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針鋒相對的日子裡
【22】
2012年9月23日，週日。
林兮生理期完結已有三天，無雙白天還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爲了給無雙補身子，這一週的恩格爾係數直線上升，給林兮本就不寬裕的生活，帶來了更大的負擔，如今她兜裡只剩下百十來塊錢，而這個月還有一週才完，難道真的要逼得她給父母打電話麼……
狠狠嘆了一聲氣，林兮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卻聽“咔噠”一聲，門從裡面推開，速度之快，讓林兮避無可避，徑直撞上她的臉，拍得她一個踉蹌。
開門的人愣了愣：“很痛嗎？”
林兮捂着顴骨咬牙切齒：“不然……你試試？”
無雙一撇嘴，完全沒誠意的道：“抱歉，你今天晚了十分鐘，我餓了。”她簡直像在家裡養了只餓鬼！林兮忍耐着，一言不發的進了屋，轉身進了廚房洗手，無雙抱着手在廚房門口問：“今晚吃什麼？”
“麪條。”林兮想，反正做了好吃的也是無雙一個人吃掉，不如就煮麪條，兩個人吃一樣的，他也沒得說，而且還省錢！無雙不高興的眯了眼：“沒有酸酸甜甜的肉嗎？”
“前幾天你都把錢吃完了，現在開始每頓只有麪條。”林兮拿鍋燒水，一臉冷淡。無雙嫌棄的撇了她一眼，悠悠的晃出廚房：“嘖，我在另一個世界怎麼是這麼個窮鬼。”
隨着他這話音一落，林兮悄無聲息的給無雙的碗裡放了幾大勺辣椒，她是恨不得有一桶辣椒素全給他倒碗裡。
煮好了面，無雙一碗，她一碗，可剛吃了兩口，無雙便皺了眉：“怎麼這麼辣？”
林兮不鹹不淡的迴應道：“這是男人該吃的味道。”
無雙一皺眉：“我要吃你那碗。”
“不行！這是我的！”林兮趕緊將碗抱進懷裡，無雙哪管她反抗，伸手過來便搶，林兮心裡一慌，知道硬搶是怎麼也搶不過無雙的，她對着碗裡便吐了兩口口水，“不行！有口水，呸呸！”然後任由無雙將碗拖了過去，林兮氣鼓鼓的瞪他，“你不能吃了，還給我。”
無雙冷冷一笑，一張嘴也吐了口水進去，然後將碗還給林兮：“喏，你吃吧。”
林兮瞠目結舌的望着無雙，無雙抱着手臂斜眼看她，滿臉的挑釁，簡直就像是再說，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要。林兮氣得發抖，食指惡狠狠的指着他，半天也沒說出話來，這種行爲……這種行爲真是令人髮指！
末了，那碗麪誰都沒動，還是林兮服軟的又煮了兩碗，事情才平息下來。
晚上九點，林兮在臥房裡看書，隔着一扇門，不停的傳來“喝喝哈哈”的聲音，她忍了又忍，終是憤怒的走了出去。
電視里正放着武俠劇，自從無雙“臥病”在沙發上後，整日無聊，林兮某天一個心軟，教會了他看電視，他就瘋狂迷戀上了武俠劇。每天晚上對着電視一邊看一邊嫌棄，什麼“實戰中哪個蠢東西殺人前會吼一聲”，什麼“嘖，要死的人還聽他廢話”，什麼“刀抹脖子的聲音絕對沒這麼響”等等等等，但他偏偏就要一集一集的追下去，聲音還開得越來越大，完全影響了林兮的學習。
“你就不能小聲點！”
無雙斜斜瞟了她一眼，然後電視的聲音從一百變成了九十。
林兮咬了咬牙，什麼都能忍，但耽誤她考研的事絕對沒得商量！她走到無雙身邊二話不說便去搶他手中的遙控器，無雙正看得入迷，一個不慎，被林兮拽住了遙控器的一頭，無雙皺眉：“嘖，放手。”
