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也沒想到甄宓會爲她擋死,兩人這一路走來,從生死仇家到如今生死相依,其中滋味,也只有兩人能體會,當甄宓趴在自己身上之時,李秘拼命想要將她推開,卻再也沒有絲毫力氣了。
甄宓笑着朝他說:“喂,可別死了,否則我做鬼也放不過你!”
聽得這句話,再看看甄宓臉上那慘然的笑容,李秘是心如刀絞,眼淚都涌出來了。
若不是他與趙廣陵策劃這一切,要不是他沒能全部算準,也不會出現這等命懸一線的兇險,更不會連累甄宓同樣陷入絕境,所有這一切,皆因爲他還不夠強大!
自打來到這個朝代之後,他從未如此迫切地渴望力量,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守護一個人,也從未如此地絕望!
秦涼玉就躺在身邊,甄宓蓋在自己身上,索長生和厄瑪奴耳無力施救,趙廣陵重傷留在大牢那邊,項穆和石崇聖則仍舊在虎丘那邊等着程昱自投羅網,彷彿斷絕了所有的希望,再沒人能來救他們。
李秘心中一片悲涼,到底是隻能走到這裡了,若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或許他會加快速度,不在乎虛名,甚至可以不擇手段,只求獲取更強大的力量!
他回顧自己的經歷,終究有些妄自菲薄,因爲政治嗅覺不敏感,而不願親近官場,又認爲慈不掌兵而沒興趣進入軍方,只想着發揮自己的特長,來發揮最大的作用。
但此時他才體會到,神探就是神探,想要憑藉神探的身份,改變這個時代的一些東西,或許能夠做到,但想要改變這個時代的歷史潮流,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千頭萬緒在心中奔騰而過,一個個畫面不斷閃現,李秘終於還是朝甄宓悽然地笑了笑,而後朝甄宓道:“等着我……”
甄宓也流下了淚水,朝李秘用力點頭:“嗯!”
程昱的刀很快,李秘甚至能夠聽到刀刃撕開空氣的嘶嘶聲,或許就只是這麼一個呼吸的時間,所有的一切就都要結束了。
然而就在此時,一股熱流在他的身體裡爆發開來,就好像吃了芥末一般,不斷往上涌!
李秘到底是不甘心的!
他沒有咆哮,只是積蓄着力量,而後用盡力氣,將甄宓推到了一旁!
他再沒時間催發腰帶上的毒針,只能仰視着惡鬼一般的程昱,以及那道銀色的刀芒!
“噗!”
一聲悶響,那是鐵器入肉的聲音,但卻不是程昱的刀砍在李秘身上,而是一支強勁的弓箭,射透了程昱的肩窩,將他整個人帶着往後倒去!
程昱對危機的感應極其靈敏,他及時收住刀勢,想要躲閃,可再快又如何能快得過偷襲的弓箭!
當他倒下之後,他知道李秘還有幫手!
於是他趕忙翻身站了起來,發了瘋一般想要劈死李秘,可這纔剛要向前,又是一支羽箭從他臉龐擦過!
他知道想要殺李秘是不太可能的,因爲偷襲者箭術高強,絕非庸手!
他的手腳身子已經麻痹了大半,再不走可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李秘固然重要,他也巴不得能取走李秘的狗命,但他更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道理!
於是他到底還是後退了!
若他的人沒有死絕,他完全可以從官道逃走,可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他只能往山裡逃了!
見得程昱往山裡逃走,李秘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四處掃視了一圈,弟兄們也是傷亡慘重。
而他和甄宓都感到非常好奇,到底是甚麼人,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救了他們的命。
他到底是沒有等待太久,很快便見得莫橫欒親自領着援兵,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見得如此慘烈的常見,莫橫欒等人也是心頭大駭,本以爲只是尋常土夫子,李秘問他要人要權之時,他還覺着李秘小題大做,可如今看來,李秘的要求是一點都不過分,甚至需要更多的人手!
“快救人!”
莫橫欒一聲令下,援兵們便散開來展開救援,李秘卻朝莫橫欒道。
“督撫大人,把人手都散出去,務必要將那賊人往虎丘山驅趕,一定要逼他上山!”
莫橫欒見得李秘渾身是傷,也是觸目驚心,聽聞李秘此言,只覺得李秘是不是傷了腦子,將那賊人趕到山上去,才叫真正的放虎歸山,哪裡還能抓得住!
李秘也來不及解釋,朝莫橫欒道:“督撫大人,我還留有後手,山上有埋伏,大人照着做,否則咱們的犧牲就全白費了!”
莫橫欒見得李秘口條分明,眼神清晰,這才知道李秘並非妄語胡言,當即便發下命令,讓援兵全都散開,故作聲勢,將程昱往山上驅趕。
李秘此時才鬆了一口氣,但他還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誰放箭救了他們的性命。
正要發問之時,李秘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人羣之中走出來。
他的步伐很快,顯然適才的距離並不短,也虧得程昱放起火來,燒着了周圍的松林,否則這大晚上的,便是貓眼,也不定能夠看得清,更漫提射中程昱了。
雖然步伐很快,但此人又帶着遲疑,彷彿有些不敢面對李秘一般,他的眼眸之中滿是愧疚。
“對不起,我來晚了……”張黃庭如此說着。
李秘卻笑了笑,朝張黃庭道:“回來就好。”
是的,及時趕到,並救下李秘幾個的,正是張黃庭!
