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閉了眼睛，不再說什麼。
海霧寧坐在那裡，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的很。
“好了，進宮的日子還遲着呢，現在說太早了。”上首的尚書張嘴，將話題結了。
所有人閉上了嘴，低頭吃飯。
“你們都回去吧，霧寧留下。”
低聲應是，很快就只留下了海霧寧和尚書一人。
尚書名喚海寧，對於海霧寧這個女兒可以說是非常的寵愛，可惜再大的寵愛也抵不過數年沒見面。
“爹爹。”
海寧微微頷首，盯着海霧寧看了許久：“會怪爹嗎？”
海霧寧微笑：“是霧寧自己身體不好，豈能怪爹爹。爹爹留下霧寧，是爲了入宮的事嗎？”
“你也知道，後宮多是非，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他，已經昏庸了，其他的孩子進去，只是……”嘆了口氣，海寧道，“你要是怪，爹爹也不會說什麼。但是這次的事，沒有反轉的餘地，你，小心些。”
海寧之後就離開了，海霧寧低着頭，許久擡起來，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比起一個只有名聲年紀卻已經過了二十的女子來說，家裡其他風華正茂的女眷更能讓海家往上走。她，終究是沒人要的。就是不知道等她再次回來，他們會用何種面容對待自己了。
“小姐，老爺他……”琉璃跺腳，看着海霧寧的模樣格外的着急，那宮裡是好進的嗎？更別提她家小姐比起其他人家的，還大了許多。
“小姐！”
“你剛剛的話要是被人聽了去，等着的只有發賣，琉璃，現在我無所謂，但若是進了宮，你的嘴巴就要注意了。”
琉璃一驚，忙低下了頭：“是。”
對於能否進宮，海霧寧並不關心。以海寧的本事，她就是不願，也能有法子把自己塞進去。後宮多是非，不知自己是否能獨善其身呢？
正值二月二，龍擡頭的日子，街上格外的熱鬧。海霧寧突然起了出門的衝動，琉璃跟在身後，滿臉茫然地看着海霧寧的舉動，完全不知自家的小姐在看什麼。
“琉璃，你說這長安城如何？”
琉璃疑惑：“自然是最好的，長安可是所有人都期盼能到的地方啊。”
微微一笑，“是麼？”
“什麼？”琉璃沒聽清。
偏頭，海霧寧笑道：“確實如此呢。”
當天下午，海霧寧被通知進宮。秀女進入的地方擠滿了人，不時有那女子哭出聲，很快就被面前的家人捂了嘴，催促着進去了。
海霧寧冷冷地看着，海府今天一個人都沒來。是以爲她進了宮就能被扔到旁邊麼？
身旁，琉璃一臉擔憂地望着她，怕她的小姐想不開要做些事情，心裡緊張的不行。
“小姐，時辰快到了。”
擡頭，海霧寧轉了視線：“進去吧。”
琉璃快走幾步，在海霧寧之前遞上了一張帖子，這是每個秀女的名帖。上面記載了每個秀女的來歷和擅長。海霧寧的這張則是最爲特殊的。因爲上面是海寧特意找人寫的，其中一條尤爲顯眼——夜夢紫氣東來。
琉璃雖然不懂這句話有什麼意思，但要是能對小姐好，那其它的也就能忽略了。至於會帶來的後果，琉璃卻是不懂的。
“請隨奴婢來。”那看了名帖的人朝裡面喊了一句，一個丫鬟走了出來，輕輕一福，在前面開始帶路。
琉璃下意識地看向海霧寧，後者微一擡手，將琉璃的話擋了回去，默默地跟上。
往裡走着，海霧寧突然發現周圍的人變得不對，來往的都是宮女太監的打扮，暗暗警惕着，帖子上的那句話到底會造成什麼結果海霧寧並不清楚，只是此時的路卻讓海霧寧覺得不安。她只是一個還未當選的秀女，不應該來這裡的。
前面那宮女突然停了下來，往旁邊一站。海霧寧一看，立刻拉了琉璃也跟着站到了旁邊。前面，一行人正往這邊走來。
