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夢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正要說點什麼，走在前面的管家先生緩緩停了下來，轉身，安靜地等着海芥跟莫子夢跟上來。
海芥笑眯眯地拉着莫子夢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笑着對管家先生點了點頭，繼續拉着莫子夢越過管家先生，走進花園。
斯查爾特家族的花園說穿了是個巨大無比的溫室，整個圍欄外面就是一層鋼化玻璃，中央空調讓這裡的溫度永遠如同春天一般怡人，爲了排除地表溫度的干擾，所有的植物都是被養殖在懸空的管道之中的，根系存在於營養水或者相應調配的營養砂土之中。
莫子夢剛剛進入這個花園的時候還沒有覺得什麼，越往花園深處走動，看見的景色就逐漸從初秋變成了晚春，花園中心所展現出來的場景就像是在盛夏一般，百花齊放，絢爛輝煌。
不過五色迷人眼，莫子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中總有種隱隱的悲傷。
百花叢中忽然微微晃動了一下，花叢竟然像是摩西分海一般緩緩從中間分開，露出最中間的一張白色小圓桌，以及悠悠閒閒坐在邊上品茶的一個老太太。
滿頭銀髮的老太太轉過身來，看着站在不遠處的海芥和莫子夢，視線在莫子夢的臉上多停留了幾秒，忽然輕笑出聲，道：“是不是覺得，繁華太過，很容易就陷入衰敗的迷途了？”
莫子夢眨了眨眼睛，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總不能才見到長輩第一面，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吧？
海芥的奶奶笑眯眯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海芥的身邊，先抱了抱海芥，和他貼面行禮，然後纔看向莫子夢，眼中帶着審視的神色，卻不會讓莫子夢覺得不舒服。
過了片刻，估計海芥的奶奶看夠了，覺得莫子夢並沒有和自己想象中的差距太遠，便笑了笑，也抱了抱莫子夢--覺察到莫子夢瞬間就僵硬了身體，海芥的奶奶無奈地笑着鬆開手，勸慰道：“別緊張--當初我見到海芥的太爺爺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呢。不過事實證明，斯查爾特家族的人，對於東方來的血統總是情有獨鍾的。”
這是在說，隨着時間的流逝，隨着海芥當上斯查爾特家族的族長，莫子夢也會變成她一樣，成了一舉一動都能對族中小輩產生巨大影響的老太太嗎？
不知道爲什麼，莫子夢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就覺得全身都不對勁。
見自己的一番話明顯沒有安撫下莫子夢，海芥的奶奶也只是笑笑，側身讓開一條道來，示意海芥和莫子夢跟着自己過來：“來看看，這裡的繁華和你想象當中的是不是一樣的。”
莫子夢還是有點拘謹--海芥的奶奶爲人很平和，也沒有刻意去爲難莫子夢，甚至是有些主動去親近莫子夢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莫子夢就是在她面前放不開。
嚶嚶嚶嚶……見家長什麼的，真的非常考驗人好麼！她這麼大大咧咧的一個人，現在就活生生變成了一個拘謹的小媳婦了！
海芥好笑又心疼地牽着莫子夢，帶着她緩緩走進了花園的中心--這裡的景色和他們在外面看見的又是不一樣的。
花園的中心從內部看，並不能稱之爲繁華，只能稱之爲秀麗--包圍着白色小圓桌的是一片綠
色，鬱鬱蔥蔥的小樹林就在邊上，葉子的顏色是鮮嫩的綠色，越往外面，顏色越深，再外層就是和即將要盛極而衰的花木混合在了一起。
莫子夢進了花園的中心才發現，裡面的草木正在成長期，顯出一派生機勃勃，但是由於他們還沒有長成，以至於從外面看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全都是繁華富麗的花木景色。
這算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園藝版本嗎？
等到外面的花木開盡了，開敗了，裡面的草木就到了最佳的時期，可以移植到了外面去了？
海芥的奶奶看着莫子夢面上逐漸露出恍然的笑容來，也跟着笑了笑，擡手在小圓桌上敲了敲，很快，兩把椅子就順着隱蔽的軌道被運輸到了小圓桌邊上。
海芥很是自然地拉着莫子夢坐了下來，擡手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送到莫子夢的嘴邊，笑道：“嚐嚐看，奶奶的口味還是很棒的。”
海芥的奶奶笑得那叫一個開心，又是驕傲又是有些落寂：“你這張嘴甜的啊……子夢可要好好珍惜。”
莫子夢連忙應是。
