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指鹿爲馬(2)
12.指鹿爲馬(2)(本章免費)
到了農曆初八,車站按慣例組織全車站職工開了一個“收心會”。
會後,劉子翔幾個去各有關單位拜年,說一通熱情洋溢的祝賀話,開些男人和女人那檔子玩笑,喝上幾杯茶,嘻嘻哈哈就完事。
下午,值班的任傑候在信號樓轉悠了一圈,悄悄回到辦公室給曹建國去了電話,通知他那批煤按照要求馬上就送到電廠。
值班員王大革這會兒很忙碌,剛剛在任傑候的指示下更改了“調車計劃”,將曹建國的一批電煤按要求送到電廠,弄得手忙腳『亂』。
“31059次接近。”列車運行控制系統自動提示。王大革擡頭,電腦屏幕上那些閃爍的燈像一隻只小眼睛,朝他別有用意地擠眉弄眼。
到達的是一臺機車頭,來掛運車站五道編組好的一列卸空了煤的空車皮。王大革命令信號員排列進路,開放調車信號。心事重重的他竟然忘記了通知調車組人員,撤除五道停留車組的防溜鐵鞋。
上行助理值班員魏長明接受了五道發車的命令,脖子上掛着手持對講機,腋下夾着信號旗,大搖大擺地往南頭去了。到了列車尾部,他驚然發現車輪下的防溜鐵鞋沒有撤除,急得攥起對講機就喊:“王大革有沒有?王大革有沒有?五道的鐵鞋還沒撤除……”一語驚醒夢中人!王大革猛然回過神來,臉“刷”地白了,他慌忙抓過對講機,道:“不要發車!不要發車!”喝止了助理值班員發車,又急忙通知調車組人員立即撤除鐵鞋。一場即將發生的事故避免了。
鐵鞋是用於防止車輛溜逸的止輪器具,形狀和作用跟汽車輪胎下墊着的三角木差不多。壓鐵鞋開車的後果不堪設想,卡在車輪與鋼軌之間的鐵鞋被列車拖於彎道或道岔區,有可能將車輪墊起,造成列車脫軌、顛覆的重大事故。想到這裡,王大革渾身透涼。
聞訊趕到信號樓的任傑候臉也白了,今天他是值班領導,現場發生這麼嚴重的問題,他難辭其咎。當他了解到這事只有少數幾個職工知道時,臉『色』才漸漸好起來。他叮囑王大革別聲張,將這件事隱瞞下來。
誠惶誠恐的王大革喜出望外,感動得熱淚盈眶。
傍晚完工後,各崗位下班職工陸續進會議室坐定,王大革心裡有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硬着頭皮進行工作總結:“接發列車安全無事,調車作業安全無事,全班工作安全無事。”“嗯,大家都辛苦了!今天這個班到達的卸車比較多,作業繁忙,各崗位都能盡職盡責、遵章守紀,確保了安全!好了,大家上了一天的班,都累了,肚子也餓了,抓緊回家吃飯,洗個熱水澡。”任傑候十分體諒地說。
“還有事嗎?”劉子翔劍眉一掃。
任傑候情知不妙,臉『色』變了下,旋即又恢復常態。
沒有人回答,王大革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低着頭不敢吱聲。劉子翔桌子一拍,衝王大革吼道:“混七八賬!壓鐵鞋開車,這麼嚴重的問題,你還說沒事?”中午在食堂吃飯時,劉子翔無意中聽到職工議論,所以知道了這事。當時他聽了沒怎麼着急,現在氣急敗壞,是惱恨王大革隱瞞。
王大革又羞又怕。如果不是任傑候要他隱瞞,他是不敢隱瞞的。現在,站長髮火了,書記在一邊不說話,自己夾在中間,真不知如何是好。
“虧你還是班組長,帶的什麼頭?出了問題,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一個事故苗頭嗎?”劉子翔恨鐵不成鋼:“逃避、隱瞞,是一個班組長應該做的嗎?”王大革有苦難言,這節骨眼兒上,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低頭挨訓。
“我也不說什麼大道理,那些狗屁道理說起來彆扭。幹我們這行的,誰敢說自己不會出差錯?出差錯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不去正視它!這樣的話,怎麼去吸取教訓?這件事,明天召開擴大分析會,嚴肅分析!現在散會。”任傑候不動聲『色』地走了。
第二天,車站召開擴大分析會,對王大革工作疏忽大意,造成壓鐵鞋開車的行車嚴重事故苗頭進行分析。段安全科的遲科長帶了一個科員下來參加會議,這是慣例。
