的真正才能。更而甚者,低級士族擔任的某些官職,像謝家這種高級士族還不屑擔任。
一句話說,就是他們才能再一般,也能在朝中得個優等官職,甚至是不理政事的“清顯”職位。
這樣的氛圍,造成許多謝家子弟學習怠慢,在學院裡只是荒廢時間。
族長也是世家子弟過來的,焉能不知這種壞風氣?
但這種作風說到底也不能短期根除,而且,謝湛一開口就是連連批評,聽得耳朵裡難免刺耳。
族長冷聲道:“哦,你是何等才情,他們又是何等才情?以你的標準去評他們,還能有超越你的不成?”
如料想中的一般,話題在往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謝湛偷偷扯了扯脣。
他再朝族長道:“所以,這不我纔想了個法子,特意找了幾個孤陋寡聞的旁姓人去對比麼?自家子弟之間看不出好壞,若連寒門庶族也將他們比下去了,豈不丟人。”
聽聞謝湛是這般緣由,族長微怔。
待緩過神來,他不免又覺得是謝湛找的藉口,當即呵笑一聲,“哦,你這意思,教旁人來我們私學學習,還是爲了自家子弟好?你這是打量着我老糊塗了,糊弄我呢!”
謝湛再作一揖,認真道:“長珩當着祖宗們的面指天發誓,此舉當真意在警醒自家人上進。”自然了,其中培養人的心思也不假。
見他如此鄭重其事,族長神色微動,心裡有些動搖。
謝湛繼續:“三太公若不信長珩的話,大可去學院走一遭,去問問看他們的學業水平。三太公也知,‘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若是再任謝家後輩們如此荒廢下去,往後這諾大家業豈能永固?豈能再長盛不衰?”
饒是世家在朝政中享受特權,但不管出自政治原因還是別的,素來都極爲重視子女教育。謝湛的話也句句屬實,若家族的人個個沒能力,這謝氏一族是不可能長盛的。
若當真如謝湛所言那般,如今的小輩們沒甚出息,還真不是什麼好兆頭。
如此一想,族長眉頭一皺,心中憂慮逐步蓋過氣憤。
謝湛見他動搖,趁熱打鐵道:“三太公也莫怕那些外人學出什麼精髓去,寒門庶族本就愚笨,一個月時間而已,還沒等回神,也就出來了。到時候謝氏子弟想必也都‘醒’了,他們本也有慧根,還能比不過外姓人麼。”
要麼怎說這人精明呢,聽聽這話,不是留的後手又是什麼?
屆時謝家子弟與遠麓書院的學子比試,無論比不比得過,他謝湛也自有辦法,再找藉口將人留下。
這褒謝家貶外姓的話,無疑順了族長的耳,加之還定了個一個月的期限,族長暗忖,撼動不了什麼根基,也不是不能接受。
謝湛坦蕩地面對祖宗牌位站着,看不出什麼神色來。
半晌,族長慢聲道:“你是謝家主君,對族人有利之事,你定下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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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湛解決掉書院的小事回來時,扶萱正在聽風苑的書房裡臨窗而坐。
謝湛愛聞芙蕖的香味,建議她在脂粉裡放上一些,還說願意同她一起制花油,是以,今日謝湛休沐,二人便去摘過了不少芙蕖。她正一瓣一瓣地摘着花瓣,又一點點地收集花蕊時,忽聽身後有珠玉撞擊的悅耳聲。
扶萱尚未來得及擡頭,身後的人已摟住了她的腰。
歲月靜好不幾章,變故會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