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一條小巷裡停下,喜歡打量眼前的小樓,是個精緻的客棧,古色古香的小樓,雕花欄杆,透過積雪的玻璃窗,隱隱地有溫暖的燈光泄出來。
“我們住這裡?”安瑞的表情有點緊繃,身形也有點僵硬。
準確來說,從踏入西塘這個古鎮時,他的神態就漸漸有些不自然,只是眼下堆積到了高峰,再難遮掩。
錦年像是毫無察覺一般,興奮的“嗯”一聲,抱着他的手臂,絮絮道,“上一回我和小唯來這裡玩,就是住在這件客棧。我告訴你哦……”
“夠了。”他輕聲打斷她,拉住她的小爪子,有些倉惶的轉身,“換一家。”
“安瑞!”她喊住他,頓足不肯前。
他愣了下,“你喊我什麼?”
一時失言,她有些訥訥,然而眼下顧不得這個了,錦年扁嘴,望着他有些散亂的眼神,“你在害怕!”
安瑞乾脆不再理會她,像是逃命一般,甩開她的手,一聲不響地飛速往回走,錦年連忙跟了上去。
“你去哪?”路上的積雪有點深,她一腳深一腳淺地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找別的住處。”他頭也不回地。
“不行,不準。”錦年拽住他的袖子,“你今天必須在這裡。”
“溫錦年,告訴我,你是故意的,對吧?”他終於停下腳步,臉色陰沉。
“我——”錦年一下語塞,咬脣望着他,“我真的只是無意間發現這個地方,但是後來……”
“放開!”他撥開她的手,繼續往前走,“我是腦袋抽了纔會相信你的話。”
時間回放,就在昨天,她滿臉神秘的湊到他面前,
“我都計劃好啦!”她說,“叔叔,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儘管心頭頗多疑惑,但最終還是點點頭,“什麼?”
“我們去旅行吧!”還真是計劃好了的,她幾乎沒經過一點思索。
旅行?這小熊孩子又想做什麼?摸不準她的想法。
“去哪兒?”他問。
“唔,你別管啦,總之是很好玩的地方,一定有驚喜的!”
明明……不是她過生日來着?給他什麼驚喜?
心頭揣着疑惑,一整日都不得安寧,但是一直笨拙不善掩藏的她這一回口風倒是緊的很,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整晚的忐忑不安,做了一個接一個的古怪夢境,只怕是有驚無喜。迷迷糊糊的,在天色尚黑時便被她晃醒上了路。還不準開車,二人搭乘着最早班的地鐵上了最早班的長途車。還沒等他熟悉環境就又給她強行蒙上眼罩逼着再睡上一覺。
不止一次的,他有過自己即將要被販賣的錯覺。甚至更加糟糕的情況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然而,眼下,他看見的這棟建築,遇見的情景,比他設想過的所有加起來還要糟。她居然……敢給他設這樣一個套。
“不,不行,你不準走!”情急之下,她乾脆從身後抱住他,咬牙切齒,“安瑞,你不能這麼沒種!”
“我……”他根本沒時間和她繞,“鬆開,你鬆開。不然我明天就送你回英國!”
“小妹妹,纔到嗎?”大約是他們的“戰況”太過激烈,聲響傳到了客棧裡,一個女人從客棧門前探出半個身子來,看見糾纏不清的二人,一時有些驚詫,“唉?這是……”
“安先生,你們是……一起的?”
門已經被完全打開來,穿着單薄毛衣的女人,遮不住已微微顯懷的肚子——正是錦年學校後邊那間花店的小老闆娘。
看見是她,安瑞不得不停止掙扎,只是胸口的激越一時卻很難平復,甚至狠狠剜了錦年一眼,後者則乾笑的吐舌,輕鬆了舒了口氣,對着來人開心的打了個招呼,“嗯,路上有點堵,來的晚了些……唉?等下,周姐姐,你認得他?”