知道無雙什麼脾性，林兮也不退縮，直白道：“要麼小聲點，要麼關掉！”
“嘖，多事。”無雙往後拽，不打算聽林兮的話，林兮也不依，兩人爭搶之間，電視不停的換臺，終於，無雙嫌煩，稍一使力，遙控器便落入他手中，他冷笑，“和我搶，你還得練一練。”
林兮正要說話，忽聞從電視裡女主播的聲音：“XX大學校園門口今日發生車禍，至一人重傷，三人輕傷。據目擊者稱，肇事司機向校園內逃去，校方稱……”她呆了呆，那不是她的學校麼？
【23】
她轉頭看電視，裡面正播放着校園門口錄下來的錄像，一輛車忽然撞破警戒杆，徑直衝向人行道，沿路有學生躲避不及，被車撞倒，場面混亂，門口的保安在後面追喊，還沒跑近，只見車上走下來一個男人，他身體好似有些僵硬，活動得極不自然，就像那天下午林兮看見站在樓下雨檐上的那隻鴿子，左右撲扇着翅膀，站不穩。又有些像那天她過馬路時，從她身邊擦過的那輛車的司機。
那男人跛着腿，姿勢看起來歪來倒去，但卻出乎意料的跑得很快，徑直跑進了離校門最近的一座教學樓。
“……警方正在搜查中，提醒廣大學子，注意安全。”女主播的聲音十分平淡。林兮卻沒由來的一陣心寒，錄像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是下午四點左右，那時她剛好從自習室出來，因爲今天要買麪條走的是學校後門，不然，她應該會正巧遇上這件事……
她回頭望無雙：“是……縛靈嗎？”
無雙又換回演武俠劇的那個臺，不鹹不淡的點了點頭，“大概是吧。”
想到之前兩次差點被縛靈殺掉，林兮有些緊張的絞着手指：“可是……那天你不是已經把他殺了麼？”
“縛靈沒那麼容易死，他心機重，報復心強，那天我將他重創，他應該是養好了身子，來找咱們算賬了。”
林兮快哭了：“你不要說得這麼輕鬆好嗎！上次看見他的眼睛就讓人膽寒，我覺得他比其他人都恐怖多了。”
“當然，因爲他長了腦子。而且，他好歹也算近王六族之一。”
“什麼族？”
無雙悠悠然道：“組織歷經二十五次權力更替，兩百個家族，只有七個家族的人曾登上過尊位，被稱爲近王七族。組織雖說是讓兩百人公平競爭，但真正的爭奪只在這七人之中。知道理由嗎？”林兮遲疑的搖頭，無雙道，“因爲財富、權利和智慧是會延續的。別的家族永遠不可能積累七族這樣的資源，奪不到尊位也是必然。所以在候選人的廝殺之中，會有人通過自己選擇這七人之一，來表達家族的立場，以保家族在新尊主繼位之後，能獲得安寧。”
林兮忽然想到那天出現在這個房裡的那五人，他們……都是知道自己最後會死的，即便不被無雙殺掉，最後也一定會被縛靈殺掉，他們那樣做……只是爲了換家族的未來，他們都被選作了棋子，並甘心做棋子。
林兮垂頭，忽然覺得這個權力交替的過程，真是冷血得令人心驚膽顫。
“那麼，你也是近王七族之一？”無雙點頭，林兮又問，“你的追隨者呢？既然上次他們都說你是最有可能繼位的人，應該也有很多人追隨你纔是。”
“沒有。第一，我不需要。第二……”無雙突然咧嘴笑了，只是笑容讓林兮有些捉摸不透，“二十五次權力交替中，沒有哪一個上位的尊主，是之前大家預料的最有可能繼位的那人。因爲那人早在最開始便被羣起而殺之。”
這對無雙，或者說對他們兩人來說明明是件很恐怖的事，爲什麼，他會說得那麼高興……
看見林兮不解的表情，無雙高傲的一揚眉，道，“打破傳統，你不覺得是件很好玩的事麼？”