海霧寧瞥了眼爲首的人，暗自思索是否該行禮，可旁邊的宮女卻是依舊站着，絲毫行禮的意思都沒有。
琉璃扯了扯她的衣角，微微搖頭，示意琉璃往旁邊的宮女看。很快，琉璃就安靜了下來。
那行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明顯是想往這裡走的，但不知有誰說了什麼，反而換了另外一條路，漸漸地遠去。
“……”
“海小姐，走吧。”那宮女面容冷淡地開口。
微微點頭，海霧寧迅速跟上了她的腳步。
走了片刻，那宮女突然開口：“這次是太后她老人家想見海小姐的，說是要和海小姐談談心，太后娘娘慈善，希望你能知道分寸。”
海霧寧低頭：“明白。”
宮女微微回頭，腳下卻未停：“陛下也會去。”
心裡一跳，海霧寧竟忘了忍耐，直接擡起了頭，拔高了聲音。
“陛下？”
那宮女腳步一頓：“有問題嗎？”
“不，沒問題。”海霧寧意識到問題，忙壓低了聲音。
“小姐有分寸就行。”
宮女帶着海霧寧停在了一個偏門處，指着裡面說：“這裡是太后禮佛的地方，小姐請輕聲進去。”
這是個很小的院子，在皇宮裡可以說是罕見的。從偏門進去，入目的就是一個小池塘，仔細看了還能發現裡面養着的魚，格外的色彩斑斕。池塘對面則是一扇門，那門現在正開着，海霧寧還能聽到從門裡傳出來的木魚聲。
這是，要找她談禮佛嗎？海霧寧疑惑着，腳下穩穩地走向了那扇門。
“海霧寧拜見太后。”門口處，海霧寧停下行禮。
“……”
“進來吧。”
許久後，門裡才傳來回應。海霧寧微微擡頭，帶上一抹微笑進去了。
一間不大的佛堂，卻是應有盡有。海霧寧站在那裡，看着前方背對着自己的女人，視線陡然轉到了桌子上。那裡，供奉的卻是一個牌位。
“太后……”
“很吃驚嗎？”太后起身，轉過來面對着海霧寧，“其實我不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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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霧寧低下頭，不敢吭聲。
“聽說你正值二八年華就被到了寺廟，耽誤了這麼長時間，你心裡可有怨恨？”
海霧寧藉着低頭的舉動遮擋着自己的表情，語氣卻穩得很，完全聽不出一點情緒。
“太后娘娘這話就嚴重了，那是家父關心，不得已之舉罷了。”
“哼，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知道我今天爲什麼要讓你來這兒嗎？”
“不知。”
太后微微一笑：“你很快就能知道了。跟我來。”
摸不準太后的意圖，海霧寧聽話地跟上。出了佛堂，海霧寧下意識的去尋找琉璃，卻沒看到人影。估摸着被帶到了別的地方，海霧寧有些心緒不寧。
這位太后很年輕，甚至還不到三十，運氣卻是公認的好。海霧寧想着前一天晚上海母的話，最初並沒有太后，在陛下登基的前一天晚上遭了刺殺，是眼前的這位擋了一劍，之後陛下順理成章的讓她成了太后。聽着雖然覺得很荒繆，但確實如此，無法否認。只是不知這麼一個榮耀的身份，這位又是覺得哪裡不對。
繞了一條小路，太后快速地往一個角落走去。平平無奇，周圍點綴着幾朵野花，看周圍的痕跡，連人都不怎麼來。
“到了。你在這裡等着。”太后回頭，“把你的好奇都悶在心裡，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原因。別搞砸了，後果你承擔不起。”