錦年指着安瑞,有些意外的看着女人,後者則淺笑頷首,“是,你知道的,以前不是在你們學校後面開了間花店麼,他經常照顧我生意的。真是巧,原來互相都認識的呢。”
錦年跟着應和了幾聲,但身後人依舊黑着一張臉,她不得不回頭哄他,“難得出來一回,開心點嘛。”
他對着周可微微一笑,氣氛有所緩和,但看向錦年時,目光依舊冷的能殺人,低聲,他在她耳邊呢喃,“溫錦年,你能耐,等回去我們再慢慢算。”
“先進來吧,昨夜剛下的雪,外邊冷的很呢。”她拉開了門,側身而立。
進門的瞬間,冷風倒灌,有風鈴清脆地響,擡眼,是木製鈴鐺,別有韻味,錦年看着愈發新奇,擡手準備撥弄兩下,卻被他一把攥住,“不要亂動。”
看見他蹙着眉頭,錦年悻悻放下手,“好嘛。”
周可被他們逗笑了,“沒有關係的。是媽媽自己做的,不算多麼名貴,掛在這裡,就是給客人賞玩的。”
“老闆娘不在嗎?”相較於安瑞的興致缺缺,錦年倒是越來越有精神,甚至隱隱有摩拳擦掌之勢。安瑞默不作聲的看着她,眸中擔憂煩躁更甚。
“啊,媽媽和老爸出門買東西了,應該一會兒就會回來。”
“那她回來的時候……”
“小周,我有點不舒服,能先回房間麼?”他的聲音蓋過她。
“可以,沒問題,這是鑰匙,房間在二樓,可以看見夜景,不過現在是冬天,也沒什麼太好看的。”周可轉過身子給他們引路,“跟我來吧。”
順着木製的階梯上了樓,房間不大,但擺設溫馨別緻,處處可見店家精巧的心思,踏入這裡,不像是住店,倒是如同回家。安瑞接過二人的行李就開始收拾,不停的收拾,彷彿只是爲了不讓自己閒着。這掩飾不安情緒的法子,可真是拙劣透了。
“那個,安先生,你還是不舒服嗎?”她問,“生病的話,我家裡有點常用藥。”
“不,不用。”他像是有些侷促,手上動作停住,說話也有些不利索,“暈車罷了,休息下就好。謝謝。”
看見他不太好的臉色,錦年拿不準他話語中的真假成分,真想上前仔細看看,但是被他突然掃過來的眼神一逼……還是暫且別去惹他吧。
權衡一下,乾脆跑到一邊和周可聊天。
“上回來這裡玩,人很多很熱鬧啊,怎麼今天都沒有人?”
“今天除夕啊,當然都在家裡過年,即使旅行,也是去國外的多一點,哪有往這兒跑的,中國現在,哪家哪戶不在忙着團圓煮年夜飯呢?”周可輕笑,“倒是你們蠻奇怪的,非要在這時候來玩西塘。”
錦年嘿嘿一笑,“反正我們家,就只有我跟他了,在一起就算團圓,在哪兒都一樣。”說着說着,神情又漸漸黯然,“而且我就快要回國,想最後在中國玩一……”
“又在胡扯。”一直沉默的安瑞忽然開了口,戳穿她苦心營造的把戲,“你什麼時候要回國了?”
“你收拾東西啦!”錦年將隨身攜帶的包包扔向他,正中靶心。
周可倒是不以爲意,只微微笑,“你們感情很好呢。”
“是啊。”錦年甜甜的笑,心頭竊喜。
“真沒想到你們居然是情侶呢。”沒想到她下一句直接給錦年的底揭了乾淨,善意的語氣,可卻是火上澆油的後果。二人頓時都石化。即使不回頭,也能感覺到後背涼颼颼的。
“溫錦年。”
她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乾脆挽了周可的手,逃下樓梯,“啊,那個,讓他收拾,讓他收拾,我們下去聊啦。”
周可還有些雲裡霧裡,卻已經回到客廳。
錦年輕撫胸口,小心的覷着樓梯,發覺他沒有追過來,終於鬆了口氣,周可倒了杯茶給她,輕笑着問道,“怎麼了,你男友好像不太開心?剛剛在門口就聽見動靜,吵架了?”
錦年抱着茶杯,小口啜飲着,身體暖了很多,“沒有啦,他一直就是那個樣子,其實開心的不得了。”
“開心?”周可愣住,真是有點暈啊,他……表達開心的方式還真是有點與衆不同。
“恩恩。”錦年含糊的帶過去,“那個,還沒有問你呢,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周可怔怔的看着錦年,忽而莞爾,完全會錯了意,“放心,我和他沒有什麼的哦。”
“啊……”錦年紅了臉,意識到言辭出了歧義,連忙解釋道,“不是,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只是單純想知道一下。”
“這樣啊。”周可抱着膝蓋,放鬆的靠坐回室內鞦韆裡,若有所思神色,半晌,“其實……也說不上怎麼認識的,好像我去上海沒多久就認識了他,一開始我是在他朋友的公司裡工作,之後業務上有聯繫,就認識了,私底下偶爾也會聊天。再後來辭職,開花店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他也偶爾會來幫幫忙,照應一下我的生意。”
儘管知道不可能,但是聽見他同別的異性交往,心底還是有點點泛酸,錦年眨眨眼,忍不住又問,“周姐姐,你們認識很久了麼?”
“嗯……”她偏着腦袋想了會兒,“其實也沒有很久,就是最近兩年的事情,但是說來也怪,我說出來,你別介意啊。”
“什麼?”錦年好奇的探過腦袋。
“你說,就算一般的朋友,也會留個聯繫方式,偶爾聯繫一下什麼的,但是,他雖然常常會來我店裡聊天或者買東西,但是我到現在連他工作號碼都沒有呢。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
“唉?”錦年有些疑惑了,“聽起來好不靠譜的人啊。”
周可愣了下,笑了,“他可是你男友啊,你怎麼能這麼說。”
“啊。”這才反應過來目前所扮演的角色,錦年訥訥的抓抓腦袋,臉蛋更紅了,“是哦。”
“但是……很奇怪,要是其他人這樣的話,也許早就不來往了,但是他的畫,我卻從來沒有疑心過,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是他卻給人一種很可靠,很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哥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