林兮沉默了半晌，接着問出了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那近王七族選出來的七個候選人，應該是兩百個人裡面最厲害的人吧，而且除了你之外，別人都有不少追隨者……那麼，另外六個人，有幾個來到這個世界了呢？”
無雙的笑容變得更神秘莫測起來，他看了林兮一會兒，吐字清楚道：“全部。”
想到像縛靈那樣陰險的傢伙居然還有五個，林兮的腦袋不受控制的暈了暈，她這是……命運多舛啊！
【24】
第二天早上，林兮收拾了東西正要出門，卻被無雙堵了門：“這幾天你最好在我眼皮子下呆着，不然，我可不保證會出什麼事。”
想到縛靈那雙眼睛，林兮不由打了個寒戰：“連白天也不安全了嗎？”
“昨天你看見了，事情是在下午發生的。”無雙抽走林兮懷裡抱着的一本書，隨意翻了兩頁，裡面貼滿了寫的全是字的便籤紙，“說來，你一直這麼努力的看這些書，每天都去學習最後有什麼成果嗎？拿出來給我看看。”
林兮沒好氣的搶回習題集：“這個沒法展示！”
無雙抱着手，斜眼看她：“這些東西根本就沒什麼用吧，不如扔了跟我學幾招實用的防身術……”
“你懂什麼！”林兮頭一次嚴肅的打斷無雙的話，盯着他道，“這是夢想。”她推開無雙，奪門而出，無雙愣了一瞬，皺眉跟上：“嘖，不是和你說了在家裡呆着麼！”
爲什麼想考研，爲什麼要繼續讀下去，爲什麼把做研究當做她的畢生追求？其實不用別人說林兮也知道，因爲她只對這個在行。在別的事上，她一無是處。
無雙一臉不耐的跟在林兮身後，白日出門讓他極不舒服，連林兮那樣的腳程他都嫌走得太快，他正想喚住林兮，忽然從斜裡衝出一條流浪狗，他本不以爲意，但那狗直愣愣的衝到林兮跟前，站住腳步，望着她一動不動。
林兮的腳步也停了下來，埋頭與狗對上了眼，只一瞬，那狗忽然吠了兩聲，轉身便跑，一頭扎入旁邊的灌木叢沒了影兒。
“怎麼了？”他兩步走上前，林兮猛地往他懷裡一撲，將他的腰緊緊抱住，她胸前的兩團擠在無雙胸膛，讓他不由自主想到某天早上，林兮剛出浴時，在他懷裡摔倒的模樣，是……那樣的東西麼……忽覺鼻腔一熱，無雙怕極了的捏住鼻子，忍了好一會兒，他佯裝淡漠道：“抽筋了？”
林兮沒答話，頭在他頸窩處蹭了蹭，然後側過臉，一張嘴，咬住了他的脖子。無雙皺眉，感覺牙齒在他頸項處磨碾，不輕不重，忽然，她猛的一吸，林兮語帶誘惑：“我想要你。”
無雙微妙的心亂了一瞬，緊接着便冷了臉，手一擡，擒住林兮的下巴，稍一使力便使得她不得不鬆口，無雙神色冰冷：“出來。”
“嘻嘻嘻。”林兮忽然詭異的笑起來，“死神倒是知道手下留情了啊，平時不都直接卸掉別人下巴麼？”
“我不會說第三次，出來。”
“偏不。”林兮笑嘻嘻道，“你如果真下得了手，就殺了我吧。”
手指微微一緊，林兮的下頜被捏得發紅，無雙臉上同樣的地方便也跟着紅了起來。力道放鬆，無雙沉下眼，心裡靜靜思索着應對之法，林兮的笑容卻愈發燦爛：“死神這是心疼自己呢，還是在心疼這姑娘呢？”
“我和她交換。”默了半晌，無雙忽然沉着道，“你上林兮的身，卻不令她自盡，不過是想用她來要挾我，你想借我的手，儘量多的除掉候選人。”
縛靈眯眼笑得極爲開心：“不愧爲死神，這麼快就將我看了個明白。”
無雙不理會他的假意奉承，聲色坦然道：“她那具身體承載不了另一個世界的力量，沒多久就會死亡，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我願和她交換，你上我的身，用我去殺人。”