丟下這句話，太后就徑直走了。
“……”所以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麼玄機？
海霧寧打量着周圍，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不遠處有一座假山，形狀很怪異，很能吸引人的目光，海霧寧緊緊地盯着那假山看，突然被身後一點聲響驚的跳了起來。
“誰？”
一男子走了出來，目光裡滿滿的都是審視：“你是誰？”
海霧寧上下看了幾眼，打扮雖然很簡單，但是細節處卻能看出珍貴。能在這裡穿成這樣，不是當今聖上就是哪家王爺或者世子。哪一個，都不是海霧寧能夠冒犯的。
微微低頭，海霧寧一福：“小女是海家霧寧，今日入宮參選，不小心迷路了，敢問公子可否送小女離開此地？日後定有謝禮奉上。”
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確定要讓我送你離開？”
海霧寧一怔，隨即意識到自己話裡的不對，忙道：“請公子給小女指明方向即可，小女能自己走。”
“幫人幫到底，既然指路了，那不如直接送你過去。剛好我也要去那邊，跟上。”
海霧寧還想說什麼，但那男人已經轉身走了，一跺腳，海霧寧忙跟上，要是漏了這個人，她離開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喂，你慢點。”眼看着前面的男人越走越快，海霧寧不得不開口叫停。
前面的依舊在走，頓了會，突然回身。
“怎麼了？”
“太快了，跟不上。”海霧寧平復着急促的呼吸，努力將話說清楚。
“是你太慢了。”
“……是，是我太慢了。”
男子道：“這次快一點。”
“好的。”海霧寧欣然應道。
隨即發現，男子的速度慢了不少，完全沒有之前的那種急促。微微一笑，海霧寧輕鬆了，還到處打量着。這一段路兩邊剛好種滿了花，雖然有些沒開。但一路過來，花香也是十分濃郁的。揮了揮手，海霧寧皺了眉頭。
“有什麼不妥？”
轉頭，對上那男子的雙眼，海霧寧抽了抽鼻子：“這味道太燻人了。”
話音剛落，海霧寧就意識到自己話的問題，忙擺手，尷尬地笑：“小女是說這花很漂亮，就是香味有些過去濃郁了。”
男子沒說什麼，但轉過身去，眼裡的笑意卻是滿滿的遮不住。
“你是哪家的？”
“什麼？”暗自嘀咕的海霧寧反問了一句，沒聽清剛剛的話。
男子重複了一遍，盯着海霧寧看：“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
，我，小女是海家的。”
“海尚書家的嗎？我好像沒見過你。”
海霧寧低頭：“小女幾年前就上山了，公子沒見過很平常。”
“叫什麼？”
“……海霧寧。”
“海霧寧？”男子一字一頓地重複，“是那個因爲身體不好而上山禮佛的大小姐？”
“……是。”這男人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海霧寧心裡嘀咕着，臉上卻是一臉羞澀，“公子記性真好。”
記性不好怎麼一個名字記了那麼久，肯定也是個紈絝。
男子瞥了眼她：“有話就說，別擱心裡嘀咕。海霧寧這三個字幾年前可是火的很，誰不知道海尚書家有個文采不輸狀元的小姐，就是可惜了是女兒身。沒想到你長得也不錯，就是這性格不夠坦然。”
“……什，什麼意思？”海霧寧下意識地問。
男子似笑非笑地看她：“這不就是嗎？”
海霧寧移開視線，快速走了幾步，她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堆人了。看穿着和打扮，應該就是秀女們了。
