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本地的數萬百姓在短時期內一下子都變成擁軍模範,令行禁止、政通人和,這是一項艱鉅的挑戰,也是難於做到的事情。
僅糾正百姓們認同自己是中國人而不是什麼“滿洲國”人這個認知,就耗費了地方政府大量心血和很長時間,這裡的工作要比中原地區難,見效也慢。畢竟在抗聯弱小時,敢於提着腦袋鐵心跟着抗聯的羣衆,在人數上講,他們與全體百姓相比還是處於少數。
這片大地上生活的百姓,很少見識過日本人殘忍的本質,也從未經歷過大規模的曰本式屠殺,心思難免有些活泛,不願意跟着抗聯鑽山入林躲避圍剿的百姓着實大有人在。
馬遷安想把本地建設成模範根據地,他知道僅靠宣揚愛國主義和反侵略精神是遠遠不夠的。如果在物質上無法滿足羣衆的基本要求,使羣衆處於貧困中,那與鬼子的做法有什麼區別呢?羣衆憑什麼死心塌地跟着抗聯走?所以他第一步走的是讓本地百姓得到實惠,初步實現溫飽這條路子,這也是他一直堅持在各項經濟政策上實行讓利於民做法的原因。
打跑吸血鬼開拓團和僞滿基層政權,奪回被他們侵佔的土地分給農民,承認儲蓄所日僞存單的有效性,不使百姓受到巨大經濟利益損失,還有定下的高價收糧政策,這些做法無不體現着馬遷安的理念,他做這些事就是想讓百姓記住,抗聯是真正的人民政府,做事是爲他們考慮的,他相信,羣衆們只要真得到實惠,就會轉而支持抗聯政府,從而真正的團結在抗聯軍政府身邊,成爲抗聯強大的後勤支援力量。
這樣做對山外非根據地的羣衆還有示範效應,所謂千金買馬骨,只要根據地富強,百姓不受欺壓溫飽有餘,就會吸引越來越多的敵佔區百姓進入我們的根據地,從而成爲後勤力量的一部分。說白了,軍隊離不開堅實的後勤支援,而生產後勤物資最關鍵的一個要素就是勞動力,這場與曰本人進行的反侵略戰爭實際上是資源和人口的爭奪戰。
關鍵的是時間,如果等到秋收結束,根據地民衆得到多多的收益,東西拿到手裡後,他們自會轉變觀念,預期得到同明白無誤得到手中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可惜小鬼子偏趁這段時間發起大規模圍剿,讓馬遷安的美好設想打了折扣。鬼子進山首先就要攻擊居民點,留在這裡的人的命運百分百可以確定,不是被鬼子遷走就是屠殺一空,鬼子絕不會給抗聯留下人力資源讓抗聯發展長大。
屠殺?這個詞彙猛然間跳進了馬遷安的腦海中。嗯,依鬼子的性格,這種事他們做起來絕不會心慈手軟,何況這次梅津美治郎已經紅了眼,想必已經將抗聯佔據的地盤認知爲赤化地區,對赤化地區能做出什麼樣的報復行爲,想想就知道了。梅津美治郎此刻一定氣急敗壞像個火燎屁股的猴子,任何瘋子做的事情他都能做出來。
馬遷安承認陳瑞說得有理,但他不願意讓消極的話語佔據講壇,馬遷安問陳瑞:“陳主席,你們對羣衆的宣傳工作做得到位不?有沒有大張旗鼓宣傳鬼子來了的後果?你認沒認識到鬼子會發起大屠殺行爲?”
