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夜玲瓏,出了岳陽之後,一直都是沿水東行。
“靈靈姐,此次本該是先送你回西嶽纔是,然此國難當前,玲瓏心有克敵之計,只能東進,誤了你們父女相聚,實在是對不住!”夜玲瓏立在船頭,望着身後的滔滔江水,微微有些愧疚。
當日在岳陽酒肆,聽聞東邊的海岸起了賊寇,且戰事吃緊的事兒,她就放棄了先送蜚蠊靈靈去西嶽的想法,轉而東進。這對一心想要見到父親的蜚蠊靈靈來說,着實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蜚蠊靈靈覺得既然自己是夜玲瓏救出的,那出來之後的事情就由她安排,十年都等了,再晚幾個月見到父親也沒有關係。並且,也是對這退敵之事很感興趣,所以願意跟着夜玲瓏。但夜玲瓏心中終究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畢竟,蜚蠊靈靈生性單純,又沒有見過世面,不知道這戰場是多麼殘酷的事情,然,自己卻是十分清楚戰地的險惡的。此去吉凶難料,變數也很多。自己也是沒得選,是以非去不可,可對什麼都不知道的蜚蠊靈靈來說,卻是有些不公平了。
“玲瓏妹子,你說什麼呢!”蜚蠊靈靈笑道,“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和我爹爹見面,也不急在這一時的。你怎麼變得這般瞻前顧後了!”
“我是擔心,這戰場險惡,有變數啊!”夜玲瓏皺眉道,“其實,你隨我去戰場,並不是一個好的想法。刀劍無眼,萬一傷着怎麼辦?!”夜玲瓏迫切地想要讓蜚蠊靈靈知道戰場的可怕。雖然夜玲瓏是想要用蜚蠊靈靈來牽制蜚蠊吟風沒錯,但到底還是不想害了她性命。
這麼長的時間相處下來,她已經很喜歡眼前這個單純可愛的姑娘。雖然有時候會黑化,但這一點都不影響兩人之間的友誼!眼下,大局有變,自己又非去戰場不可,若是可能,夜玲瓏還是希望能讓蜚蠊靈靈離開自己,不要隨自己東進的。
夜玲瓏略微一沉吟,繼而道:“靈靈姐,其實西嶽也不難找的……等到了江城,我僱一個老實可靠之人,送你西去,你又有武功傍身,只要不露出原來容貌來,想來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只是,如今龍雲和西嶽形式緊張,雖西嶽已退兵,但到底還是不方便,是以,這邊關卻是有點難過了……”
蜚蠊靈靈看着夜玲瓏皺眉爲她深思對策的模樣,長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膀,道:“玲瓏妹子,你也知道,我有武功傍身,不會輕易叫歹人傷了命去,那還怕那刀劍無眼作甚?!我蜚蠊靈靈這條命是你救的,你說我能眼睜睜看着你這連三腳貓的功夫都談不上會的人去戰場送死?!
我蜚蠊靈靈雖是女子,但我娘教過我,有過命交情的朋友,就是手足,若對手足見死不救,那便是背信棄義。你看我蜚蠊靈靈,可像是背信棄義之人?!更何況,你此去也是爲就黎明蒼生,那就是幹大事,那是大義!你許我插一腳,也算是帶着我幹大事兒啦,這樣,我和爹爹也有說頭呢!”
蜚蠊靈靈笑的眉眼彎彎,純真的模樣裡,全然是真誠,還有對夜玲瓏
口中戰場的嚮往。
夜玲瓏有些感動,也有些無奈,這算是賴上了的意思?!
“罷啦,你願意跟着,那便跟着吧,我會盡全力護你周全的!”這個世界,可不是隻要武功好就能活得好的。
蜚蠊靈靈爽朗地一把攬過夜玲瓏的肩頭:“好笑!這話該我說纔是啊!快叫聲‘姐姐’來聽聽,不然,吾輩可不要隨隨便便護着你這隻會打打麻雀的功夫白癡啊哈哈哈……”
夜玲瓏嘴角微微抽搐,都說新生的嬰兒是一塊海綿,這話可真是一點都沒有錯,由於蜚蠊靈靈是第一次入世,見世面,是以,什麼東西都好奇,也學的快。之前趕路的時候,和一幫綠林好漢一道搭了次車,蜚蠊靈靈的行止和強調就變成這樣了……
“林公子啊,在下該稱你一聲哥哥纔對。”夜玲瓏提醒道,“一個大男人,自稱姐姐,未免有點……呵呵。”
蜚蠊靈靈一愣,繼而低頭一看,這纔想起,自己這是男兒裝扮。頓時撓頭大笑:“哈哈哈……弄錯啦……不過,都是你不好啊,是你先叫錯的!”她指的,自然是夜玲瓏開頭的時候,叫的那聲“靈靈姐”,而自己也一樣稱了她爲“玲瓏妹子”。
夜玲瓏這才驚覺,錯誤早在一開始就有了,驚得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嘴硬道:“我就樂意角色扮演,你管不着。”
“這‘角色扮演’,又是個什麼東西?!”蜚蠊靈靈眨眨眼,一臉好奇。雖然她這是初入塵世,但是,她還是覺得,這夜玲瓏的腦袋瓜裡,有和邊上的一般人不一樣的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想來那些娘娘啊,皇子啊,公主啊,什麼的,大概也都是這樣的吧……真的是叫人好奇呢!