“多謝公子照顧，小女先退下了。”沒等男子開口，海霧寧快步離開了。
身後，男子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衣人：“主子。”
“跟着。”
“是。”
混進秀女羣中，海霧寧回頭看，原地已經沒了人，心裡暗暗一落，再轉頭，臉上已經掛上了得體的笑容，舉手投足間一種優雅氣質已經顯露無疑。
旁邊有秀女湊過來詢問家門，海霧寧都是淡淡地說了，不多不少，總讓聽的人覺得舒服，自己也不用多說。
“小姐。”
一聲驚呼從旁傳來，正和人說話的海霧寧眼角微微一跳，但還是帶着微笑朝着聲音的出處招了招手，隨後和麪前的人說，“這是我的丫頭，成天莽莽撞撞的，還請見諒。”
正說着，琉璃剛好到了旁邊，聽了莽莽撞撞四個字，立刻意識到自己出錯聲了，忙低下頭不再吭聲。
對面那人是禮部侍郎家的女兒，叫玉靈兒，最爲受寵的一個，此時瞥向琉璃的眼裡帶上了絲絲鄙夷。
“要我說就是姐姐性格太好，才讓下人沒大沒小的，這要是放在我家，早就發賣出去了，哪還會放在身邊。”
海霧寧沒搭話，只是淺淺地笑着，等那玉靈兒說夠離開後才轉向琉璃，有些頭疼。
“琉璃，跟我來。”
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海霧寧瞪着琉璃：“不是告訴你謹言慎行嗎？在這種地方還敢大聲嚷嚷，你是覺得我太有本事，還是覺得其他那些主子們性格很好？”
琉璃瑟縮着：“小姐，琉璃錯了。”
海霧寧扶額：“每次你都這麼說。琉璃，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還是改不了這性格，你就直接回海府，我身邊是帶不了你這樣的了。”
琉璃忙點頭：“是，是，琉璃明白。”
這邊話說完了，海霧寧帶着琉璃剛出了這裡，就被眼尖的盯上了，立刻出聲招呼海霧寧。打算離開的後者只能再次掛上一抹微笑，慢慢走了過去。
“有事嗎？”
“聽說姐姐好幾年前就聞名整個長安了，我們就是想聽聽姐姐的事蹟，不知道姐姐可否願意向妹妹們說說呢？”
海霧寧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這一聲姐姐可是愧不敢當呢。這沒到最後，誰是姐姐還真不知道。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這美人兒看多了，總會覺得膩味，要是千篇一律的，那和不要有什麼區別呢？”
略有深意的環視了一圈，海霧寧收回目光，淺笑着搖頭：“真是年紀大了，這嘴就是管不住呢。幾位自己聊吧，我還是去歇一會兒比較好。”
點頭當做招呼，海霧寧示意身後的琉璃跟上，去了自己分到的院子。
這個院子還分了三六九等。要是朝廷命官家的，一個院子最多才三人。而從下面過來的，一個院子住了二十來個，那每個房間都是十個人住的。
讓琉璃收拾了東西，海霧寧拿出了一個小箱子，裡面是那一晚老夫人給她的，說是進了宮才能打開來看。
一封信赫然入眼。
海霧寧疑惑着將信拆開，裡面的內容卻讓她的神色徹底變了，短短的幾句話卻把海霧寧所有的退路都給封了。
“你爹有了所謂的真愛，正在想方設法接他們回府。孃親這正室的位置，已經註定要沒了。霧寧，宮裡不比外面，進了宮就要收斂性子。若是失敗了，你就離開吧。別回海府了，別回長安，遠遠地離開。”
顫抖着手，海霧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內容。這箱子是老夫人給她的，她以爲是老夫人放了什麼東西，沒想到竟然會是她母親留的話。