“大屠殺?”陳瑞稍微楞了一下,“宣傳肯定是要做的,但因爲不確定鬼子的行爲,我也沒敢預言鬼子會發起大屠殺,這種事說起來畢竟要慎重,如果鬼子沒有大屠殺,我們自己嚷嚷出去,等到事後會很難跟羣衆解釋,會降低政府威信,以後工作就不好開展了。”
馬遷安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輕的只有周玉成能夠感覺得到。
“一定要重視起來,我可以負責任的說,鬼子這次圍剿不同以往,看他們動用的兵力規模和物資籌備狀況,勢必是準備把我們一鼓盪平,針對日本人九一八事變後,爲征服未佔領區而進行的殘忍的屠殺威嚇做法,我認爲我們這塊新根據地在鬼子眼中與那時的未佔領區一致,他們會不分青紅皁白先來上幾場大屠殺立威,這樣做一則可以喝阻其他地域民衆心向抗聯,二則可以有效處理掉那些被他們認爲已經被赤!化的民衆,一舉兩得的事情,必將重現屠殺。”
陳瑞遲疑道:“萬一沒這麼嚴重……”
馬遷安馬上打斷他的話語,“沒有萬一,如果我說錯了,我會負全責。”
如果沒有確切的把握,想必馬司令不會說的如此乾脆吧?陳瑞定定的看了一會兒馬遷安嚴肅的面孔,終於痛下決心點點頭。
“好吧,這事兒我散會後馬上組織人手進行安排,將事態往重了說,往死裡說,行不?”
“行!怎麼不行?必須這樣說,只有說的嚴重點,那些處在猶豫和觀望的羣衆纔會跟我們上山,如此我們纔會保存有生力量,保存人力資源。”
人力資源?好詞!周玉成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飛快的記錄下了這個詞彙。馬遷安嘴裡時不時會蹦出一些新穎的自創詞彙,言簡意賅正中事物本質,這樣的好詞不記住更待何時。
有了思路,剩下的事情簡單許多,衆人就宣傳方式,人手安排、工作組選派等等一系列問題展開討論。雖然思路的問題簡單了,但實際運行起來工作量是非常巨大的,對這片區域的近200個自然村屯都要進行宣傳,如此一來,根據地政府人員根本不夠用,周玉成表態從軍隊中再抽調一些人手幫助地方政府,這個人員不足的矛盾才得以緩解。
散會在即,陳瑞將剛剛整理好的方案塞到自己的包裡,急乎乎起身就要告辭。馬遷安伸臂拽了他一把。
“同志們,我想你們忙的暈了頭,是不是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還是要瞎忙活出大亂子的。”
什麼問題?衆人都眨着眼睛一頭霧水似的看着馬遷安。
馬遷安望向長桌的對面,含笑對楊曉康說道:“楊同志,你剛纔說夜觀天象這兩天有雨?”
楊曉康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說道:“哎呀真是的,忘了忘了,那些沒完全成熟的糧食本來水分就大,加上馬上有雨天,咋整呢?不幹也不能埋藏。”
“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楊曉康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也不是,憋得臉紅脖子粗。
算啦,馬遷安也不準備爲難他,告訴他道:“炒啊,把那些大豆、高粱、苞米粒子和小麥都炒熟了不就行了,乾乾爽爽,以後取用的時候,一把白雪一把炒豆,都不用現做了。”
啊……原來說這個辦法啊,楊曉康擦擦額頭的汗珠,叫起屈來,“馬司令,這辦法我知道,可那麼多糧食,就憑隊伍上的炊事那點人手,那點大鍋,怎麼來得及嘛。”
唉!馬遷安又是輕輕嘆了口氣。
“同志們,我們的工作還是有缺陷的,你們看看,每遇到困難,我們的同志首先想到的是僅僅憑藉自己的力量來完成它,而忽略了廣大羣衆的力量,你們爲什麼不首先想到他們呢?他們是我們最可以依賴的力量,是我們能夠戰鬥下去的最堅強的後盾,收上來的幾十萬斤甚至上千萬斤糧食看似很多,但一旦把這些糧食分散給各家各戶請求他們幫助我們烘炒,這又是一件能在極短時間就可以完成的任務。
我們花費了巨大的精力扶持根據地的各項建設,給羣衆帶來各項收益,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在關鍵的時候我們可以依靠他們嗎?同志們請你們記住,單純的軍事路線,僅憑抗聯戰士本身完成各項任務,是不可取也是沒必要的,希望大家從此事上要轉變觀念,充分發揮羣衆的能量,只有做到這點,我們的隊伍纔可能成爲拖不垮打不爛的鐵軍,纔能有效地完成軍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