從年前開始,他便護送鄭多福迴歸金陵,年後本打算回來,可鄭多福死纏爛打,他也是好不容易纔說服了鄭多福。
只是這女人對張黃庭已經死心塌地,竟然還跟了過來,如此也就拖慢了張黃庭的行程。
當張黃庭回到蘇州之後,聽說李秘不少事情,本該第一時間來拜訪李秘,可他與鄭多福之間卻出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私密事情,導致他被一拖再拖。
今夜他也是趁着鄭多福睡着了,才偷溜了出來,沒想到才走到大街上,便撞上了動亂。
官兵四處搜捕暴徒,推官衙門被劫獄不說,還死傷慘重,他向宋知微問明情況之後,便加入了援兵的行列。
他到底是對李秘知根知底,兩人又有着足夠的默契,當援兵們追出西城門,不知該往官道上追,還是往虎丘山方向之時,還是他張黃庭提出了建議,莫橫欒和援兵們纔開始搜山的。
若沒有張黃庭,莫橫欒等人一路往官道上追,只怕要浪費不少時間。
張黃庭到底是行走江湖的,如此漫無目的搜山,效率也是極低,他便找了個高處,見着這邊的火光,才指明瞭方向。
也正因爲他在高處,將程昱與李秘等人的死鬥看得真真切切,他知道自己趕不及了,只能冒險放箭。
也好在運氣不錯,並沒有誤傷李秘,反倒是將程昱給逼走了。
可即便如此,他心裡到底是充滿了愧疚,若不是鄭多福糾纏他,他早就陪在李秘身邊,李秘也不至於會陷入如此絕境。
不過他也拎得清輕重緩急,眼下也不是扭捏作態之時,當即與莫橫欒的人,想要將李秘等一衆傷員給帶回去療傷。
李秘倒是想繼續追擊,可身體情況到底是不允許他這麼做了,眼下他比秦涼玉也好不了太多,完全靠着石崇聖贈予的黑白必救丸吊着一口氣,渾身動彈不得,站都站不起來,哪裡還能追擊敵人?
索長生和厄瑪奴耳也渾身是傷,不過他們抵達之時,程昱已經被消耗了大半力氣,與他們對戰之時也就無法使盡全力,這才使得索長生和厄瑪奴耳沒有性命之憂。
雖說如此,但他們的傷勢也是不容樂觀,一行人便這麼被援兵給擡了回去。
李秘也是一直強撐着,此時鬆懈下來,一口氣泄了之後,瞌睡蟲便鑽滿了他的腦袋。
他隱約聽到援兵大呼小叫着搜山,迷迷糊糊之中能夠感受到有冰涼的東西滴落在自己的臉上,哭泣的也不知是甄宓,還是張黃庭。
他只是希望,莫要走脫了程昱,否則今夜的犧牲,也就一點都不值得了。
而另一頭,正在山林裡疲於奔命的程昱,彷彿感受到了李秘的怨念一般,他就如同狐狸山魈,在野林子裡穿梭。
四面八方都有追兵,程昱也是到了自己的極限,眼下彷彿已是窮途末路。
雖然他的心臟在右邊,但秦良玉那一劍也是傷到了他的肺腑,若非他功力深厚,強悍過人,早就氣力不繼,身體不支了。
再者,李秘的毒針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阻礙,這毒針雖然並不會害命,只是用來麻痹敵人,限制敵人的行動能力,但對於逃亡的程昱而言,手腳身子麻痹僵硬,這纔是最爲致命的阻礙!
與李秘等人的打鬥之中,他本來就受傷嚴重,而後又被一箭射穿了肩窩,便是鐵打的漢子,眼下也是支撐不了多久的。
他亟需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如受傷野獸一般舔舐傷口,恢復元氣,否則他根本走不了多遠,更漫提逃出這漫山遍野的官兵包圍圈了!
他是個四處闖蕩的人,對地理也非常熟悉,虎丘這樣的蘇州勝景,他自然也是來過的,此時便一面躲避官兵,一面往山上逃去。
眼看着就要支撐不住,他終於是看到了火光!
他知道山上有樵夫獵戶,有寺廟道觀,有南山隱士,山腰上也有不少廢棄的小屋。
若是往常時刻,這大半夜的,屋子裡有火光,他必然是警覺的,可眼下他疲於奔命,也沒有多想,只是覺着這戶人家應該是聽到了搜山的動靜,才點起燈火來,免得讓官兵給誤傷了。
再者,他也已經有些支撐不下去,實在也是無可奈何,便撞入了這小屋之中!
然而當他進入到這小屋之後,程昱才明白,這個地方根本不是他該來的!
即便面對李秘等人輪番襲殺,即便是敵圍重重,即便官兵漫山遍野地毯式地搜捕,他都沒有失望,更妄論絕望。
可此時他站在這小屋之中,內心卻是充滿了悲慘和恐懼,雖然他的面前只有兩個老人,還是他認得的老人,但他到底還是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