不，不可能的，她的母親可是名正言順的尚書府夫人，正式入了族譜的，一沒犯七出，二沒被休，怎麼可能會沒了位置。
你的父親已經變了不是嗎？心裡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說着。
不，他沒有變，他還是以前的那個父親。
不，已經變了。若真的沒變，何苦放着偏房的女兒不送，單單就要送你進宮呢？
海霧寧捂臉，將腦海裡的想法壓制了下去，再擡頭，又是那個優雅的人兒。
“我的父親絕對沒變。”她說，“他還是以前的那個，只是因爲考慮的太多，不得不放棄一些。沒錯，就是這樣。”
琉璃疑惑的目光看了過來，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
“小姐？您在說什麼？”
海霧寧深呼吸：“沒什麼，琉璃我問你，選秀要多長時間？”
“嬤嬤說，順利的話最多半個月，若是期間碰到了一些事情，就會往後延遲。最遲兩個月，這個宮就會被清掉。”
到時候選中的就會留下，沒選中的就會被送走。海霧寧擡頭，母親的身份她保定了，一切不變就是最好的結果。離開？海霧寧不會去想，母親還在，她絕不可能讓她一個人留在那裡。揉成了一團，海霧寧緊緊地攥着那團紙。
“小姐。”
“琉璃，你去夫人身邊吧。”海霧寧喃喃地說，“跟在夫人身邊，要比呆在我這兒好多了。要不然，我們現在就出去？”
“小姐，您在說什麼啊？”琉璃急了，“這進了宮的要是沒按程序是出不去的，您這是怎麼了？”
海霧寧沉默半晌，揚起一抹笑容：“我想母親了而已，沒什麼的。”
手心裡，攥成一團的紙彷彿在刺她的手，很痛很痛。
隔天下午，宮裡的嬤嬤過來說要去練習禮儀，海霧寧沉了眼眸，早上這個宮裡熱鬧了半天，因爲檢查身體已經被清出去了大半的秀女，說是身體不合格。而海霧寧，卻恰恰避過了這個檢查，要不是外面在收拾，她甚至都不知道還有這個過程。
自己的父親已經能夠做到這一點了嗎？連入宮必備的檢查都不需要了嗎？
“小姐，總覺得怪怪的。”到了門口，琉璃突然湊過來，眼裡閃着不安地說。
“你現在就回房間，別出來。”
周圍凝滯的氣氛讓海霧寧心裡也很是不安，時不時掃過來的視線和耳邊傳來的竊竊私語聲都讓海霧寧忍不住皺眉。有心想找人問原因，可目光所及之處，一個兩個都在有意地閃躲。
確定琉璃離開了，海霧寧隨意找了個地方站着，隨着時間慢慢的過去，教養嬤嬤依舊沒來。坐了半天的秀女們不耐煩了，大半的人都起了身，有那急性子的，甚至來回晃悠着，讓人看了沒來由的心煩，一來二去的，之前的那份氣質全都不見了。
站在角落裡，海霧寧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換了只腳站立，又盯着前面看。原本還溫柔的秀女們，此時都因爲煩躁而爭吵起來，眼角餘光還瞥到了兩個打起來的。
環視一圈，真正冷靜的人也就只有五個，都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海霧寧注意到，其中一個就是玉靈兒，有些意外。昨天交談的時候，玉靈兒可是十分沒有心機的模樣，沒想到竟然也是個想法深沉的。
察覺到視線，玉靈兒看過來，恰好對上了海霧寧沒來得及收回去的視線。後者衝她一笑，撇了個眼神在門的方向，玉靈兒立刻看了過去。
門“碰”的一聲被推開，幾個嬤嬤走了進來，失控的場面瞬間消失，剛剛還一臉猙獰的人此時都恢復了氣度。要是不看衣服和首飾，真看不出來剛剛的混亂。
“見過嬤嬤。”齊聲。
爲首的卻是一句不答，直接道：“海霧寧，玉靈兒，蘇眉，路依其，柳穎茗，關柳柳，六位秀女請出來。”