“這是個不好吃的東西!”夜玲瓏促狹笑笑。卻故意不多說。
“那就是好玩的嘍!”近一個月的相處,已經讓蜚蠊靈靈差不多摸透了夜玲瓏的心思。
“你怎麼知道?”夜玲瓏一臉震驚。
“你猜啊!”蜚蠊靈靈學她的模樣笑。
“你猜我猜不猜!”哪有那麼容易就被放道啊,開玩笑!
船艙裡,有窗戶對着船尾甲板的客人,聽見風中隱約有少女的笑鬧聲傳來,便微微掀開了手邊秸稈編制的窗簾。入眼的卻是甲板上兩個男子打扮的少年,在笑鬧。
他搖頭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嘆息道:“才說‘他’是個憂國憂民的棟樑之才,留幾日也無妨,這便這般沒有形象,沒有腦子地鬧開了。就是少年的男子,只怕也沒有這般嬌俏的聲音呢!到底是年紀小啊……”言畢,他將手邊的一個茶杯蓋摘了下來,甩手就飛出了窗外,直朝那二人飛去……
蜚蠊靈靈和夜玲瓏雖然是在笑鬧,但蜚蠊靈靈到底警惕,一下就聽出了風中的異樣。她一把扯過夜玲瓏,然後往邊上一挪,那個茶杯蓋兒就落在了她們原先站着的地方,摔了個粉碎。
“什麼人!”蜚蠊靈靈將手按在了腰間,厲聲道。而夜玲瓏也將手收回了袖子裡,摸到
了銀針。
方纔丟茶杯蓋兒的那位客人,猛的推開了窗戶,又將那茶杯丟了出來,這一丟,卻只是落在了離蜚蠊靈靈和夜玲瓏很遠的地方,繼而罵道:“你爺爺我,怎麼地?!想打架不?!老子特麼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些香火兄弟!陰陽怪氣的,作死!”言畢,便要摔上窗戶。
然而,蜚蠊靈靈又豈是好惹的。沒等他將窗戶收上呢,這邊已經一軟鞭甩了出去。夜玲瓏想阻止,但還是沒來得及……“啪”一聲清響,那窗戶的前沿已經碎掉了,若不是那人收手快,這會兒被打到的定然是他的手。
然而,那人卻是不緊不慢的模樣,眼中卻是一種“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神色。
夜玲瓏見狀,微微一愣,繼而便攔了一下蜚蠊靈靈,將她攬到身後,遂對着窗戶裡的那人,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小女子多謝公子提醒!冒犯之處,十分抱歉。”
此言一出,蜚蠊靈靈卻是愣住了,怎麼這麼快就自己暴露了身份呢?
然而窗戶裡的那人卻是笑:“姑娘不必多禮,船尾風大,眼下也不過在下一個耳朵好使的閒人。待到日落時分,人就多了!”
“謝公子!”夜玲瓏又作一揖,“小女子這便和家姐告退了。”說着,便牽着蜚蠊靈靈的手,頭也不回地朝船艙而去,蜚蠊靈靈很是不解,便回頭去看,卻恰好對上了那公子似笑非笑的眼,便狠狠瞪了他一眼。
等蜚蠊靈靈和夜玲瓏消失在甲板上,那位公子纔將窗戶關好,再次坐了下來。
而他身邊,一個獨眼獨臂的矮胖的奴僕模樣的人,將一個嶄新的茶杯換上,添滿了水後,卻在他的對面坐下了。
“公子作甚要提醒她?!”矮胖的人微微皺眉。
“不提醒她,讓她叫別人發現了去?”白衣翩躚的公子優雅拿起茶杯,嘴角挑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俊朗的模樣,叫人有些晃神。他喝了一口茶,繼而嘆道,“趙興,你心中可是有什麼不服?!”
“奴才不敢!”原來,這矮胖的獨眼獨臂之人,便是無頭鬼趙興。怎麼在累月城的時候,還是個四肢健全的好青年,眼下卻變成了這副模樣呢?!
“你別自稱奴才啊!”俊朗的公子笑道,“我雖救了你,卻也沒有要你爲我僕從的意思。況且,你也答應我棄了那月牙令,並且不提起此事,咱倆算是扯平了的。”
“那可不成,救命之恩如再造重生,我既然被花公子救了,那日後自然就是聽花公子差遣了。無頭鬼趙興已死,如今活着的,便只有花公子的僕從老趙了!況且,公子不論武藝還是智慧,甩我好幾條街,有幸成爲公子僕從,反倒是我之幸,望公子不棄!”趙興蒙了一隻眼罩的臉上,表情堅定。
花千醉見他堅定,便也不再反駁,只是淡淡道:“罷啦,隨你吧,等你什麼時候願意了,便自去。我就一點要求,這夜家的小玲瓏,你卻是不能動,也不能泄露半點風聲去!”
“在下誓死追隨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