“自我犧牲？”縛靈擡手摸了摸無雙的臉頰，“真是偉大。不過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他尾音拉長，打量着無雙眼中的森冷殺意，笑道，“你以爲我會這樣說麼？”
【25】
無雙眼眸微微一眯，眼中寒光更甚。
縛靈退開兩步，笑道：“我大致可以猜到，如果我同意你的建議，會有哪三種死法，第一，在還沒入你身的時候便被你斬殺。第二，進入你身體之後，立即被你身體內的死亡之氣殺死。第三，我的靈魂，會被你慢慢反噬，喝人血長大的死神，我可沒信心掌控你。”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覺得這具身體很好，主人的靈魂弱小且極易掌控，還能從實質上要挾到死神，你別把我當蠢貨來誆，我可不上當。”
無雙冷笑：“是嗎，那咱們玩玩別的？”
縛靈轉眼看他，忽見無雙身影一閃，將散落在地上的那幾本參考書撿了去，縛靈好奇的眨了眨眼，打趣道：“哦？難道這書上有喚醒這女人靈魂的咒語，你念來聽聽。”
“真有也說不定。”言罷，只聽“唰”的一聲，無雙利落的撕下了一頁書，“不醒，我就把這幾本書通通撕了燒掉。”他下手毫不留情，拽着又撕了兩頁。
碎紙的聲音聽得縛靈哈哈大笑起來：“你以爲憑這些聲音，就能讓一個小姑娘能鬥得過我？就算她有那麼點我們的法力。”
聽得縛靈這話，無雙一挑眉，笑了：“嘖嘖，原來這個世界的我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啊。”談笑間他又撕了兩頁書，碎裂的聲音傳入林兮的耳中，慢慢深入，仿似要直觸靈魂。
林兮覺得自己在一個漆黑的地方浮浮沉沉，身體時而重時而輕，周遭一片寂靜，唯有一些細碎的聲音傳入了她的世界，“唰唰”悅耳得像是她平時鼻尖在書上飛快劃過的聲音，又像是她飛快的看完了參考書，一頁一頁翻動的聲音，多麼動人。
同學會走掉，朋友會疏遠，即便親戚之間也有隔閡，只有參考書和習題集，他們是世間最坦白的東西，而且永遠不會拋下她走掉……
“唰唰”聲音越來越大，幾乎有些刺耳，這……不對！“不醒我就撕完書燒掉！”惡夢一般的聲音突然躥進腦海中，宛如針扎，誰……要燒她的參考書！誰敢！
猛的睜開眼，只見無雙下手狠辣的撕掉兩頁書，而在他的腳下，已有許多頁雪白的“屍體”靜靜躺在那裡。
不！住手！他在幹什麼！殺千刀的他在幹什麼混賬事！
林兮想張嘴罵人，想撲上去咬死無雙，想和他同歸於盡！但是她的身體卻半分也動不了，好像有另外一個人控制着她，什麼東西居然敢擋住她！都去死！那人用她的嘴慌張的說：“不可能！我的能力，爲什麼會消失！不可能！”
仿似有什麼東西從她後腦勺涌上頭頂，一片灼熱的感覺之後，她身子一軟，倏地摔倒在地，無雙將手中的書一扔，拔腿便衝一個方向奔去，臨走前只聽他讚美似的說：
“感謝你還有點價值的夢想。”
誰要你見鬼的……感謝……林兮渾身顫抖，仿似用盡全力一般伸出指尖摸到了散落在地的書頁，那被撕做一頁一頁，被捏得皺巴巴的知識。
這次……她絕對不會原諒那個混蛋的！她絕對不會原諒那個混蛋！絕對不會！
路上偶爾走過的學生奇怪的轉頭看這個突然坐在地上抱着一堆書頁嚎啕大哭起來的女生，如果不是看到書名，他們幾乎都要以爲，是她男朋友親手撕掉了他們之間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