六個人慢慢地走了出來，海霧寧視線掃過去，除了一個玉靈兒，其他的四個人都很陌生，但海霧寧的思緒卻落在了那個叫關柳柳的身上，看了幾遍，還是沒能分辨出那個叫關柳柳的女子，只能收回心思看向那嬤嬤。
“恭喜六位，已經合格了，請跟着宮女走，她們會帶六位去另外一個地方。”
一個身着粉色宮衣的女子走了進來，衝着幾人一福：“請各位小主隨奴婢來。”
稱呼瞬間變了。
小主？那是答應纔能有的稱呼啊。海霧寧眼神一閃，眼角餘光瞥到有人動了，也立刻跟上。
那宮女帶着幾個人往另外一個宮殿走着，海霧寧記着路線，發現和之前的那個地方完全是兩個距離。她們就是走，也走了大半個時辰。
“現在要去的宮殿是幾位小主以後住的地方，至於換不換地方，就要看陛下和娘娘的意思了。幾位小主務必耐下心來，位置多的是，就看誰能更有本事了。”
最後一句話的含義讓幾個人都一驚，暗自打量彼此的眼神已經帶上了狠意，垂眸間，卻又被隱藏的很好。
“請問，之前的丫頭也會到那裡嗎？”玉靈兒開口問道。
那宮女看了眼玉靈兒，“會的，但要在半個月之後。這段時間裡，都是宮裡的丫頭照顧幾位小主的。玉小主還有別的問題嗎？”
搖頭，玉靈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沒有了，還請你給姑姑帶一句問候，就說靈兒很想她呢。”
那宮女微微彎腰：“奴婢一定把話帶到。”
“謝謝。”
幾句話的功夫，其
他幾個人看着玉靈兒的眼神已經變得不同。
海霧寧眼神一變，微笑，玉靈兒還真是聰明。這是怕自己太過顯眼，被其他人對付所以先報家門麼？可惜，真正的利益面前，就算再高的難度也會有人去攀爬。眼角餘光掃過，海霧寧低下了頭。
“到了。若葉殿以後就是幾位小主的住處了，一切物品稍後都會送來，宮女也會過來讓小主們挑選。奴婢告退。”
那宮女離開了，留下六個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先動。
玉靈兒抿嘴一笑：“哎呀，別這麼站着不動啊，多無聊。先選房間吧，海姐姐最大，讓海姐姐先選，怎麼樣？”
其他幾個人表示沒有意見，海霧寧卻是氣了。這羣人都不知道轉話題的嗎？每次要攻擊都拿她的年紀說事。
“靈兒妹妹，你身份最好，還是讓你先選吧。”
“姐姐怎麼能這麼說呢？都是進了宮的人，以前的身份就不算事了，姐姐這麼說靈兒可要生氣了。”
“那還真是姐姐的錯。既然靈兒都這麼說了，那我就託大了，就那間吧。不知道柳柳是否願意和我共住一間呢？”
這個若葉殿有三個偏殿，海霧寧指的是最爲角落裡的一個。其他兩個甚至還能對上門口，那間就是完全相反的了。海霧寧選了後直接點名關柳柳和她住，中間沉默的幾人中有個人走了出來。
“自是願意的。”
兩個人定下了，海霧寧就說不打擾她們選擇，自己先進去了。
“柳柳，你不去嗎？”玉靈兒一臉好奇狀地看她。
關柳柳垂眸：“我去走走，暫時失陪了。”
六個人一下走了兩個，玉靈兒左右看了看，眨眼：“剩下的兩個怎麼分？蘇眉姐姐，你和靈兒住吧。”
被她叫到的蘇眉直接站了出來，是一個美人兒，幾個人中，海霧寧最有氣質，蘇眉最美麗，眉眼精緻的讓人看了就心思浮動。
蘇眉是丞相夫人的妹妹，本身地位並不高，但架不住自己的姐姐嫁的好，蘇眉長得好，現在直接進了宮。
“蘇眉姐姐好漂亮，靈兒要是有這麼漂亮的臉就好了。”玉靈兒一臉羨慕地說，“太美了。”
蘇眉眼角一跳，微微後退：“蘇眉身份低微，豈敢和玉小主同住，依其，我們住那邊吧。”
路依其是個十分甜美的女子，通身散發着一種單純的氣息。聽到蘇眉叫，立刻跑了出來，原來兩個人是認識的。