會議上,先由相關人員講述事情經過。出乎意料的是,當事人王大革否認發生了壓鐵鞋開車的事,說助理值班員魏長明誤聽命令,將預備要開的車當成馬上要開的列車,造成誤會。助理值班員魏長明也承認自己誤聽命令,沒有仔細覈對,『操』之過急。接着,其他相關人員也證實了這一點。
事情急轉直下,由一個危險『性』極大的事故苗頭變成了一個違反作業標準的小問題,『性』質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
劉子翔的臉『色』越來越青,他之所以大張旗鼓地召開擴大分析會,就是想扭轉弄虛作假的風氣。就任快一個月了,他發覺這個車站有太多虛與委蛇、太多以假『亂』真,必須及時調整。作爲一步一個階梯上來的基層管理幹部,劉子翔相信自己的判斷。但這一次,讓他始料不及。誰給了他們這個膽子,明目張膽地狡辯?他的目光從這幾個人身上挨個兒掃過,企圖看穿他們的內心深處,但他們都躲避他的目光。
繼續下去,事故苗頭分析就將變成審訊。那將是一個什麼結局呢?劉子翔看任傑候和遲科長都無動於衷,一臉的波瀾不驚,只好宣佈:“分析會暫時開到這裡,待事情覈實後再說。散會。”分析會一鬨而散,劉子翔丟人丟大了,任傑候『露』出詭秘的笑容。
遲科長在辦公室責怪道:“劉站長,你怎麼搞的,事情不清不楚的,鬧出個天大的笑話,搞得自己下不了臺?”“這事,說明我們工作做得不細緻,聽風就是雨,小題大做,影響很不好。”任傑候昨夜找了王大革,暗示他不認賬,這纔有了今天的變故。他當然不想劉子翔一查到底。
“這個,這個,在管理上,是不能聽風就是雨的。”遲科長語重心長道。
劉子翔冷笑道:“事情弄成這個局面,當然得搞清楚,不然,我怎麼向職工交代?”“算了,這一點差錯不算什麼。劉站長,你對安全管理的認真態度是應該肯定的。雖然不是事故苗頭,但仍然存在問題。這個,這個助理值班員的工作就很馬虎,應該嚴肅處理。”遲科長避重就輕道。昨晚,任傑候就跟他通了氣,他一直在巧妙地幫襯任傑候他們圓下這個彌天大謊。好容易逮着一個打壓劉子翔的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我現在想搞清的,不只是這個苗頭的問題,而是其他。”劉子翔指示雷宇貴,“你去信號樓把‘行車設備施工登記簿’拿來。”設備發生故障和故障修復前後,車站值班員均應會同設備維修部門認真確認,將情況向列車調度員報告,並將情況登記在“行車設備施工登記簿”上備份。這是王大革他們唯一留下的不可更改的線索。
任傑候神『色』爲之一變,瞅了遲科長一眼。
“等等。”遲科長阻止:“劉站長,還是等你情緒穩定下來,再慢慢解決這個問題吧!抓工作不能意氣用事。”“對,問題不像我們看上去這樣簡單。王大革這個人我瞭解,積極要求上進,平常的工作表現一直都不錯,業務能力也強,是車站的生產骨幹。我不相信他會弄虛作假、隱瞞事實。”任傑候隨之發表自己的看法。堅持就是勝利。
“這麼說,那是我胡攪蠻纏,不信任職工了?”劉子翔道。
“任支書不是這個意思,劉站長,你別激動。”遲科長旁敲側擊:“這個事嘛,越弄就越複雜,再『逼』恐怕會出『亂』子了。再說,整出一個‘嚴重苗頭’,對段裡、對車站都有影響。我們抓安全啊,應該有一個高度,要從大局着想,不能憑自己的好惡,不能感情用事。”“把事情調查清楚怎麼是感情用事?”劉子翔據理力爭。
“劉站長,你不要太武斷,你這樣越攪水越渾。”任傑候抗議:“我就不明白,爲什麼你非得無中生有?”“我這是無中生有?”劉子翔火了。
“好了,你們兩個都別爭了。”遲科長出來圓場:“你們兩個的出發點都沒錯,一個是以小見大,嚴格管理;一個是愛護職工,實事求是。我看啊,不如採取折中的辦法,定個‘嚴重違章’,比照‘苗頭’處理。”這個辦法靈活,往上面報,是一個“嚴重違章”,無傷大局;對下邊說,是從重處理,教訓了當事人。外鬆內緊,一石二鳥,許多車站都喜歡採用。
“我同意遲科長的意見。”任傑候急忙表態。
“我不同意這種混淆矛盾的做法。”劉子翔態度明朗。
“那,隨便你吧!”遲科長拉長了臉:“我看你要整出個什麼結局!”形勢非常明顯,在這場較量中,遲科長旗幟鮮明地站在任傑候一邊。他們不在乎對與錯、是與非,只有親與疏、利與弊。
對待錯誤有三種境界:對下級的錯,當黑雲壓城城欲摧;對同級的錯,應靜聽花開花落;對上級的錯,要俯首甘爲孺子牛。如今三錯併發,劉子翔進退維谷,孤掌難鳴。
“先吃飯吧!”雷宇貴解圍。