海芥的奶奶接着笑道：“你們來的時間不趕巧，海芥的爺爺這會兒正在晨跑的路上，估計還要再過半個小時才能回來。子夢你要是不嫌棄，先陪着我坐坐？”
莫子夢的注意力被周圍的植物給轉移了不少，這會兒聽見海芥的奶奶這麼說，笑容也更加自然了一些：“奶奶說的是什麼話？奶奶不嫌棄我不懂事就好了。”
頓了頓，莫子夢轉頭看了看海芥，有些羞澀地抿了抿嘴，笑道：“我也是知道，海芥是很好的人，我會珍惜的。”
海芥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莫子夢這麼欲語還休的嬌羞表情了，差點沒把持住在老夫人面前現了原形，被莫子夢緊緊捏着手，面上還是忍不住帶出傻笑的表情來。
海芥的奶奶看着兩人隱蔽地互動，有些好笑，也有些懷念：“當年我和你爺爺也是這樣，有多少情思啊，見了家長都不敢表現出來的--在斯查爾特家族還好，外國人對感情的表達會直白一些，沒有我們家裡那麼多的規矩，當時海芥的爺爺在我家，總是弄不懂那些規矩，還想着禮多人不怪，鬧出不少笑話。”
這些話，海芥小的時候也聽過一些，現在和莫子夢一起，聽奶奶再說一遍當年，又有了別的感觸。
莫子夢對於海芥的奶奶說起的往事，則是覺得新奇又感動--他們莫家流傳下來的故事很多，但是基本上沒有講述莫家人的婚姻或者愛情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莫家人將親情和家族利益看的是一樣重的。
再加上莫子夢從小可以說是在莫清遠的身邊長大的，這個不擅長表達自己感情的大男人，就算也曾經給莫子夢講述過睡前故事，但是他講的更多的是商場上怎麼和對手鬥爭、怎麼接手並且改變一個企業……莫子夢從小接觸的是兵不厭詐的故事，沒有多少溫情，更多的是攻擊和算計。
這大概也是爲什麼莫子夢在長大之後，不願意從事商業的主要原因之一--小的時候都聽過這種故事了，她長大之後再從事商業，成就怎麼也不可能越過莫清遠去，而莫清遠都已經將他那個境界中最有意思的事情講述給她聽了，莫子夢自認
她不可能在這個領域遇見更好的情況，那她爲什麼還要呆在那樣一個讓她沒有興趣的地方？
對於莫子夢長大以後會做出這種選擇，莫清遠是沒有料到的--他在莫子夢小的時候，將商場上的事情當做是睡前故事講述給莫子夢聽，無非是因爲他想不到其他的故事，而兒童故事書上的內容太過幼稚，他不屑於去念，還有一點，莫清遠心中有一塊廕庇的角落，充斥着對於自己妹妹的愧疚。
莫清遠是個相當理智的人，他看人很準，手段該嚴厲的時候也會很嚴厲，基本上屬於說一不二的性格，但是他這種人，在強迫自己的妹妹從事她不喜歡的事情之後，面對自己妹妹悶悶不樂的表情，莫清遠雖說不至於後悔，但在很少的時候，愧疚也會冒頭。
就在這種罕見的情緒之中，莫清遠再看着莫子夢的時候，難免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莫子夢的母親--從小給莫子夢說說商場上的事情，多少也能培養一點莫子夢對於商業的熱情吧？
不要多，只要將來莫子夢願意管理公司，願意從事商業，並且不爲此感到苦惱，莫清遠就覺得很值得了。
但是莫子夢長大之後，卻和商業遠遠地劃開道去，同時跨越了好幾個領域，盡情徜徉在藝術的世界中，卻偏偏一丁點都不涉足商業。
海芥的奶奶見莫子夢聽得眼睛都要發亮了，輕笑了一聲，心中覺得莫子夢比資料之中推斷出來的要更加可愛的同時，也更加願意說下去：“當年我家裡的規矩多啊，吃飯坐臥就連行走都有規矩，你爺爺那一個洋鬼子，在當年的中國也並不受待見，當初作爲我的同學來到家裡，有些言行不當的地方尚且會被寬容，但是作爲我將來的夫婿，他就被挑得眼淚汪汪的。”
“淚眼汪汪的？”莫子夢感到不可思議，“傳說老斯查爾特先生可是個相當鐵血的人物呢，他還爲您哭泣過嗎？”
海芥的奶奶哈哈大笑出聲音，擡手，快速摸了一把莫子夢的腦袋，笑道：“你聽的都是什麼傳聞啊？我家那老頭子，心腸可軟了，見到路邊的小貓挨餓受凍都要難受一陣子，每次出門晨跑啊，都要帶一兩隻無家可歸的小傢伙回來。”
海芥插了一句：“你不知道，城中大部分的寵物醫院都是爺爺創辦的，並且專門還隔離出一塊地方，專門讓那些無家可歸的小動物住進來，免費診治的。”
這麼好……莫子夢眨了眨眼睛，扁扁嘴，覺得有些可惜--來的路上，她盡覺得可惜了，都沒有好好看看街邊的風景，不然，她一定能夠注意到老斯查爾特先生在城中創辦的寵物醫院吧。
就在莫子夢悄悄遺憾的時候，管家先生清亮而恭敬的聲音響起：“老爺，老夫人、小少爺和莫小姐正在花園中用早茶。”
老斯查爾特先生明亮而中氣十足的聲音緊接着傳來：“寶貝把花園和莫小姐分享了？哈哈哈哈，看來莫小姐很讓寶貝喜歡啊。”
寶貝……這說的是……誰……
莫子夢看着眼前儀態端莊、笑容得體、滿頭銀髮的老太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在人家秀恩愛的時候，她似乎、應該、可能、大概，還是負責觀看就好了吧。
嗯，只要負責觀看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