“眉姐姐，我們走。”看了眼玉靈兒，路依其哼了一聲，“你別想搶我的眉姐姐，自己和那個柳小主住吧，反正也是認識的，多好啊。”
說着，路依其拉着蘇眉就跑走了。看到被她們關起來的門，玉靈兒暗自咬牙，又注意到柳穎茗的視線，玉靈兒冷哼。
“沒人要的人。”
柳穎茗也不動氣，施施然地去了剩下的那個偏殿。
“半斤對八兩而已，你有那時間廢話還不如趕緊進來，別以爲我願意和你住，但是熟悉的人總比那些陌生的好。”停下，柳穎茗回身笑的燦爛，“起碼我能防備，你說是吧？”
“哼。”玉靈兒不想搭理她，幾步越過柳穎茗，衝進了房間。
每個偏殿都是一個大間和一個小間，雖然住的近，但還沒到之前睡在一個房間的地步。但是兩個地方明顯不是同樣的大小，又讓人有了一番爭執。
海霧寧等在屋裡，等着關柳柳回來。腳邊，一堆東西放着，還沒有打開。
推開門就對上海霧寧的視線，關柳柳顯然吃了一驚，隨後就淡然了。
“有什麼事嗎？”
海霧寧指了指裡面：“一個大間一個小間，你要哪個？”
“你選吧，我無所謂。”
海霧寧沉默，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開口：“我對你的名字很有興趣。”
“什麼？”
“我之所以叫你過來就是因爲你的名字，關柳柳。”海霧寧一字一頓地念着三個字，擡頭，“我總覺得這個名字特別的熟悉，彷彿，彷彿……”像是我的名字一樣。
皺眉，關柳柳走向了小間：“我沒有時間和你聊什麼名字不名字的，這是我從小叫到大的，並不覺得有問題，你要是閒得慌就出去走走，省的胡思亂想。”
被她這番話一堵，海霧寧也覺得自己是太無聊了。起身：“說是過會兒就有宮女過來，你不去看看選個嗎？”
關柳柳眼都不擡，在裡面給自己收拾屋子。
“不需要那些人，我自己也能收拾好。怎麼，你要去挑？”
“就是特意準備的，怎麼挑都那樣。你剛剛出去看到什麼有趣的地方沒？”
“都是花算嗎？”
“不算，花算什麼有趣的，我是說人，你有看到過有趣的人嗎？”
“這裡是後宮。”言下之意就是後宮裡只有妃子，哪來的有趣的人。更別提她們這邊是偏殿，除了宮女和太監，更沒人會過來了。
兩個人聊着，完全忘了之前的那份陌生，言語間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沒有顧及也沒有警戒。
正說的高興，門突然被敲響，隨之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宜柳和欣韻見過兩位小主。”
“……”
“……”
關柳柳過去開了門，兩個婢女正跪在地上，見門被打開，頭低的更厲害了。
“起來吧，進來。”
放了手，關柳柳轉身。
兩個婢女對望一眼，同時起身跟了進去。
看到海霧寧的時候，又要跪下，卻被後者給阻止了。
“行了，要是沒人在，就別太多禮。你們不煩，我還覺得煩呢。”
“是，是……”兩個婢女諾諾地說。
海霧寧看了心裡有些來氣，可眼角餘光瞥到關柳柳，這股氣立刻消失不見了。
不知爲什麼，她對於關柳柳總有種特別的好奇，也不知道是因爲這個名字還是因爲這個人。海霧寧自己覺得，十有八九是因爲這個三個字，開始的時候她不認識，好奇的也只是因爲這三個字而已。
只是，關柳柳三個字到底特殊在哪兒呢？
海霧寧不知道，關柳柳也不說，這件事因爲之後的事情被放到了一邊，成天忙着給自己收拾住處，連話都說不了幾句。
宜柳被關柳柳要了去，說是和自己的名字比較搭配，欣韻就被留在了海霧寧這邊。可留了是留了，很多事情海霧寧根本不讓欣韻插手，她情願自己做的慢一點，也絕對不讓欣韻插手一星半點。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等看到琉璃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海霧寧還有些恍惚，隨後就意識到時間已經到了，頓時鬆了口氣，拉着琉璃進了偏殿，詢問結果了。
“那邊最後只留下了兩個人，被直接分到了貴妃的殿裡，位分是才人。”
才人麼？海霧寧皺眉，不高啊，從七品，這次選秀到底是在折騰什麼？她們現在的答應更是隻有從十品，到底怎麼了？
“小姐，聽說這次會有三嬪二妃的位置，不知道會落到誰的頭上。”
琉璃的話讓海霧寧變了臉色，那麼多的空缺，可能嗎？嬪還好，妃的位置可能落下兩位嗎？
琉璃正說着，突然心裡一動：“聽說有人已經得了一個位置，也不知道說的是誰。”
玉靈兒。海霧寧下意識的想，隨之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才聽到就想起玉靈兒，這反而是最不可能的。
“琉璃，這話有多少人知道？”
“很多人，基本都知道。聽說是從陛下嘴裡出來的，皇后娘娘也在找那個人，陛下不說是誰，誰都不知道。”
“陛下？”
微微搖頭，就算有個位置被定下來了，也和她無關啊。海家讓她進宮只是爲了頂替別的海家女兒，本就沒有花太大的力，更別提這個還是從皇上嘴裡出來的。
“行了，這事以後都別提了，先給我把那邊收拾了。這半個月我真是受夠了。”
琉璃看了海霧寧說的地方，整個人都震驚了。那團成一團的是被子？底下糾結在一起的是被單？
“小姐，這是誰……弄的？”琉璃的聲音都顫抖了。
摸了摸鼻子，海霧寧尷尬地說：“這是我弄的。”
“不，不是有人的嗎？”
“不放心。”海霧寧說的理直氣壯，隨後轉身就走了。
琉璃將整張牀都掀了，慢慢的整理了起來。
費力地拖了張軟塌扔在外面，海霧寧眯着眼睛曬太陽。三月中旬的太陽特別的舒服，加上不時吹過的微風，整個人都昏昏欲睡的。
關柳柳路過，看到這情景，搖着頭離開了。身後的宜柳卻是瞪大了眼睛，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直接躺着了。
“把眼睛管好了，不該看的就別看。”關柳柳冷聲。
“是。”
臨近中午，海霧寧纔在琉璃的示意下離了那張軟塌。盯着軟榻所在的地方許久，海霧寧突發奇想。
“要是有個透明的東西懸在上面，這樣又能曬太陽還能看雨看雪，最好是周圍都圍起來，弄一個透明的房子。”
琉璃扶額：“小姐，那就不能曬太陽了，會熱死的。”
聳聳肩，“說說而已。”
正說着，前面突然傳來尖叫聲，海霧寧轉頭，不緊不慢地過去。後面，關柳柳從偏殿出來也是差不多的狀態。
十幾步的路愣是被她們走成了上百步，等到了前面的院子一看，裡面已經亂成了一團。看了下位置，是玉靈兒和柳穎茗的那個。
“看來有人動手了。”關柳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海霧寧下意識的去找人，卻發現關柳柳站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忍不住挑眉。
“別讓人發現。好像是柳穎茗被毀容了，太醫在裡面看着呢。”
微微點頭，海霧寧收回視線，懶洋洋的往回走。
“小姐？”
“和我們無關，回去睡覺。”
琉璃啞然，這午飯還沒吃完呢，怎麼就要睡覺了。後面，關柳柳也有點詫異地看向海霧寧，這人怎麼成天都睡不醒似的。
“聖旨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